那天是个意外,虽然我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在孤儿院你没法做到这一点,但这句话绝对诚实可信。

    因为我总有吸引麻烦的体质,再加之古怪的性情,管事夫人对我并不友善。她竭尽有限的脑容量找我的麻烦,克扣我可怜的食物,对我怪诞的相貌刺刺不休,罚我干活,关我禁闭等等。

    但在全院里我受的罚还不算最重,因为我总是一声不吭,脸色阴郁。我知道,如果反抗无能反而会激起更加兴奋的虐待,装作面无表情却可以令强势的一方失去兴趣从而保护自己。当然了,我并不太在意,总会有些事情比它更需要我操心。

    是的,人总得爱些什么。

    “你这个坏种,这是什么,书?哈,堕落的异教徒才会去看这书!”管事夫人尖声吠叫,手上正拿着这本旧诗集。非常满意的,她发现我的脸色终于变了。这愚蠢的人,她感到终于可以打破我的面具,痛快地击败我了。

    我定定看着那本五马分尸的书,倏地抬头钉住夫人浑浊不堪充满酒糟味的灰色眼珠,眼中的恨意可以将她湮没。我浑身都在抖,骨骼簌簌作响就像一片枯叶。我听见有人在尖叫,声音尖利撕裂刮伤了我的耳膜,是难以忍受的酷刑。

    为什么,我只剩下它了,只剩下它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离我的家万里之遥,有六十年的距离。我可能不是个人,可能不是个鬼,我什么都不是,你却要毁掉我确认存在的途径!

    然后我发觉尖叫的人正是我自己,火焰打着旋从我脚边冒了出来。我暴起上前,浑身带着耀眼的火焰,意图掐死那个女人。

    可是,我完全没料到还有人敢于在背后偷袭我。总之,我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感觉就像我的初次死亡一样。

    我又一次,被动地陷入了黑暗。

    黑暗是我不会喜欢的,我向往灿烂的太阳。所以我讨厌伦敦,这个雾都屏蔽了自然的力量,发霉的衣物永远晾不干,恶心的菌类会在各种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积蓄力量。朽烂的楼板和令人绝望的食物会逼疯一个正常的我,于是我强行扭转自己的感官,像一只蟑螂适应糟糕的环境。纵使我对口腹之欲没什么太高要求,可我终归来自□□,一个传说中的美食之国,断然无法对其有什么中肯的评价。

    当我慢慢醒来时,感觉我正在我家舒适的大床上,柔软的被子环绕着我。脑子有点呆滞了,我吃力地想起当前的处境,顿时又想哀嚎数声躺回去。

    可我不能,经过这么多年的确认,我确信我的人生已经被重新洗牌。已经九年了,可能再过个三四年我就要被逼着去做低贱的皮肉生意,将我的一辈子环绕在黑暗的老鼠洞了,说实话,老鼠洞也比它干净得多。

    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醒来的时候不在警察局或者疯人院,甚至都不在某条大街上。

    我陷在藕荷色的床单里,床垫有肥皂的腥味,干净简洁的枕头被我抱在怀里,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墨绿色的绒毯。周围的地板很旧,被时间洗的发白,就这么干干净净地延伸出去。

    头疼欲裂,我有了一种高考完在酒吧纵情买醉到凌晨四点的错觉。一线刺眼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我的眼里,逼出了我的眼泪。这纯属生物学上的自然反应却引出了我真情实意的哭泣。

    用手捶打胸口,我迫使自己憋回已到眼眶的泪水。清醒了一些,我环顾四周,无意识地攥住被角。

    门就在这一刻被打开了,我瑟缩了一下,眼睛直直扫向门口,一惊。

    我和一双淡褐色的瞳孔碰撞在了一起。那是个女人,套一件单薄的大摆连衣裙,典型的直鼻深目。她懒懒地靠在门上,双手撩起身后的长发,熟练地打着辫子。

    为什么我在这?你是谁?我干了什么?

    无数问题在我胸中环绕,却一个也问不出来,我怕自己又经历了一个时间错乱。口张了又闭,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醒了?”

    血气卡在胸口,我模糊地应了一声。

    “醒了下来吃饭。”

    我顺从地起身,披上一件长衫就跟着她旋转着下了楼梯。底层格调与卧室相一致,都是清清冷冷的干净,破旧却并不破败。唯一的一张桌子勉勉强强能够坐下两个人,上面摆了一碟面包一壶热水并两杯清咖——至少我认为只有清咖才符合周围的氛围。

    我不太自然地在一把椅子上落座,无意中瞥见女人露出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愣了一下,但还是选择闭嘴,埋头喝了一大口苦死人的咖啡。虽然我本能地讨厌甜食,即使在孤儿院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可这并不代表我会喜欢这浓烈的苦味。

    可是无论如何,在弄清情况之前,我绝不会露出半点个人喜恶。

    不过托这顿早饭的福,我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我内心思念起家乡的腌萝卜熬白菜,竟就这么盯着女人棱角分明的脸,走神了。她嗤笑了一声:“怎么,烧了房子以后就傻了?”

    而我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庆幸。庆幸什么,我的时间依然存在还是我活了下来?不知道。

    “我不是故意的。”虽然开心了一点,可我也只挤出了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我一向惜字如金,不为别的,这在孤儿院可是必要的生存技能。不过话说回来,那把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是我出现了幻觉吧?

    我并没有困惑太久。

    女人抛出轻飘飘的一句话:“当然你不是故意的,不过巫师幼年很少有这么强烈的魔力暴动。”

    哦。

    等等。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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