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言语之下,颇是有一股酸味,仿佛‘这么好的事怎么就不是我’,那么个味道。

    杨信却是心下一转,打算再问他几句,以便于更对董祀的情况,有一个更细致的了解。

    “听你这意思,不大瞧得上董祀?”

    坞堡的主人便道:“一个只会拍马、吃女人软饭的货色,有眼睛的都瞧不上。”

    酸。

    杨信道:“说说此人。”

    坞堡主人道:“董祀是个破落寒门,前几年游学许都,听说因擅长拍马之故,与曹氏亲族搭上了关系,在曹丞相面前露了脸,于是被授予屯田都尉的官职,更得曹丞相许以蔡氏,回到陈留之后,真个是趾高气昂。”

    “而这厮在陈留屯田,却上下其手,压榨搜刮;便连许多豪门冠族,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索取财货。”

    这厮愤愤不平,看来在董祀手里吃过亏。

    杨信道:“蔡氏又是個什么路数?”

    说到董祀是屯田都尉,这厮面露不屑;分明那股子酸味儿,多是冲着蔡氏去的。

    便见这厮露出一丝讶异之色:“足下没听说过陈留蔡氏?”

    杨信面无表情。

    这厮顿时一颤,连忙道:“陈留蔡氏乃书香名门,蔡学虽因蔡飞白之故,业已没落,但到底人脉未尽;便曹丞相,亦顾念飞白旧情。”

    “去年,曹丞相使财货从匈奴赎回蔡氏女,却把她许给董祀,此事实在教人意难平。”

    说着,这厮露出羡慕之色:“与蔡氏女结亲,得蔡氏名望,必使家业清贵,必令曹丞相高看一眼,成为世家大族座上宾客呀!”

    杨信听到这里,心下已是一片敞亮。

    还道是哪个蔡氏,原来是蔡邕这个蔡氏;还道蔡氏女是哪个蔡氏女,原来是才女蔡琰蔡昭姬!

    这样倒是可以理解,眼前这厮为何一股子羡慕嫉妒恨了。

    虽然蔡氏在蔡邕死后,已渐没落,但正如这厮所言,曹贼顾念蔡邕旧情,有这样一份香火情;而且蔡氏陈留名门,虽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再则蔡琰此时虽已不年轻,但才女之名,若娶回家中,便是供起来,也能平白增添一份书香。

    至于说蔡琰命途多舛,还被掳到匈奴,给奴酋生了两个儿子——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污点。

    汉家的皇帝,都娶过寡妇呢。

    杨信此时已是知道,这个董祀是哪路货色了。

    隐约记得,上辈子史书的字里行间,就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就说曹贼赎回蔡琰,把她许配给了屯田都尉董祀。

    除此之外,另一个记载,便说此人犯了死罪,合该问斩;但蔡琰去求了曹操,董祀得以幸免。

    因为只有这么点记录,杨信一时之间并没有想起董祀是谁,没有把这个名字和蔡昭姬联系起来。

    到这儿,才恍然大悟。

    他念头转动:“圉县蔡氏别院么...”

    自言自语间,杨信手里一转,刀口切过坞堡主人的脖子,把他脑袋旋了下来;而杨信的身影,早是消失不见。

    圉县与扶沟相邻,杨信离开扶沟,不多时,便到了圉县境内;此时子时尚未过完。() ()

    所谓蔡氏别院,乃是坐落在圉县县城外一处靠山、临溪的庄园;位置倒是好打听,只消随便找个人一问,就知道了。

    杨信摸进这座别院的时候,心里隐隐提起来——他不怕别的,就怕这里仍然找不到小妹。

    董祀那厮作为陈留的屯田都尉,却前不久跑到汝南,搜刮一些小姑娘,实不知目的为何?他搜刮的这些小姑娘,是否已经转送给别人也未可知。

    杨信更怕董祀是个变态!

    他忍不住紧了紧手里的刀。

    这座蔡氏别院十分安静——不只是因为夜间子时的缘故,更是许多地方杂草丛生,分明没有仔细打理过,给人一种很荒凉的感觉,像是郊外鬼宅似的。

    只局部区域有人打理过。

    翻过一片矮墙,远远的,杨信便听到有人在叽叽咕咕的咒骂;投目望去,见这座院落里,独有一间房亮着微弱灯火。

    杨信正待摸过去,却脚下一顿——他看到,那间灯火微弱的房间窗户外的一侧,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站着一动不动。

    杨信心头转动,悄无声息摸到近前。

    便听屋里的人咒骂道:“曹贼可恨,欺人太甚...”

    杨信愣了下。

    这是在骂曹操?

    听着是个男声,莫非董祀?

    董祀这厮,在咒骂曹操?

    一连串恶毒咒骂过后,又听抱怨:“你怎么就不从了他?却把我害到这样的境地?”

    又说:“那曹洪也是个混账,我为他搜刮许多美女,月月奉上财货,冒了多大风险?关键时候却连话都不帮我说一句!”

    愤懑溢于言表,颇是咬牙切齿。

    便听到一个淡如平湖的女声:“曹孟德把我许给你的时候,我见你欢欣鼓舞;料想当时,曹孟德应是派人与了你暗示的,你还是接受了;此时却又这般抱怨,属实教人鄙薄。”

    男声顿时激烈:“此一时彼一时...”

    女声淡淡道:“你到底不过是想借助此事在曹孟德面前露脸,意图飞黄腾达;或者你又心存侥幸,认为曹孟德只一时念着,时间久了就忘了;你却不知曹孟德秉性。”

    “何况妾身又岂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的人?”

    男声便道:“你连匈奴都受的住!”

    “住口!”女声压抑着愤怒:“若非你们这些男人不济事,我又如何遭此苦难?!”

    她说:“我早年便认得曹孟德,此人外表豁达,内中极恶,表里不一,阴险狡诈,这样的人,我便是人老珠黄,也不从他。”

    “便是那匈奴,亦有单纯可爱之时,曹孟德浑身上下,在我而言,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伱若想迫使我从了曹贼而得权势,我劝你熄了这心思;便我从了曹贼,你也不可能飞黄腾达;这样的事情,风声必定沸沸,你一个卖妻之辈,凭什么登上高位?”

    又说:“你已是屯田都尉,若能细心理事,兢兢业业,不好高骛远、不想着一步登天,少作些天怒人怨的事,得一个安泰平宁想必不难。”

    又说:“此间你这里抱怨、咒骂,岂不知隔墙有耳;我身边的侍女,必有曹孟德的眼线;以曹孟德的心眼,他知道你怨恨咒骂,必杀你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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