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雾气氤氲,楚玥伸了个懒腰,起床梳洗罢便赶往学宫,如今虽是身份尴尬,可学业还是要抓紧些的。

    公子奚和前几日被燕王罚了禁足,今日才得以出门,跨入学宫,众人顷刻间停下叽叽喳喳的话语声,谁都不想触这位的霉头。里面唯有燕王太子燕从昀神色不变,不假辞色,而楚玥则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她看向桌上的尚书,并未抬头看奚和的表情。

    夫子在上面讲得摇头晃脑,学生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临下课时夫子提问之前学习的内容,提问对象是燕国的几个公子公主,至于其他人,则不能引起他的关注。

    公子奚和不知是否是因为禁足荒废了学业,答不到点子上,夫子看着他直摇头。又抽中了几位世家公子,表现得都不尽如人意,最后随手一点,点到了赵苑含,赵苑含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夫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叹了口气。

    公主绫华站起身一脸不服气:“夫子怎么只问几位哥哥,绫华有信心比几位哥哥答得好。”

    绫华公主是年纪最小的,夫子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对功课并不上心,没想到会有如此言语。

    夫子捋了捋胡须,顷刻笑出了声,随后便如绫华公主所愿,问了她几个问题,绫华公主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回答了上来。夫子点点头夸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绫华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孺子可教。”

    绫华公主赧然一笑:“都是夫子教得好,不过楚玥公主也经常帮绫华答疑解惑。”

    夫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便将目光投向了楚玥,问:“敢问楚玥公主是如何指导绫华公主的?”

    楚玥面对夫子满心的敬畏,她恭敬地回答:“绫华公主冰雪聪明,楚玥只是随口胡诌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一切都是公主自己努力的结果。”

    夫子赞同地说:“绫华公主年纪虽小,见解却不凡,几位公子竟不如一个孩童。”说罢便结束课堂拂袖而去。

    夫子一走,满屋的学生们就坐不住了。楚玥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公子奚和带着敌意的声音响起:“楚玥,收起你那套糊弄人的伎俩,夫子面前岂容你放肆。”

    楚玥皱眉:“奚和公子这话叫人听着好生无礼,我不知哪里招惹了你,叫你这样说我。”

    公子奚和桀骜不驯:“你是没得罪我,可你刚才在夫子面前大出风头,把苑含都比下去了,你看看苑含现在多伤心。”

    楚玥经他提醒才注意到赵苑含眼圈红红的,正在拿着手绢抹眼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奚和公子你别这样说,都是苑含的错,若不是苑含自己没本事,也不会让夫子失望,玥玥她只是比苑含更用功了些,苑含不怪玥玥的。”

    楚玥眨了眨眼,果然,赵苑含还是原来的赵苑含,还以为她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那个针对自己的爱哭鬼。

    周围的学生都围了过来,众人穿着淡紫色的学宫服,看向赵苑含的眼神是担忧关心,看向楚玥的眼神则是指责埋怨。

    赵苑含也不说话了,小声地哽咽着。

    楚玥怒火丛生,抬手便将手中的毛笔砸向赵苑含:“有本事再哭大声点!”

    赵苑含也不躲避毛笔,就那样直愣愣地坐着,眼泪一直掉落。

    眼看着毛笔就要落到赵苑含脸上,燕从昀一个箭步冲向前,抬手握住了毛笔:“楚玥,你闹够了没有?给苑含道歉。”

    楚玥睁大了眼睛,委屈得红了眼,别人也就罢了,可燕从昀对她来说却是不同的,此刻他站在她的面前,面容冷淡,为了维护另外一个女子不惜让自己道歉。从前她与赵苑含之间发生冲突,所有人都会站在赵苑含那边,而燕从昀从前一直是中立的态度,她还以为这是因为燕从昀与众不同,比旁人更了解自己,相信自己,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天真。

    楚玥强忍委屈,把眼泪憋了回去,顾不得去看赵苑含得意的目光与燕从昀冰冷的眉眼,撑着一口气跑出了学宫,跑到了大街上。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失魂落魄,伤心欲绝。没看到远方奔跑过来的人,那人奔跑到楚玥身边,来不及停下脚步,喊楚玥她也不为所动。只能任由自己撞飞了楚玥。

    楚玥被撞飞,脑袋磕到了路边别家府门的石狮子上,“嘶……”她的胳膊也擦伤了,鲜血直流,痛得楚玥没心思再想方才的事,她想站起身来,奈何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一黑,晕倒在了路边。

    燕从昀和一众学子不放心楚玥,纷纷前来寻找她,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赵苑含看到路边一群人围在一个府门前,地上躺着一个紫衣女子,她急忙拨开人群,见是楚玥,她扑到楚玥怀里娇滴滴地哭起来:“玥玥,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跑出来,你不跑出来就不会受伤了。”

    同门的人陆续也都找了过来,对着地上的楚玥一通责备。指责楚玥行事不顾后果,累得大家担忧和费力寻找,如今又躺在地上受了伤,是个麻烦精。

    楚玥被斥责的声音吵醒,她的睫毛抖了抖,眼睛慢慢张开了,看到了眼前的人影。身上的伤还火辣辣地痛,就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楚玥,你怎么这么任性,在学宫里对同门大打出手,如今又独自跑出学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你如今可有半分公主的样子,倒像是市井泼妇。”

    楚玥的眼神落在怀里的赵苑含身上,她趴在自己身上,碰到了伤口,自己痛得眼泪直流。她抬手推了推赵苑含,开口:“起来。”

    赵苑含压得更结实了些:“玥玥,你还在怪我吗?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了。”

    少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含泪真诚地望向自己,语气透出恳求。

    楚玥虽然已经对赵苑含的举动习以为常,免不了还是有点恶心。

    赵苑含与她同在燕国为质,已经五年了。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赵苑含的爷爷赵武公乃是弟夺兄权,篡位成为赵武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苑含出生了。

    赵武公为了拉拢燕国,就娶了燕恒公的女儿做小妾,后来这小妾和赵苑含的父亲赵羡公私通,生下了的赵羡公的大儿子,赵羡公即位后就立这个大儿子当了赵国的太子,也就是现在赵国的太子申声。

    后来赵羡公又娶了赵国国内苏家的两个女儿,和姐姐生下了赵苑含和赵苑含的妹妹赵伊吾。

    赵羡公即位五年之后,击败了赵国邻近的一个戎族部落,戎族臣服了之后,向赵羡公进献了一对姐妹花,不久之后,这对姐妹花就给赵羡公生下了儿子。

    姐妹花宠冠后宫,赵苑含不知怎么得罪了她们,就被送来燕国当质女了。

    楚玥久久无言,她与赵苑含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她最初也并不厌恶赵苑含,甚至还想与她做好朋友,在燕国互帮互助,但是身边的人都只喜爱赵苑含,疏远自己,她就有点委屈不解,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切或许与赵苑含有关,慢慢地她验证了这个猜想,原来赵苑含每次都会摆出一副受伤的姿态,暗戳戳地表示自己欺负她,这样大家就越来越讨厌自己,疏远自己。

    她用功读书,刻苦努力,就是为了超过赵苑含,赵苑含功课不好,而她功课遥遥领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并未引起大家对她的喜爱,反而招致了其他世家贵女的嫉妒,她们越发讨厌自己,亲近赵苑含,她只得故意藏拙,变得没那么出挑,生活才恢复正常。

    而赵苑含无意中显露出超凡的剑法也令她警醒,或许赵苑含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愚笨。她开始找来剑谱,苦练剑法,约赵苑含比试,在只有赵苑含和她的地方,赵苑含却是手下不留情,每次都把她打得落花流水。

    楚玥无奈叹息:“我原谅你,好了吧?快起来,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赵苑含停下哭泣,错愕一瞬,从楚玥身上起来。

    青弦青瑶此时也赶到了,她们俩合力把楚玥扶起来,扶到了马车上,燕从昀想帮忙,手还没碰到楚玥,楚玥就冷冷地说:“太子自重!”

    燕从昀尴尬地收手:“我会请宫中太医为你诊治,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苑含盯着红红的眼睛,满脸关切地上前握着楚玥的手说:“玥玥,你安心养伤,我明日去看你。”

    赵苑含烦躁地摆摆手坐上了马车,自己衣裙上沾染了血污,狼狈不堪,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打量的眼神频频投来,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坐在马车里的楚玥浑身酸疼,拉开衣袖,胳膊上满是青紫,她这一跤摔得可不轻,撞她的那个人撞完了之后直接跑了,她也不记得对方的样子,只能怪自己不小心,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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