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离开这一天,铁真真情绪还算稳定,早上用冰勺子摁了会儿眼睛,这会儿已经不肿了,师徒仨在云竹堂前依依惜别。

    “师父,您在家好好的啊!”

    “师父保重。”

    “晓得晓得,你们两个也要照顾好自己。”李有为特地送了一段路,将两个锦盒放进后备箱,是他亲自为两个徒弟做的油纸伞。

    SUV慢慢驶离云驻村,铁真真没再扒着车窗回望,只是一窝进座位里又管不住泪腺了,咬着下唇抽抽搭搭起来。

    谢端若见识过她收放自如的情绪,索性让她发泄个痛快,出门前料到她还会闹分离焦虑,特地又煮了两个鸡蛋,他取了两个保鲜袋,慢条斯理地剥壳。

    铁真真抱着抽纸盒哽咽:“早餐你没吃饱吗?”

    “给某个烂哭猫敷眼睛用的。”

    铁真真皮肤薄,哭起来眼皮容易水肿,就连眉骨都会泛红,每逢哭戏可没少折腾化妆师。

    注意力一被分散,泪腺也安生了,她抽了抽鼻子,从谢端若手里接过两个鸡蛋,竟还热乎着。

    这次行程并不公开,铁真真也不打算做机场营业,一路借着私人通道出入无间,抵达燕城已是下午三点。

    两人由祁家的司机接回壹里臻华,谢端若帮忙打点好行李,顺便蹭了杯水解渴,快离开时铁真真叫住了他。

    似乎是不好意思,她望向一边儿说:“今晚上姥爷那儿吃饭。”

    上次杀青回京她自己去看望姥姥,那会儿谢端若还在外地拍戏,这次两人是一道回来的,她没有理由单独行动了。

    “等我也换身衣服。”谢端若转身往玄关走,剑眉下眸光烨熠,他忽地又回头,“下去帮我拿个礼品。”

    “哎呀甭客气,人到了就行。”

    谢端若眉梢轻扬,慢条斯理道:“上次拍戏带回来的茶叶,我改天登门拜访再捎过去也可以。”

    铁真真不得已随他下楼。

    谢端若并没有直接开门,将密码锁捣鼓一阵后让开身位,对身旁的人说:“把面容指纹录进去。”

    铁真真觉得他罗里吧嗦:“我这不是有你家密码嘛!”

    “这也是你家。”

    男人气定神闲地分析利弊,“密码快还是指纹快?下回老太太再突击检查,你能保证每次在紧急情况下都能输对密码?”

    “行行行。”铁真真端着架子走过去,“这可是你求我的。”

    谢端若做了个恭请的动作:“铁大小姐,请录入密码指纹。”

    这段时间珍珠被送去宋心绮那儿照看,铁真真看着它的玩具,一个多月没见心里还怪念想的。

    谢端若拎着个礼品袋放到茶几上,沙发上那位简直是把思绪全都写在脸上了。

    “明天我就去把珍珠接回来。”

    这人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铁真真拎起茶叶,被手中的重量闹得蹿火,追根究底还得说谢端若这阵子太纵着她了。

    “这么点东西你专程让我下来拿?”

    谢端若这会儿倒是实诚了:“主要是想让你下来录个指纹。”

    铁真真剜了他一眼,诡计多端的男人!

    谢端若迳自去衣帽间换了身板正行头,黑色衬衫搭配铁灰色西装裤,喷香水时不禁想到铁真真的裙摆,便放弃了平日惯用的CLIVE CHRISTIAN Chasing the Dragon。

    下午温度还有些余暖,铁灰外套被谢端若随意折在臂弯,上面还叠着件黑色手工丝织斗篷。

    是她的。

    这人是有多怕她以后得风湿病,虽然很衬今天的穿搭,但铁真真还是忍不住跟他唱反调。

    “我不冷。”

    谢端若说:“晚上凉了再穿。”

    老太太催人,铁真真率先走出门,谢端若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香水味儿在封闭的电梯轿厢里存在感很强。

    铁真真隐隐嗅了嗅,是茶叶和桂花对冲的气味。

    清醇和馥郁两个层次此起彼伏,企图吞噬彼此的侵略心不言而喻,却又势均力敌,在交缠中慢慢析出竹子的湿润清香。

    醇烈而温雅,很适合谢端若。

    “你喷的是哪款香水,真好闻。”

    谢端若故作思索:“忘了,今晚找给你。”

    铁啸夫妇住在京海一号院,路况好的话从壹里臻华过去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苏娴老早侯在院门口,可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谢端若还没泊好车,她那宝贝疙瘩就降下车窗冲她挥手叫唤:“姥姥~我回来啦!想我了吗?”

    老太太笑逐颜开,铁真真这才一落地就把人拥在怀里厮磨她的额头。

    “可想死了,哎哟我的乖孙孙终于回来了!”

    苏娴本来就不赞同铁真真这次工作安排,她安安身体都没养好,就要被差去那穷乡僻壤里录什么综艺。

    铁真真在外录制节目那几天,她几乎都是盯着手机过的,中午本打算拉着老头子去机场接人,可孙女不让折腾,个死头老子转头就跑去钓鱼了。

    苏娴拉着铁真真细细端详了一圈儿,欣慰地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气色好多啦!”

    也得亏谢端若把她孙女照顾得当,苏娴由衷地说:“端若,这阵子辛苦你了,怎么还带东西过来呢,下次人过来就行。”

    谢端若恭敬回话:“应该的。”

    见老婆子半天没回来,铁啸探出大门对着一行人吆喝:“赶紧进屋吧,再唠嗑下去天都黑了!”

    苏娴楞登他一眼,铁啸只好挠着耳根回屋。

    铁真真心情好,挽着苏娴的手腕一同进屋,亲昵道:“姥姥穿这身衣服真美!”

    谢端若一手抱着两个锦盒一手拎着茶叶走在她们后头,难怪铁真真惹长辈人疼爱,这撒娇劲儿谁不稀罕,嘴巴还甜。

    苏娴着一袭墨紫鎏金宝相纹苏锦旗袍,如意襟水仙扣,美人虽迟暮,但依旧清雅贵重。

    老太太被夸得心花怒放,想到自己还收藏着几卷料子,一定要给孙女定制几身衣裳。

    “安安喜欢啊?明日让钟毓绣庄的师傅上门给你量尺寸。”

    铁真真道:“不成不成,穿旗袍得规规矩矩的,我定不住。”

    “谁说姑娘家的衣服就非得穿上身啦?”

    小厨房里香气四溢,是铁真真最爱的排骨汤,于婶三年前病逝了,徒弟桂姨虽也煲得一手靓汤,但总归比不上她从小喝到大的味道。

    月前家里给桂姨招聘了位助手,姓唐,这会儿还在磨合期。

    铁真真去厨房看菜单,劳烦厨子们又加了道蜜汁西班牙黑豚叉烧和上汤龙虾扒时蔬。

    苏娴见状故意打趣:“我孙宝儿什么时候喜欢吃粤菜啦?”

    铁真真单纯一副东道主姿态:“照顾一下这位在岭南长大的男士。”

    铁啸被苏娴拘着不让沾酒,谢端若正打算去给老爷子沏茶,听铁真真这么一说,也学着老太太的口吻懒笑道:“受宠若惊。”

    其实铁真真也不懂谢端若的口味偏好,在云竹堂的时候他对饮食从来不挑,之前在壹里臻华吃饭他也是顾着她的口味来,只是录节目这一来一回,谢端若都要求把飞机餐换成粤菜。

    “姥姥快看我给您带的礼物。”

    铁真真给两位老人都带了云竹堂的油纸伞,给苏娴这把是她在节目里独立制作的,至于给铁啸准备的,铁真真向供应商谢师傅取了现成伞架,她只完成伞面。

    桐油被李有为改良过,几乎没了本身的刺鼻气味,反之还有股淡桃香。孙女亲自准备的礼物苏娴自然是爱不释手,特地使唤谢端若过来拍照,回头必须向老姐妹们炫耀炫耀。

    前些日子还听王老先生说,她家安安这手荡桨笔法可是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书法风潮,别提她最近在老姐妹跟前有多神气。

    距离开饭还有些时间,铁真真去茶室陪姥爷,主要是想看谢端若沏茶,唐阿姨端来点心匣子,叮嘱一家子说:“先生太太,懿臻小姐谢先生,先吃些点心垫垫胃吧。”

    “谢谢您。”

    铁真真是有些饿了,从中挑了块曲奇,刚要放到嘴里就被谢端若厉声制止:“别吃!”

    他话音很急,甚至是有些失态,偌大一间茶室忽地陷入了一片阒寂。

    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谢端若身上,铁真真还保持着拿饼干的姿势,怔忡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端若神色凝重地从她手里拿过那块曲奇,垂眸扫了一眼便丢回匣子里。

    这可把唐阿姨吓得够呛。

    初次见面就无缘无故地被小姑爷发难,她自己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之前躲懒是被管家训了几句。

    思及此,唐阿姨惴惴不安地解释:“这都是今天烤的。”

    谢端若抽了张湿巾帮铁真真擦手,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唐阿姨:“抱歉,安安对榛子过敏。”

    “什么?榛子!”苏娴闻言心悸惊叫,板着脸去检查点心,曲奇上的坚果碎确实是榛子。

    “唐阿姨!我跟你交代过很多遍了,一定要记住东家的过敏原,这事儿马虎不得!安安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不都列了张单子贴在厨房了吗!”

    唐阿姨急得口干舌燥,忙道是是是。

    老太太确实对家人上心,尤其宠爱这唯一的孙女,但听说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就出嫁了,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趟,她就没顾及上铁真真的喜好。

    今天小姐带着姑爷回来,见桂姨提前准备了点心,她自然不能落下,就烤了孙子爱吃的瓜子曲奇向东家讨巧一番,谁知一忙起来就出差错了。

    唐阿姨无措地揪着围裙:“对不起,我把它和瓜子儿记混了。”

    这话听得苏娴怒火中烧:“你把食材记混了?我一向禁止购买过敏原食材,我家里为什么会有榛子!”

    “安安这要是吃进去了怎么办!你这一马虎,一不小心就会要了我孙女的命!”

    唐阿姨被训得直道歉。

    苏娴这一生对佣人急赤白脸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回是真的触及到她的底线了。

    铁真真两岁时被客人私自喂榛仁巧克力直接引发哮喘休克,那是她头一回过敏发作,苏娴每每想起那次抢救都心有余悸,这些年她严防死守铁真真的过敏原,居然被佣人这般马虎对待。

    涉及到孙女的安危问题,向来对铁真真主张“钢铁教育”的铁啸也黑着脸,谢端若更是冷眼旁观。

    铁真真也清楚只有自己能破冰:“没事儿,唐阿姨,您先去忙吧,这里没事了。”

    她给苏娴和铁啸依次上茶,安抚道:“我这不没吃进去吗,放宽心。”

    苏娴后怕得冒冷汗,怫然摇头叹气:“这个唐阿姨也真是的,得亏端若眼尖。”

    铁真真这门婚事她原本是不同意的,两个女儿的婚姻一个比一个不幸,她不可能把孙女也搭进去。

    前些年祁家老头执意要和老秦家结亲,她险些和祁政宁撕破脸,孙女姓氏户口都在她老铁家,凭什么要她悉心养大的孩子去联姻!

    若不是孙女亲口说她愿意嫁,任他祁政宁咽气之前如何向她再三保证秦家小子能托付,秦老头如何拖着病体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她也绝不松口。

    但刚才这件事,苏娴是开始对谢端若放心了。

    桂姨又端了个食奁过来,都是些中式点心,配敬亭绿雪正好。

    铁真真张罗说:“桂姨做的点心可好吃了,有你喜欢吃的吗?”

    谢端若从中挑了个咸口说:“牛舌饼。”

    “巧了,我也喜欢!”铁真真又问,“没有你过敏的吧?”

    “没有。”谢端若轻笑着让她安心,“我什么都可以吃的。”

    其实他在后怕,万幸刚才本能地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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