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出伞面要搞什么把戏没有?”

    这是李有为第三次问铁真真。

    她坐在书桌前自暴自弃地摇头叹气,手里拈着支毛笔,半点儿墨水也没沾,对着空无一物的圆形纸张发愣了大半个小时。

    对面的谢端若正在画画,铁真真之前见过他画分镜,可以说是个被电影耽误的美术家。

    她也想过作画,转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在谢端若面前相形见绌了,这伞面可不是寻常宣纸,而是用枸树皮特制的手工棉纸,想要在纸面上绘会出图案,作画者就必须得具备高超的晕染水平。

    反正铁真真做不到。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她摆烂地想,实在不行就出门摘些花瓣树叶做个标本伞面,但她还是有点儿不甘心。

    蓦然福至心灵,谢端若能作画,那她就写字啊!

    小时候没少上隔壁王爷爷家练字,这会儿应该还有得剩吧……

    铁真真朝李有为打了个响指:“就书法了!”

    拍板之后,她开始研墨,以肘为支点悬腕挥毫,凌空取势,行笔飘逸,没一会儿就完成了伞面。

    “怎么样!”铁真真拈起纸张让摄影师给特写。

    摄影师瞧着那一扇鬼画符,实在是词汇匮乏,终于在她期许的目光中蹦出两个字儿。

    “潇洒!”

    “看不懂吧?”知道这是个门外汉,铁真真嘚瑟道,“李白的《将进酒》。”

    摄影师干笑着点点头,要是铁真真不说,他还真是一个字儿都认不出来。

    她这手字写得实在是太疯癫了。

    李有为原本在观望谢端若作画,听见铁真真的动静便过去瞅瞅,她这一手狂草笔走龙蛇,劲力弥漫,其间纵横笔意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他在伞纸上天圆地方压了四把镇尺仔细欣赏,朝铁真真比了个大拇指,啧啧称奇。

    “有两把刷子哈!”

    平日里老头子说马马虎虎意思就是还不错,能让他嘴里说出有两把刷子,便是极高的肯定了。

    铁真真就不是个谦虚的人,抻了抻懒腰自鸣得意:“那可不。”

    没想到还有她停下进度等谢端若的一天,铁真真悄摸溜到谢大导演身旁看他作画。

    那是一幅国画,采用半工半写散点透视构图法,将山石林泉、村郭百姓跃然于纸上。

    铁真真觉得中轴处的庭院很像云竹堂,便问:“你在画云驻村吗?”

    谢端若用勾线笔点了点颜料,温声应答:“嗯。”

    他画得太细致了,铁真真搬了张太师椅过来坐凑在边上。

    这是个晴明的春午,她醉心丹青,便也没看见身旁的男人趁着调墨的功夫看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铁真真发现桃树下有一抹碧色倩影,旁边的老叟坐在石凳上摇着蒲扇吃茶。

    是她舞剑那天。

    “这是我和师父啊?”铁真真惊奇道,又看到大门前还有一道身影,“你在这儿呢!”

    她倾身一指,不小心碰到了谢端若的手,一滴墨洇在纸上。

    “坏了!”她忙不迭道歉,手足无措地看着画纸,“对不起。”

    谢端若见她一副暴殄天物的愧悔样儿,下意识哼笑:“神来一笔。”

    “……”

    铁真真讪讪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谢端若信手晕开那滴落在池塘的墨,画了一群戏水的鸭子,给池塘添了几分生趣。

    “要不是落了这滴墨,我还想不起来那天有鸭子下水。”

    铁真真这才舒了一口气,拖着椅子往他边上离远了点儿,保证不再给他添乱。

    谢端若失笑摇头继续作画,得不偿失啊。

    铁真真去给伞骨网线,按尺寸大小挑选木折子,固定好长伞骨的间距逐一网了五道棉线,谢端若的云驻村图还没画完,铁真真便顺手把他那份也做了聊表歉意。

    等颜料字墨晾干后,他们将伞面裁成七个等分大小的扇面,用熬制好的胶水将扇面贴到伞骨上,足足忙活了一个小时,手上粘粘乎乎的。

    接下来就是等伞面晾干,然而近来阴雨连绵,只能在室内通风阴干,晾了四天胶水都没干透。

    憋了几天,村里好些个同李有为熟稔的老汉相约到云竹堂门口下棋,很快招来了一群大老爷们,乌泱泱地将石桌围住,可别提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

    某位大爷恨不能自己上手:“翻外马封车,想什么呢陈老汉?”

    “听我的,叠炮叠炮!”

    “哈戳戳叠个屁炮,待会儿就剖光猪喽。”

    执红棋的陈老汉力排众议,三进兵步步为营,这种保守打法惹得身后的替补选手们嗤之以鼻。

    相比山桃下的欢闹,池畔就清静多了,李有为和谢端若一老一壮闭目端坐,两人手中持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简直快要入定了。

    “两位钓友,今晚有清蒸鱼吃不?”

    铁真真刚和村里的童子军散伙,骑着自行车急刹在池畔,不慎将一颗石子撞到池塘里。

    咚——

    石子不偏不倚击在鱼饵落水处,池面漪澜轻漾,气得李有为吹胡子瞪眼:“你个费头子!”

    “对不住对不住,真不是故意。”铁真真俯身搀着车把有恃无恐地道歉,全然不见一丝自省。

    “百厌星。”

    谢端若嘴角噙着懒懒的笑意,语气很轻,轻得只是一声无奈的气音。

    “……”铁真真狐疑蹙眉,“你又在说粤语吗?”

    谢端若颔首,收杆等水面平静,铁真真怏怏嘀咕,“骂我好歹也说点我听得懂的啊!”

    她咬字太清晰,谢端若听见了,好笑道:“没有骂你。”

    “那你刚刚巴什么嘶……哎呀说不来!那是什么意思?”

    男人漫不经心道:“师父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树下的吆喝声不断,李有为心血来潮想去下棋,一股脑儿把鱼竿交到铁真真手上,撂下话说:“你来钓,钓不到今晚没饭吃!”

    铁真真张眉努眼,悻悻点头。

    谢端若帮她搓饵裹到鱼钩上,铁真真就这么随手一甩,不出两秒,手中的鱼竿一通晃动。

    “我去!这就来口了?”

    铁真真把杆一抽,竟真的掉到了一条鲈鱼,“我这是新手保护期吗?”

    谢端若把鱼放到竹篓里,他认同这个说法,但还是想夸她:“兴许是天赋。”

    铁真真听着满面春风,寻思道日后得空了捎上谢端若去陪姥爷钓鱼也不是不可以。

    篓中那尾鱼正活泛,日昃时李有为拎回去宰了熬一锅鲜甜鱼羹。

    一晃《华夏的非遗》第二期也上线了,收视明显比第一期高了很多,播放顺序有变,油纸伞组被调到了首位,果然不出铁真真所料,弹幕几乎被CP粉攻陷。

    【啊啊啊啊特地来看抱抱名场面!】

    【姐妹们把般配打在公屏上】

    【欢迎收看温柔爹系和他的钢铁直女老婆】

    【好消息:谢导凡心大动,坏消息:对面是棵铁树】

    【我也不想嗑啊,可是粉了谢导五年从没见过他这么双标呜呜呜呜】

    铁真真还是欣慰的,竟然能在CP粉大军中零星看到几个唯粉和黑子,以及从燕祁那儿吸来的亲戚粉。

    【铁宝演我,带了几十套衣服出门来来回回就穿那么四五套】

    【我哭死,铁子知道自己不擅长削青半夜偷偷起来加练,不过谢导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姑姐情绪真的好稳定,失败再多次也不急眼,换我老公心态爆炸系列】

    【铁真真写的啥?鬼画符???】

    【啥也不是,凯旋公主该不会还要草个什么书香人设吧?】

    铁真真:书香人设?父系一身铜臭,母系戎马倥偬,那真是立不了一点。

    学历还算拿得出手,当初达伶曾想过给她打造学霸人设,可她实在不敢当。

    毕竟她打小三分钟热度,凡事临时抱佛脚,考上全国最高学府实乃投了个好胎加上祖坟冒青烟,仰赖列祖列宗显灵大二交换到剑桥,然后一路顺利在那边读完了硕士研究生。

    艺术造诣她还是有一点的,也得亏幼时有个书法家邻居辅导一二,她觉得自己那手字写得相当不错,再经过运镜BGM渲染,那简直是渴骥奔泉鸾翔凤翥。

    【叫你多读书你偏要养猪,狂草了解一下】

    【姐妹们她真的会!这荡桨笔法本美院生五体投地】

    【谢导不愧是多次揽获最佳美术奖的谢导!】

    【好好的一幅画居然被某人毁了,乌鸡鲅鱼】

    【谢导:我老婆神来一笔】

    【有没有人注意到谢导说百厌星的时候又宠又无奈啊啊啊啊!】

    【对老婆可不就是又宠又无奈嘛!】

    铁真真:?

    行,今天你们CP粉杀疯了。

    她一边嗑坚果一边追更,意兴盎然时收到了金桃的微信语音。

    “真真,各位嘉宾都在互动,记得配合节目组营业,要不要我上去转发?”

    铁真真原本还不以为意,回道自个儿晚点再上去,可当她看完节目上微博一瞅。

    人麻了,谢大导演转发了节目官方特意剪辑她舞剑的视频。

    谢端若V:谁家的刀马旦呢?

    这一出直接把铁真真推到了电影圈金字塔资源明面上,各大知名导演、制片人以及老戏骨纷纷出来互动,杨章导演更是赶在她工作室之前出来认领。

    铁真真倒不怕被嘲资源咖。

    麻就麻在CP粉战斗力太强了,在她们眼里这叫正主亲自下场撒糖,愣是占稳了前排三个沙发。

    1楼还是被谢端若亲自捞上来的——

    【谢谢老铁szd:谢导,您觉得真真打戏怎么样呀?】

    谢端若V:她最能打

    铁真真V:捧杀!这绝对是捧杀!

    谢端若V回复铁真真V:谁家的刀马旦来了呀?

    CP粉们:啊啊啊啊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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