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九年甲子科北直隶顺天乡试录取一百三十五人,这是正统二年后定下的数量,后续大明一朝基本上遵守了这个基数没变。

    取中唱名与红榜排名不一样,不是从第一名解元开始的,而是从第七名中举开始唱名,一直到第一百三十五人。

    然后再回到第六名的亚魁,倒序往上一个个公布,直至最终的解元诞生,整个过程中充满了悬念跟期待。

    后世许多选秀节目公布最终名单方式,估计也是从科举这里找的灵感。

    “唱名过后,不知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看着下面那万众期待的眼神,周叙反倒心生感慨,他也是从童子试一步步走过来的,很清楚此刻考生们的心理状态。

    没有得知结果之前,是各种兴奋期盼,当结果一旦公布,下面恐怕会出现一片狂喜与嚎哭夹杂的场景。

    “自古就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与‘长安虚过四年花’的失意。对于士子而言,这都将是他们人生中的一次经历,周大人毋需感怀。”

    顺天府尹王贤毕竟是行政官,人世间悲欢离合不知看过多少,早就没有周叙这般感性。

    今日放榜之日,最重要的就是早早揭晓取中名单,至于什么欢喜忧愁都是次要,这天下哪有人人皆喜的好事?

    “王大人所言甚是,就劳烦书吏唱名吧。”

    周叙也明白,虽然等下有很多人哭,但今天的主基调还是喜。现在烈日之下很多士子都已经大汗淋漓,时间拖延太久体弱文人恐会撑不住。

    “好。”

    王贤点了点头,然后用目光朝身旁的书吏示意了一下。

    只听见“咚咚咚”的大鼓声音再次响起,广场上面近万人鸦雀无声,都竖起耳朵等待着书吏的唱名。

    “顺天乡试甲子科第七名,广平府永年县生员赵若。”

    第一个取中举子的名字从书吏嘴中唱出,在场生员们掌声雷动,大声的欢呼起来。同时眼神不断的扫视四周,想要看看到底是那个幸运儿中举。

    “我中了!我中举了!是我,是我!”

    人群中一名模样大概三四十岁的生员,经历过最初的错愕跟不可置信后,终于回过神来中举的就是自己。

    然后欣喜若狂的不断呐喊,朝着身旁生员们强调自己中举了,场面略有些疯狂。

    只是这种时刻,没有任何一人嘲笑此生员的疯癫举动,就如同后世文章《范进中举》那样,围观众人除了羡慕跟趋炎附势外,谁敢嘲笑一位新晋举人?

    就连一巴掌打醒女婿的胡屠夫,事后都暗自担心不已,把范进给吹上天去了,高喊自己女婿为老爷。

    “恭喜,恭喜。”

    “赵兄真是好文采,高中乡试第七。”

    “赵兄别忘了给翰林大人行礼,这可是小座师。”

    最后一人的话语,倒是提醒了这位叫做赵若的新晋举子。乡试点中的主考官,虽然依旧不如会试真正的座师,但只要举人后续同朝为官,终究还是能产生一些利益纠缠的,这时座师名分就能派上用场了。

    所以他赶紧平复下心情,朝着唱名楼上的周叙等人长鞠一躬。

    对于新晋举子的此等作态,周叙等人也不以为意,轻点额头还了一礼。

    “真是好生风光。”

    站在沈忆宸身旁的萧彝见到这一幕,脸上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同时小声自语了一句。

    对于这种神情,沈忆宸感到很理解,接近万人的考试才取中一百三十五人,按照比例下来连百分之二都不到,不羡慕被取中才出奇了。

    喧嚣过后,广场上很快安静了下来,经楼唱名书吏继续喊道:“甲子科顺天乡试第八名,真定府冀州生员岑洪。”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九名,顺德府内丘县生员阮子元。”

    一个个取中举人的名字喊出来,下面各种恭喜祝贺场面不断上演着。

    只是随着名次越来越往后,很多人本来有些兴奋激动的心情,慢慢变得忐忑焦虑起来。

    因为剩余名额越少,意味着自己取中几率也就越小,还不唱到自己名字,恐怕得等下一个大比之年了。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一百三十四名,延庆直隶州生员粱哲。”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一百三十五名,顺天府宛平县生员卫皓诗!”

    当取中的最后一名喊出来,人群之中并没有响起“我中了,中了”的兴奋之声。

    相反有些人急匆匆的喊道:“快叫大夫过来,卫举子晕过去了!”

    “不得了啦,卫举子面色雪白,已经不省人事了!”

    几个小时精神高度紧张的等待,已经消耗了许多在场生员的体力,并且高温拥挤之下,空气也不怎么流通。

    这名叫做卫皓诗的新晋举子,本来都以为自己中举无望,结果没想到赶上个末班车,又惊又喜之下直接晕了过去,才导致出现了这种场面。() ()

    “快点让开一条道,把卫举子给抬出去!”

    顺天府尹王贤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立马叫衙役开辟出一条道路,把晕过去的卫皓诗从人群中抬出。

    同时赶紧往他脸上洒水降温,还往嘴中灌进去一碗准备好的汤药。一番操作下来,卫皓诗这才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

    只是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卫皓诗并不是在乎晕过去的事情,而是扯着嗓子喊道:“中了,我中了,我是举人老爷了!”

    如此一幕,又是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先圣保佑,幸好没有大碍。”

    萧彝长长松出一口气,又是自言了一句。

    “萧兄,看来你很感性,不担心自己没取中吗?”

    沈忆宸在旁边看了半天,发现这个萧彝别人取中他跟着高兴,别人出事他也跟着紧张。

    却在唱名的时候,始终没有如同其他生员那样,默默祈祷自己中举,还真是有些特令独行。

    “自是担心,不过中举自有天命,担心也无用。”

    “萧兄洒脱。”

    “沈兄见笑了,只是在下自幼家贫,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同年中举之情罢了。”

    沈忆宸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萧彝急匆匆的赶来,裤脚处沾上了不少泥土,看来是没坐马车步行前来的。

    另外他那一身青衫,都洗的有些发白了,还能看见缝补的痕迹,家境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家境清贫,却没有心生不满与嫉妒,始终保持着一颗同理之心,这人品性还不错,能处。

    末位唱名结束之后,接下来才是今天乡试唱名的高潮环节,将宣布亚魁、经魁、亚元,以及最为重磅的解元。所有生员再次翘首以盼,希望能从书吏嘴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六名亚魁,顺天府昌平州生员公孙涵。”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五名经魁,顺天府永清县生员马徵!”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四名……”

    随着倒数越来越靠前,很多生员脸上的表情也由期望变成了绝望。

    绝大多数人心里面还是有逼数的,知道自己本事有几斤几两,想要进入五经魁的排名几乎是不可能,更别说亚元、解元了。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三名经魁,河间府阜城县生员萧彝!”

    这个名字念出来之后,府前广场并没有响起高中的喊声,有了卫皓诗的前车之鉴,众人都在心中推测,该不会也是狂喜之下晕了过去吧?

    “萧兄,恭喜。”

    沈忆宸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朝着萧彝拱手道贺,真是人不可相貌,万万没想到这名朴素生员,会是顺天乡试第三名经魁。

    这声道贺,也是惊醒了还处于震撼之中的萧彝,他本来就没有报多大希望了,结果却高中了经魁!

    “谢沈兄贺喜!”

    反应过来之后,萧彝定力还不错,依然保持着文人风范,儒雅的向沈忆宸回礼。

    “萧兄,现在不用谢我,先谢过翰林大人吧。”

    听到这声提醒,萧彝顿悟过来,举手遥拜高声喊道:“学生萧彝,谢翰林大人朱衣点额!”

    直到这声行礼传来,广场上的生员们才发现,原来第三名经魁远远的坐在茶棚里面。

    “好定力!”

    “有经魁风范。”

    “此子宠辱不惊啊。”

    在场许多人都忍不住称赞,这种表现实属大家。

    “甲子科顺天乡试第二名亚魁,顺天府通州生员贺平彦!”

    当这个名字出现之后,广场内爆发出来激烈的欢呼声音,跟雷鸣一般的掌声。

    贺平彦是国子监优等生,才华斐然在顺天文坛享有很高的声望,很多人对于他能高中亚魁,可谓是心服口服,所以才会如此热烈。

    只不过欢呼过后,也有人心生疑问,就连贺平彦这种年少英才都才亚魁,那谁能压他一头,夺取魁首解元?

    “我本以为贺兄将高中解元,没想到还有更强之人。”

    “北直隶地界谁人有这种学识,力压了贺平彦一头?”

    “是国子监的,还是顺天书院的,此人真是不简单啊。”

    一片议论声中,唱经楼上大鼓“咚”的响起,这是在提醒众人肃静,同时也是对解元的一种致敬!

    唯有解元,才配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

    “甲子年顺天乡试第一名解元,应天府江宁县生员沈忆宸!”

    当这个名字出现之后,现场可谓是一片哗然,很多人脸上都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有些闭门苦读,不关注诗词的生员,更是满脸茫然。这个沈忆宸是谁,为何从应天空降到顺天,还能力压群雄豪夺解元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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