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余情感觉太阳穴在胀痛,整个头就像沉闷的大鼓,被人缓慢地重重捶打。

    她的嘴唇有些干涩,明明刚刚吃饭的时候还喝了半扎酸梅汁,可喉咙就是干哑的要命。

    方惟易那张好看到足以让她分神的脸距离近到此刻是让她如此觉得刺眼的存在,她忍不住多看两眼,为了以后要忘记而努力记住此刻。

    “我的感情不是一道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徘徊在你和沈逸之间非要选一个不可的。我对他的感情和对你的是不一样的,我不想也不能把你们混为一谈。”

    深呼吸一口气,将所有颤抖的情绪拼命压制下去,余情反而主动一步上前,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亲密地用双手捧起方惟易的脸,想用熟悉的动作唤起两人那时处在“姐弟”身份的记忆。

    她承认自己是在认怂的示好。

    偏偏又因为太久没这样做而显得手法生疏,温热的手碰上冰凉的脸颊,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抖,方惟易的眼底情绪更深。

    “方惟易,我很喜欢你,很在乎你,不舍得失去你。这是处在朋友的立场,是作为亲人般的存在,我们会永远不变陪在对方身边……”

    “这是你的答案吗?”

    方惟易把余情的回答解读为沈逸在她心中依旧代表爱情,而他只能被视为朋友和亲人,且没有改变和转圜的余地。

    但余情的本意并非如此。

    方惟易的脸贴在余情手上,他长大了,棱角分明的脸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挤出嫩嫩的脸颊肉。

    那看起来无害让人忍不住揉捏的脸颊肉。

    余情缩回手却被方惟易拦截住,冰凉的大手叠在她的手背之上,笼住了她整个手掌。

    “是你误会了,余情,我给你机会了。”

    方惟易的脸上露出了一股诡异的无法解释的疯狂,余情心里一震,咽了咽口水开始用力挣脱却无果。

    “当朋友,当姐姐,当亲人?这不过只是你又想把我扔掉的一种借口罢了。所谓的保持现状,是指让我像个白痴一样努力装傻,一如既往像个小丑一样拼命吸引你的注意力,最后只能无能为力看着你的心里装着别人黯然神伤?”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我从来没有想抛下你,我……对不起,我不想这样,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想。”

    余情明显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的心里深深一刺,她从方惟易此刻充满疯狂恨意的眼里看到了沉重的哀痛和委屈。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那就恨我好了。”

    方惟易就这样看着余情反复强调和无力的辩驳,忽然笑了。

    那是个眉眼弯弯,摄人心魄的笑容,从他嘴里说出那样轻柔淡然的话

    “恨也可以的,讨厌我吧,”

    “你知道我不会恨你,也不会讨厌你的。小易,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们都冷静冷静,再找个时间好好坐下来聊聊吧。”

    “你怎么敢保证你不会恨我,不会讨厌我?哦,也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你跟所有人一样,到现在都以为我是什么乖乖牌啊。”

    方惟易这样子是铁了心今天要纠缠到底了,余情此刻怕得要命,她不怕方惟易会伤害她,她怕方惟易会说出更多让他俩之间无法挽回的话。

    “不要说了,到此为止好吗?”

    于是她连恳求都带着颤抖,余情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口气太过强硬,检讨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过伤人,才会让方惟易完全不顾及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可此时此刻的方惟易早就自觉没有退路可走了,聪明如他也分不清余情说的“到此为止”究竟指的是什么该“到此为止”。

    是他这么多年肆意疯长的爱意,是这段本来就是充斥着算计的婚姻,是他构想过无数次与余情的未来。

    “反正迟早你也会知道的,不如就早点成全你,给你正当的权利来心安理得地惩罚我。”

    “方惟易!现在马上离开我这,我会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听到方惟易这番话的余情整个人背脊僵直,大脑拉响了警报,开始拼了命地拽回自己的手抓着方惟易的手臂往外推拖,偏偏方惟易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她揉圆搓扁的小孩,怎么推拉都不动。

    “自欺欺人真是你惯用的武器,缩头乌龟也该装够了吧。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很恶劣的人吧,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甚至连我都蒙在鼓里,你说我是不是蠢得要命。不过也好,这就算我的报应吧。”

    余情挣扎半晌无果只觉得脱力,她闭眼再睁眼,怒意褪去,面露苦涩,平静下来的她开始等待承接面前的人即将释放的刺。

    “所以你究竟要说什么。”

    “你难道都不好奇IRIS为什么跟你这么像吗?”

    方惟易的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压了下去,身上何处隐隐作痛,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是那股锥心疼痛的根源。

    余情没有回答,她当然不会回答,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方惟易会突然提到这个。

    “同父异母的姐妹怎么会不像呢?”

    这话一出,余情果然没办法再维持神色冷静,想握拳镇定止不住发抖的手,偏偏手指甲把手掌的肉戳得发白也没有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前,我在我妈手机里看到了你的照片。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一个和于倩那么相似的人。”

    方惟易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以为那是于倩,但是她从来不会穿颜色这么夸张的衣服,摆幅度大到夸张的动作,所以一下子就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方惟易记得,那是一张对彼时在瑞士长大的他很有冲击力的照片。

    余情白嫩的脸蛋被打着重重的腮红,眉心一点红笑得灿烂,一身明黄色的奇装异服——后来方惟易回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甚至险被余情抓去拍同样主题的照片才得知那是皇帝的龙袍,是那阵子很流行的“艺术照”look。

    那时候他指着照片问他妈妈这是IRIS吗,被应容温柔地揽过反问他,你觉得她是IRIS吗?

    不是,方惟易回答的很果决。

    方惟易捧着手机反复看着那张照片仔细打量,一双眼睛仿佛被胶水黏在了那张与IRIS相似却其实很不同的女孩。

    不同在哪里呢?还是小屁孩的方惟易没办法回答,因为这只是一张照片,是素未谋面未产生交集的陌生人,是很陌生但又让他莫名觉得温暖的存在。

    明明长得相似,但就是不一样,和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IRIS就是不一样。

    “她是我们的秘密哦。”

    应容对意外发现了余情存在的小方惟易是这样细心叮嘱的。

    “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的存在,答应妈妈要保密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要保护她啊,她可是你的小姐姐,如果被别人发现的话,她是会受伤的。”

    小方惟易点了点头,触摸到屏幕上的照片的手都变得轻缓,思考了片刻又噘着嘴不满道

    “为什么她是小姐姐。”

    “因为她比你大啊。”

    “比我大又怎么样,是我在保护她。”

    “好啊,了不起的小男子汉。”

    应容笑得很开心,摆明把小孩的话当作童言无忌,可她不知道小孩也有小孩的认真。

    他很认真的把余情的存在当作自己要守护的一个秘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存在。

    那年他九岁,遗传到了方仲恒优秀学习能力和智商。在应容的坚持中英文双语教育下能说一口流利的口音很重的中文,识文断字也远超同龄小孩。

    他花了五美元在网上买到了一个□□号,那是一个曾经被用来假装成知名水果台主持人的“明星”□□号。

    在搜索栏输入烂熟于心偷偷记下的一串数字,焦急地等待被通过,再默默成为一个躺在余情□□里不被注意的小小观众。

    互联网的神奇之处,就是那么远又那么近,远到两个国度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也能共享到生活的细枝末节。

    余情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人,不需要有心人进一步窥探就一览无余,主要表现在一天到晚有发不完的□□空间,全是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和追星日常。

    完全和IRIS迥异的画风。

    不是热闹派对,不是钢琴课舞蹈班,不是精美订制的礼服裙。

    是肯德基生日宴,是时常在换的偶像海报,是数不清的奇装异服和扎眼的彩色棉袄。

    很长一段时间,方惟易都沉浸在对比中,然后毫无规则依据内心偏颇。

    他甚至在无意识地揣摩猜测余情会喜欢什么样的性格,偏好什么样的口味。

    方惟易想,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而已。

    因为她是他需要守护的秘密。

    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余情牵起他的手,最后却是他紧抓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他咧着嘴看着余情对着他笑的灿烂,心里想的是不出所料她果然喜欢这种天使乖乖小孩。

    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当下,他会直接摆出他那张臭脸来吓退余情,从一开始就斩断这让他根本无法掌控走向的情感开端吗?

    “我是在比较。”

    “比较什么。”

    “比较那样相似的面孔,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比较明明我和她认识在先,偏偏我却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你。”

    方惟易不想去看余情震惊的表情,里面夹杂了太多情绪,他不想读懂。

    “余情,我没有办法了。你恨我吧,没办法爱我的话,就恨我,讨厌我吧。”

    方惟易卸了力,他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是那个九岁的小孩面无表情内心却在喋喋不休地默念,快点通过,快点通过。

    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这么选择,他无法想象没有余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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