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熠安静陪着他,听了一会儿,就觉得他的声音听得她难受,感觉再哭下去嗓子就要废了。

    于是她腾出来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来刚才出门时带到身上的金嗓子:“要不......咱吃两片再继续哭?”

    文嘉秋看清她手里的东西以后,没忍住破涕为笑。

    文一熠也笑,她拆开包装,往自己手心里倒了两粒。

    文嘉秋把嘴凑过来,文一熠却把手往回收了收:“拿烟来换。”

    文嘉秋把自己身上剩下的的半包烟拿了出来,文一熠接过来装进自己口袋里,才伸手过去把那两粒金嗓子喂进他嘴里。

    文一熠看着他吃,开口说:“有些话别太当真,听过立马就忘,就当没听过,尤其是他们大人的话,要是把他们的句句话都当真,那就没法活了。”

    文嘉秋两只手还拽着她腰后的衣服,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文一熠看到他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珠子,一下让她想起来他小时候哭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文一熠没听到回答,就双手托住他的脸把他脑袋抬起来:“听到没?”

    “听到了......”文嘉秋拖着声音回答,同时顺着她的劲扬起头。

    文一熠这时才发现他额角竟然有一条淤青。

    文一熠原本脸上带笑,此时笑容猛地一收,托在他脸两侧的手一下收紧:“头上咋回事?打架了?”

    “没,我爸扔碗时候砸的。”

    文一熠无言片刻:“你怎么不躲啊?”

    “我躲了!”文嘉秋拧着眉头,“这不是没躲过去嘛?”

    文嘉秋嘴里含着金嗓子,声音含糊:“我要是没躲,现在就不是这样的了。”

    文一熠捧着他脸凑近看了看,想生气,但又说不出责备文志军的话,就没吭声。

    文嘉秋刚才哭得狠了,脸上泪痕纵横,眼也肿了,配上这道伤,简直看起来要多惨有多惨。

    文一熠的大拇指抹过那条淤青,动作很慢,让文嘉秋觉得她像是想把那条淤青从自己额头上擦掉一样。

    文一熠的动作有些用力,但文嘉秋没有觉得伤口疼,只是眼睛酸胀。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文一熠,而文一熠同样专注地看着他的伤口。

    文一熠反复看了看他的伤口,才松开手,把话题转移了:“你头发咋他妈回事?”

    文嘉秋闻言乐起来:“你是不是那天第一次见我就想问了。”

    文一熠双手从他脸上收回去,交叉环在胸前,居高临下,轻飘飘地瞅着他。

    文嘉秋立刻收声,他把嘴里的金嗓子嚼碎咽下去,才又开口:“鹏飞......鹏飞他去理发店当学徒了,做头发啥的没人练手,我就让他试了试。”

    “他还没被开除啊?老板敢让他碰顾客头发吗?这个月给人家赔了多少钱啊?”文一熠掷地有声三连问。

    “你别这么说嘛......”

    “我怎么了?我说话难听了?你觉得我对他这个人抱有偏见所以说话难听是吗?我有吗?我现在只是在就事论事,我说的是他做头发的技术,我有提到他这个人吗?”

    文一熠说着,微微弯腰盯着他:“你染完头发以后照过镜子没啊?家里没镜子,理发店也没有吗?”

    文嘉秋被文一熠对她头发的深重怨念逗乐了,实话实说:“没照过几次。”

    “染的这他妈什么啊?”文一熠翻个白眼,“这他妈什么颜色啊,丑不拉几的。”

    “倒霉老板。”文一熠总结评价。

    “我靠。”文嘉秋越听越乐,他摸摸脑袋:“真有这么丑吗?”

    “白瞎你这张脸了,人群中一蹲,就数你头发丑得最显眼。”

    说到这里,文嘉秋不乐了,小心打量文一熠说这话时的脸色。

    “怎么了?”文一熠回视他,“我踹都踹了,你要踹回来吗?”

    “不,是我欠踹。”

    文一熠姿势不变,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都是我的错。”文嘉秋仰着头认真道,“我全都错了,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不管我。”

    “我咋敢管你呢?您多大的主意啊。”

    “我不是!我不是不打算给你说,也没打算要瞒你,我就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你遇到难事了,不跟我说,然后我还又变成你的难事了。”

    “你就直接跟我说,我能怎么样?你怕我会怎么样?”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让你为难成这样?”

    “点点!”文嘉秋抬手,拽了拽她短袖下摆,“是我最近忙糊涂了,胡思乱想太多,我错了。”

    “你别跟我绝交。”

    “我要是打算跟你绝交,我就不会接你电话了。”

    “我知道。”文嘉秋点点头,“我知道你好,是我不好。”

    文一熠前几天心里确实有气,也确实想听他道歉,但是如今听了他这话,心里却并不舒坦,反而愈发难受。

    她放下胳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文嘉秋当即扬起头,拉住她胳膊,郑重又真诚地说:“点点最好了,点点全世界最好,全世界最温柔,全世界最善良。”

    “......”文一熠错开视线,手上甩开他胳膊,凉凉道,“人善被人骗。”

    文嘉秋举手投降:“错了错了,是我错了。”

    文一熠看他一眼:“回吧,我衣服还没洗完呢。”

    她转身打算先走一步,结果刚转过身,就听身后文嘉秋低声骂了一句。

    她回头:“怎么了?”

    文嘉秋蹲在原地,脸皱在一起:“......我腿麻了。”

    文一熠一脸无语地走回去,伸出手。

    文嘉秋抓住她的手,文一熠拉他起来,起到一半,就听他一连串地喊:“不行了不行了起不来了!靠麻麻麻麻麻麻麻!”

    “别喊了。”文一熠没再拉他,“再喊春娘过来了。”

    “缓缓缓缓。”文嘉秋扎着个马步,半弯着腰,“我缓缓。”

    “走两步。”文一熠晃晃他的手,“活动活动。”

    文嘉秋又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文一熠伸手握住,牵着他慢慢往前走。

    一直走到绕过围墙,文嘉秋才叹了口气伸直腰,踢了踢脚,颇为感慨地说:“我靠。”

    文一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然后听到文嘉秋又说了句:“麻死我了。”

    配上文嘉秋十分沧桑的声音,直接让文一熠笑出了声。

    两人这时又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文嘉秋靠到墙上,也跟着她笑起来。

    “我刚才像扶着一个老头。”文一熠吐槽道。

    文嘉秋直接笑没声了,他靠着墙撑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

    文一熠一直担心他嗓子,过去推他:“行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嗓子不想要了?”

    “我高兴。”文嘉秋眼泪都笑出来了,他随手蹭了蹭,“高兴还不让笑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见了你就高兴。”

    “那刚才还见我就哭?”

    文嘉秋也不尴尬,坦坦荡荡的:“以为你不管我了,见你就想哭,但是发现你还是管我的,就又开心了呗。”

    文一熠依旧看着他,没说什么,因为她这时突然发现,小时候他们两个中明明是自己比较外向直接,但是现在好像是文嘉秋越来越坦荡,她自己却越长越拧巴。

    真奇怪。

    “你刚才是不是说衣服还没洗?”文嘉秋想起来她刚才的话,“走,我去给你洗。”

    文一熠没理他这个建议,只是又摸出金嗓子递给他,“再吃两个,这次别嚼。”

    “好嘞。”文嘉秋乖乖接过。

    两人一前一后往文嘉秋家房子走,文一熠在前面,刚走到院子里,文一熠就想起来客厅和卧室的场景,猛地停住脚步。

    文嘉秋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身后扶住她肩膀:“你上楼,我去收拾收拾。”

    文一熠回头:“行吗?不行我来,别吵架。”

    “没事儿,你不是跟他说过了吗?我相信你。”

    “我……”文一熠拉住他的手,“还是我先去看看吧。”

    “没事儿,我跟他说。”

    文一熠站着不动,担忧地看着文嘉秋。

    文嘉秋朝她笑笑,拍拍她胳膊:“放心吧。”

    说完,文嘉秋抬脚往客厅走,文一熠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进卧室,听到他叫了声爸。

    文一熠没继续留,转身上了楼。

    文一熠推开文嘉秋房间的门,看到王迎春坐在文嘉秋床上发呆。

    她走进去,脸上露出笑:“春娘......”

    王迎春扭头,笑着朝她伸手。

    文一熠走过去,王迎春伸手抱住她,摸摸她后背,又摸摸她头发。

    文一熠顺势躺在她腿上:“春娘别担心。”

    “是我没用。”王迎春轻声叹口气。

    “春娘已经很厉害了,秋子也厉害,伯也厉害,都厉害。”

    “我们点点也厉害,又让你费心了。”

    “春娘别跟我说这话。”

    文嘉秋收拾好上楼的时候,天色略晚,文一熠已经躺在王迎春的腿上睡着了。

    文嘉秋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王迎春给文一熠身上盖了小毯子,她安静地睡着,刚过下巴的头发半遮着脸。

    文嘉秋俯身动作很轻地把文一熠脸上的头发拨开,把她的脸露出来,凑近了端详。

    王迎春这时用气声问他:“你爸呢?”

    “也睡了。”文嘉秋直起身子看着她,小声回答。

    王迎春没再继续问,望着他的眼神却不自觉透着担忧。

    文嘉秋又说:“放心吧,好好的。”

    说着,他伸手过去轻轻托住文一熠的后脑勺和后背,把她上半身抱离王迎春的腿:“你去看看?”

    “好,你别把她弄醒了。”王迎春移开身子。

    文嘉秋没再说话,伸长胳膊拽了个枕头过来,慢慢把文一熠放下。

    文嘉秋的动作完全没影响到文一熠,她头落到枕头上,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文嘉秋看着她,不自觉笑了一下,把小毯子往上盖了盖。

    王迎春站在床边看看文嘉秋,又看看文一熠,一瞬间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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