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刻、死亡瞬间而至。

    自那日起,芳赫便暗许芳心于秦鹰;眨眼间春去秋来,她深知他心中只有首领之人,无论是先前那位传说中的阿淄还是当下的荀风渡,然只是相伴于侧便已是心满意足。

    “这大概就是萧朝人常念叨的……知足常乐吧?”

    芳赫大步流星若如影随形摆动着双腿好似光阴白驹过隙般闪到秦鹰面前,一把推开其身挥着长刀挡在身前与之相抗。

    蒙剑,人如其名透着极强的武夫属性;自幼习武练劲儿力道极大、又是带着恨意、怒意自上而下的顺势之招、芳赫未曾料到自己的长刀会于此刻支离破碎、散落一地、终是略亏一篑的结局。

    走马观花间。

    她脑中似是出现了一条携带着无数五颜六色图画的岁月长河,将一切的过往都如数带至眼前而后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不管是昔日的凛冬困境亦或者相识荀后的炽热之心,尽数化为流淌翻滚的不可捕捉之物、向无畏姓名的辽远地方而去。

    □□被劈砍的声音倒是穿不透已被疼痛麻痹五官。

    晃晃悠悠的想要站直却再无力气、只能双膝曲折跪倒在地上早已汇聚成湖海的鲜血之中。

    透过清澈又污浊的土地,芳赫半面挂着笑意、半面挂着泪水,身子软塌塌的再无支撑之物,原本结实笔直的脊柱被左右两侧模糊的血肉拉扯着向四面八方倒去。

    最后一眼,不知是否死前梦幻、还是上苍垂怜降下恩情,熟悉的银白蛟龙长□□破苍穹横空而至、于灰蒙蒙无尽昏暗绝望之下,带来众所期盼的黎明曙光。

    芳赫自笑福薄缘浅,未能再同她说最后一句话;也怪自己过于懒散,没有早些见到她,但仅此一瞬之间的思索透着女儿间的万般柔肠。

    她倒在地上想要伸出双手拉住任何一人、或者一物却都是无能为力,连短暂的天空都逐渐发黑黯淡。

    “没事吧?”

    “秦……秦鹰……”她想,大概她懂她的意思,发白的嘴角勉强弹出两个字。

    来者手心温暖搭上她的额头、似是可以察觉感知,芳赫想要动动眼珠则只感越发疲累,双目将合又听嫣孺等人传来不甘于此的喊叫,她奋力挣扎着想要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可惜无能为力了、真的无能为力了……

    “咣当——!”

    “蒙剑!”

    荀风渡紧握长枪双目滚圆、满是血丝的眼睛如蛇、如豺狼虎豹、如司掌阴晦冥殿般阴暗可怖;她一手扶着芳赫的头颅想借着西石救治一番,系统却连连发出不可控音提点到,她亦是无力回天。

    秦鹰脸色煞白,愤怒难抑、对于眼前强劲敌人的恐怖或者基于昔日好友死在自己眼前的重重压抑震撼。

    他眼中泪斑闪烁盯着方才还一脸开朗笑意拉着自己前来帮着嫣孺的人儿、此刻被活活劈成两半尸体,半晌大吼道,“芳赫!”

    关狮咬紧牙关、对着眼前同样被震慑住的赵寒枫猛地砍去、蒙剑见对方出手迅速猛地踢起地上一块刀身碎片险些划过关狮双目。

    荀风渡见此亦是不肯放过丝毫可追击报仇的瞬间、握着长枪不容片刻喘息间便将蒙剑刺得连连防备着后退几步、险些再站不住跌在泥水中。

    蒙剑迅速回神儿、调整眼前不利于后事的诸如此类,不由双目欲裂诧异中越发激起了他满腔的怒火,她的举动,无非真真的就是证实了身为萧朝将领而攀附北地妄图颠覆政权的狼子野心,他后撤一步止住步伐、紧握锋利武器的双手在身体过于亢奋的机能之下不住的颤动着。

    嘴角下拉、嘴唇发白,面如土灰望着昔日敬仰的战友,他猛踩脚下浸泡为深红的泥土大吼一声,“荀风渡!你当真与我为敌!”

    不做回答,无心回答,不愿回答。

    “铮——!”

    蛟龙一游苍穹破,银枪九连乾坤绝。

    不管先前今日,既然做了那便是无悔、无任何泄气的可能;更甚本就是再无缓解之机的深仇之恨。

    她不断回应着、任凭所经历过的、不断堆积的邪念汇成一团;肆意允其诸多事物、思想于心中不断编织、奏响充满杀意的狂欢乐章;手中长枪同样回应着满腔激愤的主子、通身微微争鸣,亦是加入辉煌而起将世道众人所信仰的真理进行唾弃、清剿。

    一人一器仿若亡神展翅临世般、带动周遭一切事物发出内心最为原始基础的恐惧、望而止步纷纷脚软退让;长枪如风无形无影、无任何踪迹可寻、之于路经之处荡出一道乍现寒光,最终精准而不留情面的将所瞄之人斩杀于瞬息静止之间。

    蒙剑满面通红依旧挂着先前由躯体产生的怒意,情绪来不及消失瓦解,就随着主子一同坠入无限黑暗世界之中。

    荀风渡轻甩枪尖如露珠般滚落的红色液体,径直走回芳赫残缺的身体旁;轻轻拂过其未曾合上的双眼,两滴浑浊却有包含情感的透彻之物滴落在她断裂的身体上,片刻后双目无光对上秦鹰双眸。

    赵寒枫动了动喉咙,看着被同种方式、以近乎瞬杀方式解决的蒙剑心中一阵地动山摇般晃动,他一阵头晕目眩不知是过于沉闷的气流无法供给浑浑噩噩的大脑充足的思考空间、还是出于对荀、对蒙剑、亦或者是峦起尘不断摇摆的内心。

    等他睁开眼睛猛然发现荀风渡已至身前,神态自若嘴角泛着昔日越发熟悉的笑意、可紧张局促的环境之下,那样先前观之愈是单纯和善的笑意此刻犹为毛骨悚然、心肺恍如雷击般不可承受。

    “赵寒枫,你还记得我问过你多次的问题吗?”

    “荀风渡,如果你想动手……”

    “唰——!”

    利落长枪好似行云流水、又如雨滴落入江河湖海般悄无声息,齐刷刷地左右并施,赵寒枫后知后觉般感受异样苦楚厚但听双手武器坠地之音;他顺势望去只见双臂自然掉在泥水血涂中、弯曲的手掌还紧握着一剑一枪,继而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坍塌下来,道。

    “你不杀我?”

    “不。”荀风渡转动着长枪挥至身后、一把拽起眼前人的衣领将其拉扯到蒙剑不断涌出的鲜血的尸体前,“我的所作所为,须有人见证。”

    “蒙剑死了……”

    “我的芳赫也死了。”

    赵寒枫哽咽着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萧朝将士向来忠义,见其双双将领战损伤死也不停下手中挥动的武器、义无反顾的冲上来后被无情的斩杀殆尽;赵寒枫看的心头一阵发酸,想要为好友收尸却再无法伸出双手。

    一旁的秦鹰瘫坐在地上,少顷抬眼缓缓开口、对着身旁人吩咐道,“把芳赫首领带回北地吧,我是个没用的人,到此都无法察觉她的心思、等结束后……”

    “你是想说,你要陪她一同葬在奥尔勒领地中?”荀风渡迈着步子站在秦鹰身旁,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将他拎起、拖拽到马前说道。

    “人活着你好生对待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惋惜;芳赫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这会儿死了她才会真的生气,你应该好好活着,替她,管好奥尔勒,管好你们共同的北地!”

    “或许是吧……”

    荀风渡见秦鹰颓废着不肯听进半字、腾出一只手臂片刻间袭上他沾了血渍的脖颈,用力挤压喝道,“你是不是傻的、芳赫死了,是被敌人杀死的!你在做什么?不想着好好报仇、好好活下去?满腔大丈夫净作优柔寡断无用态、你们阿淄护着你爱护你,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我……”

    秦鹰被挟持的难受想要开口辩解着却因呼吸不畅脸色通红、别说是开口就连喘气儿都费了大劲儿。

    嫣孺等人见此一齐来到荀风渡面前、皆恭敬行礼后说道,“荀姐儿……李哥儿……”

    “我知道。”荀风渡松开手、秦鹰便状如无骨的滑落在地上;她伸出手腕儿捏算一番后说道,“施琅在我身体下了些良蛊,现在我已完全感受不到了;我就知道,他是出事了……不过惋惜也不是办法,死了何尝不是解脱,剩下的我们,为何又不能全力一搏,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自己。”

    “是。”

    关狮握着巨斧双瞳不住颤动,他声音哽咽后迅速回道,“我们,该出发了。”

    ……

    宇盼山后退一步不慎跌落山坡之下一路翻滚着、头脑不断碰撞着树木岩石。

    她悄然躲在隐蔽之处将萧朝北地之事看了个一清二楚;不管是蒙剑、赵寒枫被荀风渡所杀、所俘;还是蒙剑毫不犹豫将那位漂亮的北地姑娘像劈木柴一般砍做两半。

    接踵而来的繁杂气息、连带着不敢置信的事端种种迹象表明荀风渡已然不可能再回头;而北地同萧朝之间也必然有那么一战。

    脑袋被一块又一块巨大岩石碰的发昏头晕、肠胃也泛着不可言语的恶心,她挣扎着爬起身子想要逃离此地却只感双腿无力站立都难的很;天色渐渐黯淡、心里更是如坟墓般死寂。

    呆呆傻傻的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是无数半个时辰;突然间,清脆爽朗的男声闯入她的耳朵中,随之一个激灵儿清醒了许多;她有些分不清这声音到底来自何处,但却是像极了旧友李施琅的笑。

    “姑娘是受了伤吗?”

    罔弃不知从何处摘了各式各样的花、顺手编织花环戴在宇盼山头上;漂亮干净的衣物与干枯憔悴脸上挂着泥巴的宇盼山成了鲜明对比,她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谁?你是这山中仙人吗?”

    “我不是。我是罔弃。”罔弃坐在宇盼山身边递给她一块干净绣着小小纸鸢的手帕,“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同我说说可好?”

    “我……”

    来者温柔儒雅颇有君子之气,宇盼山身子极度劳累疲乏加之心理上重重难以承受的压力,蜷缩坐在扎人的荆棘草上感受着轻若鸿毛的肌肤之痛,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过来,大抵是来寻我的朋友;可我的朋友们却反目成仇了,他们互相厮杀……”

    “那你呢?只会逃避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啊,那真是悲惨极了,怪不得你如此痛苦着,美丽动人的小眼睛都楚楚可怜。”罔弃语调压低透着无尽的关怀温柔,“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摇摆不定反而会使你的朋友为你感到伤心呢?他们无时不刻不盼着你能站在他们那边,可你?什么都给不了,只会在这里逃避。”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是在说笑吗?姑娘。”罔弃怅然感叹,“你的心明明归你自己管着,却说不是你能决定的?”

    “不……我是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办法选择……”

    “嗯……原来如此吗?”罔弃将双腿伸直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表面上无法抉择,实际上却想成为他们的累赘,让他们也很为难啊。”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罔弃伸个懒腰有些稍稍坐不住,“我不会让自己陷入此境地,再者无路可走,不还有死路一条吗?你也眼睁睁目睹了所有的结局,对立面的死、摇摆不定之人被活活生擒,倒是不如早些解脱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看你痛苦;都这样了,还在犹豫,如果不能出手站在任何一方、立场不绝对就是绝对没立场,还真是不如自尽来的好,至少不会让他们为难,不是么?”罔弃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甩到宇盼山面前。

    宇盼山呆呆地望着飞来地短匕,颤动着双手想要接过却被心中一个苍劲有力地声音严厉喝止;她定神回忆着声音地来源,欲记忆深处不断延展着好似自己的父亲、又似在西域一同经历陷阱地荀风渡,错综复杂交织着,让她神情越发恍惚。

    抬手擦擦从鼻中流出的滚烫液体,又看看逐渐灰暗下来的天空,脑中混沌着像是先前从山坡跌落属实撞得不轻,就算是没又眼前这位罔弃公子的提议,自己想来也似乎是活不了多久……

    “你决定了吗?”

    罔弃站起身子蹲在宇盼山面前,“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宇盼山迟疑半刻,为自己郁郁不欢的人生降下帷幕。

    ……

    再爬上山头向下望去,荀风渡一行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罔弃看着满地残骸无奈的摇着脑袋,转身将滴答着液体的包袱背在肩上,向着京都行去。

    随着步伐加快距京都愈来愈近,罔弃心中衍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自己又帮着解决了一件大事;再者不知宇将军见到自己女儿的头颅,该是一副怎样壮观的情景。

    “嘁——!”罔弃撇撇嘴巴发出一阵唾弃,“他肯定如先前那般,气的暴跳如雷然后毫无意义的消耗着他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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