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熠后来没再去过市高,文嘉秋倒是又去过一次,拿了个包把她放在教室的东西收拾干净。

    期末考试之前的日子,文一熠在刘铭的强烈要求下暂住在二姑家里,她在附近找了个补习班,依旧按照上学时候的作息生活,半天时间复习,半天时间去补习班上课,晚上偶尔画一会儿画。

    文嘉秋在期末考试前替她去了一趟学校,帮她看了考场安排,领了最后一份复习资料。

    考试一大早,刘铭送她去学校,文嘉秋就等在学校门口,跟车里的刘铭打了个招呼。

    文一熠下了车,文嘉秋过来接过她书包,她转身趴到前车窗,“哥,我进去啦,你开车小心。”

    刘铭摸摸她脑袋,“考试别紧张,哥相信你。”

    文一熠点点头。

    刘铭又问:“中午真不用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哥,你安心上班。”文一熠回头看了眼文嘉秋,“我中午跟他一起吃饭,你放心吧。”

    “那你钱够不够?”

    “够的,哥放心吧。”

    刘铭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开车走了。

    文嘉秋在身后拍拍她肩膀,文一熠扭头看向他,“你吃饭没?”

    “吃过了。”

    “文一熠——!”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喊她的名字,“早上好!”

    文一熠和文嘉秋一起回头,看到李天天笑着朝他们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油条。

    李一天从他身后不远处的摩托车上下来,新染的头发像一顶蓝色的鸟窝,黑眼圈快到嘴角,一脸萎靡,看起来像是一宿没睡。

    “把这个也吃了,不然你今天只能考十分。”李一天打着哈欠走过来,递给李天天一个茶叶蛋。

    李天天不太情愿地接过来。

    “你们学校考试也太早了!我几百年没起这么早过了!”李一天又打了个哈欠,揉揉头发。

    “哥你有早起过吗?”

    “哥哥的事你少管。”

    李一天脚步虚浮,搭上文嘉秋的肩膀,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李天天很自然地走到文一熠身旁,看到她在打量自己的脸,剥茶叶蛋的动作一停,“怎么啦文一熠?你要不要吃呀?”

    说着就把茶叶蛋递过来。

    文一熠摇摇头,“那天你有伤到别的地方吗?”

    李天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脸,也摇摇头,“没有的,只有脸上,但是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文一熠很认真地看着他,虽然之前已经拜托文嘉秋说过,但是她还是想当面再说一遍,“对不起连累你受伤,也谢谢你帮我。”

    “没关系的。”李天天连茶叶蛋也顾不上吃,“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文一熠点点头。

    “那就更不用谢谢啦!”李天天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我哥从来不跟自己的朋友们说谢谢的,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说谢谢,而且嘉秋哥已经帮你说过啦!”

    “怎么被你说的我那么没礼貌?”李一天在一旁吐槽。

    李天天低头吃茶叶蛋,不理他哥。

    李一天不满地啧了一声,“对你亲爱的哥哥放尊敬一点。”

    文一熠这时给了文嘉秋一个眼神,文嘉秋就转头问李一天:“中午有事没?”

    “没事儿啊,咋啦?这几天要看我弟考试。”李一天回答。

    文一熠说:“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行啊。”李一天欣然应答。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到了教学楼。

    教室门口,文一熠伸手向文嘉秋要书包,文嘉秋把书包递给她,“再检查一下?”

    文一熠打开书包看了看,“都拿了。”

    “行。”文嘉秋抬手在她书包上拍了拍,“进去吧。 ”

    第一天上午只考语文,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文一熠已经写完了卷子,她来回检查了两眼,就看到文嘉秋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文一熠懒得再看,举手交了卷子出考场。

    “怎么提前出来了?”文嘉秋接过她的包。

    文一熠活动着发酸的右手,“写完了,正好看见你来了,就交了。”

    文嘉秋没再问,很自然地拉过她的右手,动作熟练地揉捏按摩她的手指跟手腕。

    两个人一起到楼下李天天的考场门口,李一天歪在走廊的栏杆上,应该是去补了会觉,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蔫儿吧样子,但是至少精神了点。

    看到文一熠,他两条眉毛吃惊地抬了起来,“嗯?!”

    “提前交卷了。”文嘉秋跟他解释。

    李一天扭头看了眼考场里奋笔疾书的李天天,又回头盯着文一熠,好半天才缓缓张嘴道:“牛逼。”

    考试结束,李天天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一看到文一熠气定神闲的样子,脸色更苦了,“你写完了吗文一熠?”

    李一天没忍心跟他说文一熠提前交卷的事,赶紧伸手揽住他,转移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李天天依旧哭丧着脸,嘟着嘴不说话。

    “………”李一天只好问道,“怎么了?卷子没写完?”

    “写完了——”李天天拉长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

    “写完了愁啥呢?”李一天不解,“哥还以为你没写完呢!吓得哥都不敢吭声!”

    “我觉得我作文好像跑题了。”李天天委屈道,“那个材料我都看不懂!”

    说着,他跟文一熠讲了讲自己的题目和作文,“你觉得我有没有跑题啊文一熠?”

    文一熠听完摇了摇头,“不算,只是有点浅而已。”

    李天天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愁绪稍微一散,又起了好奇心,“那你写的什么啊?”

    没等文一熠回答,李一天就收紧揽着他的胳膊,“你真的要听吗?哥劝你不要没事找刺激,没跑题你就谢天谢地吧,等会还可以多吃一碗饭庆祝一下。听完人家的题目,你到时候又吃不下饭。”

    考试结束之后的走廊里十分拥挤,四个人跟着人流往楼梯那边挤,李天天的这个考场里有班上的同学,就走在他们身后,下楼梯的时候,文一熠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肩膀。

    文一熠回头,认出来是班里一个跟孙元秀关系比较好的女生。

    女同学看起来很犹豫的样子,但还是开口说:“那个......孙元秀说她有话......”

    女同学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李一天粗声粗气地打断:“谁啊?谁?!我操!完全不要脸了她是吗?!你再说一遍是谁?!”

    李一天脸色不善地盯着女生,女生有点吓到,小声而迅速地把话说完:“孙元秀拜托我转告你她有话想要跟你说,希望你能给她一个机会。”

    文嘉秋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一时间他们四个人只有文一熠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最事不关己。

    文一熠朝女生笑了笑,“谢谢你帮忙转告,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文一熠说完,再次道谢。

    女生也是受人所托,话带到了,她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后就顶着文一熠身边两个男生的冷脸忙不迭地挤过人群跑了。

    文一熠抬头看了眼文嘉秋,“你把人吓到了。”

    文嘉秋没说话。

    文一熠知道他在生气,就用胳膊肘碰碰他胳膊,“别生气,没必要。”

    李一天在一旁开始骂骂咧咧,文一熠继续碰他,他终于开口:“知道了,吃饭去。”

    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依旧阴沉着。

    出了校门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街上的饭店每一家都人满为患,最后李一天提议去他们学校食堂吃饭。

    文一熠:“下次请吧。”

    “不行!就这次!”李一天反驳道,“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学校的食堂啊?”

    文一熠看向他,李一天往文嘉秋背后躲了躲,捏着嗓子,“你看她,她好凶啊!”

    “......”文一熠没表情地收回目光。

    李天天的脸皱成一团,“哥——你太恶心啦!”

    “行了,”文嘉秋笑起来,“就请吃食堂吧。”

    几个人买了饭坐下,李一天开始跟四周的人打招呼,差不多半个食堂的人都认识他。

    文一熠跟文嘉秋挨着墙边面对面坐下来,李一天在原来的位置跟人闲聊,聊着聊着发现一起的人不见了,就端着饭领着李天天跟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

    文一熠捏着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文嘉秋正在把她盘子里不喜欢吃的菜挑走,听到她叹气就低声笑了一下。

    李一天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动作,大马金刀地坐下,好奇道:“你俩怎么坐这儿来了?”

    文嘉秋跟文一熠同时看向他,李一天的脑回路向来跳跃性强,一看到文一熠,又想起来什么,立刻说道:“哎,熠姐,我问你个事。”

    “就是你最近没来学这段时间,那个姓孙的那个女的好像一直在找你,还他妈来我们学校找过秋子几次.......”

    听到这里,文一熠皱起眉,“找文嘉秋?”

    说着,她看向文嘉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李一天立刻说:“没事,她来找的时候秋子都不在,没见着,我们也不会让她见着的,放心吧。”

    “哦。”文一熠听到这里就收回注意力,没再继续听,低头吃饭。

    李一天絮叨了一通那几次的细节,本来情绪挺稳定,结果却越说越气,刚才没发出去的火又被勾了起来,他说着说着就又骂骂咧咧起来:

    “本来我们可不想就那么让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妈的那一巴掌我可忍不了,我直接就要父债子偿!”

    “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文嘉秋不想让他再继续说。

    “不是,我们这不是啥也没干呢吗?她来学校这么几次,不都让她走了?还不是看在熠姐的面子上,要不是怕她念着什么朋友旧情——”

    “什么?”文一熠脑子里全是下午数学考试要考到的数学公式,没仔细听李一天的话,回神的时候就听到他在说什么旧什么情,随口问道,“什么玩意儿?”

    “我是说,你跟那个姓孙的朋友旧情——”

    文一熠淡淡看他一眼,吃了口饭,“没有那种东西。”

    “那就好说了!”李一天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参加完期末考试之后文一熠就在刘铭的强烈要求之下彻底离开了那个学校,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反正开学后又要重新分班,只是上个学而已。

    但是刘铭不希望她在那个学校继续上学,希望她转学,二姑找人帮忙联系了县城的高中,下学期可以转学过去。

    那所学校就是文一熠一开始准备好去的县一高,兜兜转转,某种意义上来说,文一熠也算得偿所愿了。

    文一熠有时候觉得命运这种东西挺玄妙,让人永远看不透下一刻落到头顶的究竟是耳光还是甜枣。

    事情确定之后,她跟文嘉秋开玩笑说这也算因祸得福,文嘉秋当时在检查她身上的那些伤口有没有留疤。

    文一熠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伤口和带给她这些伤口的事件,毕竟那对夫妻比起文宏涛和郑燕,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比不上她有时候的噩梦。

    但是文嘉秋十分在乎,文一熠当时伤痕累累的样子在他心上刻下同等数量和深度的伤口,每一条都极难愈合,让他做了无数个噩梦。

    ——如果自己当时更早赶到就好了。

    也许他早到一秒,文一熠身上就能少一道伤口,就能在恐惧中少待一秒。

    他每次看到文一熠尚未愈合完全的伤口和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心里都会浮现这个念头。

    听到文一熠这么说时文嘉秋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蹲下身,轻轻拨开文一熠后脑的头发,去看那道被走廊扶手磕出来的伤口。

    他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对这四个字的不认同。

    感觉到伤疤被指尖很轻地碰了一下,文嘉秋的指尖微凉,那一下如同蜻蜓点水,文一熠垂下头,不再说话。

    血痂早已经脱落,留下了一小块再也不会长出头发的伤疤。

    文嘉秋看着那块伤疤,带着情绪开口:“一点也不公平。”

    “这福气谁爱要谁要。”

    文一熠垂着头沉默,过了很久才说:“你让我过去,怎么自己反倒过不去了?”

    她说着,回过头,笑眼望着文嘉秋。

    文嘉秋手指理着她脑后的头发,不说话。

    “你干嘛啊?”文一熠推推他。

    文嘉秋垂眼看她,“你别骗我,过不去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难受。”

    文一熠依旧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骗你,不就是被打了几下么?伤好了我就好了,没事的,伤好了我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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