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被允许这么想。

    小姑常说,她们两个是上辈子的母女缘分,这辈子要继续。

    难以想象一个在事业单位上班的女性,会有这么迷信的观点。

    可小姑父却不这么认为,他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为此,还曾劝小姑将苏笑念送走。

    “送给你妈带,他们在乡下也不是没有能力照顾她,我们也可以每个月寄念念的生活费嘛。你看你天天照顾她,哪里还有精力怀咱们的孩子?而且养她这么多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苏笑念不是没在爷爷奶奶家待过,但他们偏执地认为他们的儿子是因为苏笑念的母亲才出国,不愿意回来。

    每次看到老人眼神中深切如黑洞一般的希望与责怪,她都觉得心口压了大石头,无法呼吸。

    “你去把你爸找回来,不然就别进门!”

    小姑当时拉着不过七八岁的苏笑念离开,再也没有过把她送回父母家的念头。

    “不行,”小姑对姑父说:“她就是我女儿,你要是容不下她,我们就离婚。”

    对于这样的小姑,苏笑念怎么可能有怨言呢?

    明明她苏笑念才是累赘。

    换座位的事情并没能成功,因为周末时仲夏摔断了右胳膊,主动跟老师说需要苏笑念帮他做笔记,帮助他学习。

    但老师们都不知道,这家伙……会用左手写字。

    emm…比右手写的还丑。

    大半个学期,苏笑念都不得不帮他做笔记,那可是高二文科班的笔记啊!

    整个夏天,苏笑念发现自己托笔的中指都变弯了。

    当她抱怨这一点的时候,仲夏居然拿出一卷软绵绵的胶带,“我叔叔带回来的,可以保护手指。”

    “晚了!”苏笑念揉了揉指关节上的茧子,仿佛摸着属于学生的功勋。

    “试试嘛,”仲夏在桌下捏住她的手,非要把撕下来的胶带仔细缠在那道老茧上。

    耳尖微红的苏笑念躲不过,只能挺直脊背,不让周围的同学和老师发现他们的小动作。

    胶带虽然软,但夏天戴着不到一节课就汗松了,根本沾不住,她不说。

    可奇怪的是,手臂受伤写不了字的仲夏,重新握笔的那天,写出来的字居然不丑了!

    不仅不丑了,字迹还跟苏笑念的有八分像。

    她的字是小姑手把手教的,如同后者的性格一般,苍劲有力,舒展豪迈,受不得半点委屈。

    小姑常说,“抬起头,堂堂正正看人,你跟任何人比都不输!”

    后来,苏笑念猜,仲夏应该是在受伤的时间里练字了。

    还故意练她的字体来反击她说他字丑,真是幼稚!

    终于,情绪收敛,苏笑念睁开眼,“没有东西会伤害我,我不比别人差什么,跟任何人比都不输……没有东西会伤害我,我不比……”

    一遍遍重复,仿佛小姑严厉的声音就在耳畔。那语气曾经有多不近人情,此刻就有多温暖人心。

    苏笑念从来没告诉过小姑,在她心里,小姑是信仰般的存在,即便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让她们不愿意见彼此……

    好半晌,她支撑着脱力的身体站了起来,插上房卡,看到了光亮。

    「丽丽,要不我们还是换个编剧好不好?我好像感冒了。」

    信息刚发过去,秦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犯什么病?合同都签了,你当我开玩笑啊?大姐,咱们还能一辈子不见人,一辈子做个网文写手吗?你又不比别人差什么,身高够,身材好,脸蛋漂亮,咱能不能……”

    “丽丽,”苏笑念并没有因为闺蜜的好话就乐观,声音有些喑哑,“那个人好像很讨厌我。”

    “……”秦丽突然停下连珠炮般连骂带捧,变得小心翼翼,“北鼻,你是不是又看到了?”

    苏笑念有病,说不上哪里不好,但秦丽见识过她被环境攻击,身体僵硬,不吃不喝不说话。

    为此,她看了好几年心理医生,甚至一度需要药物治疗。

    “没有,怎么可能,”苏笑念笑出声,自己并没发觉否定得太快了,“你不是知道,欧阳医生都说我好了,药都停了好几年……了,对吧?”

    “对啊!”秦丽听出了问题,可她自己先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姐妹我当然知道,你别太紧张,是不是房间住得不舒服,我让人给你换大的,咱们走公账。

    “再说了,我是让你找初恋玩,可那只是业余消遣,搞男人哪有搞钱重要?

    “我跟你说,这剧我已经签给了水果视频,那边的领导可很有意向帮忙上星,到时候你可就发达了……”

    苏笑念缩进沙发,听着秦丽给自己画大饼,脸上的泪痕渐渐干涸。

    不过,秦丽有一点很好,她给人画饼,但很少坑人。

    被大饼撑得睡着的苏笑念,在午后被莫名的梦境惊醒。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半。

    房间里空调温度有点低,她吸了吸鼻子,缓缓进浴室洗澡。

    热水澡之后,苏笑念总算找回了点活着的感觉。

    来时的长裙已经不能穿了,从行李箱拿衣服的时候,她的手停在一个藏在夹层的小密封包上,犹豫了许久,还是从里面拿出两小片白色的药。

    开了瓶矿泉水,将药片吞了下去。

    助理导演贺庆城在三点过一分准时敲响了房门。

    门打开,看到出来的人,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明明还是几个小时前穿连衣裙的女人,就换了白衬衣、牛仔裤,一头长发扎了起来,只有几乎看不出的淡妆……

    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贺导,”苏笑念面带微笑,咬词清晰,嗓音如花开般悦人,“我们现在过去吗?”

    “贺导?贺导。”

    贺庆城在苏笑念几声呼唤里回神,面色微窘,“哦,对,苏老师,我来带您过去。”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啊!

    贺庆城想,如果不是自己出了问题,难道是有两个苏老师。

    苏笑念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正常状态,可是没办法,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平常的自己可以镇定处理的。

    本以为开会是剧组重要人员都来,见到会议室里只有仲夏的时候,苏笑念本能地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回头问贺庆城,“贺导,其他人还没来吗?”

    这话把贺庆城问住了,“哦,那个,这次会议主要是您和导演。”

    “啊?”苏笑念低低质疑,“两个人怎么开会?”

    “两个人不敢开会?”

    谁知还是被几米外的仲夏听见了,苏笑念都怀疑这人听力异于常人。

    “不是,开,开吧,”她现在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单独面对仲夏。

    可转念一想,她是编剧,他是导演,都是工作伙伴,干嘛要怕?

    仲夏却不说话了,温度有点低的脸上墨镜换成了一副黑框镜,让苏笑念想起高三中年班主任。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贺庆城刚想开口,就被仲夏看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

    “苏老师,我去拿饮料,您想喝什么?”

    苏笑念心里是拒绝换座位的,默默打开了电脑,想了想,说:“冰美式,不加糖和奶,谢谢。”

    “好的。老板,您还是喝半糖拿铁对吧?”

    贺庆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话让仲夏脸色又冷了几分,还被注视了。

    “不用加奶,”仲夏开口了,修长手指翻过一页稿子,“糖也不用。”

    “确定?”贺庆城真不是故意的,他高冷但才华横溢的老板不是一向怕苦吗?

    面对怀疑,仲夏坚决点头,并把人打发走了。

    “你改好的剧本我看了。”

    苏笑念怀疑自己听力出问题了,不然只有两个人的会议室里,她怎么会看到仲夏动嘴唇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要不,您说大点声?”

    “我说,”仲夏从稿件中抬头,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球,“你坐那么远是怕我揍你吗,老同学?”

    一句话,直接让苏笑念想起了这家伙是个什么秉性。

    “没,”手心里浸出了汗水,她默默在牛仔裤上蹭了蹭,“要不,您坐过来呗?那边空调有点冷。”

    空气中有对峙的火药味,互望的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无声的拉扯。

    就在苏笑念强烈想要移开视线,最好夺门而出的时候,仲夏动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红色水笔,却说了一句让苏笑念想要现场发疯的话,

    “剧本改得太烂,重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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