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勋戚

    “你们都是运军?”

    震惊之余,沉忆辰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毕竟这件事情太过于荒诞,谁能想到漕船被劫的“真凶”,居然是原本应该护卫的运军。

    不过在历史上面,明朝运军明则为兵,暗则为匪的事情并不少见。

    因为运军差役繁重,辛苦异常,再加上时常拖欠粮饷,入不敷出。所以导致部分兵役在运输途中,做出偷盗、抢劫的举动来填补漕运的亏空。

    但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也没抢劫自家的说法啊。除非是下定决心脱离军籍造反,否则就算能掩盖监守自盗的罪行,漕粮丢失的罪责拿什么去填补?

    更何况沉船尸首做不得假,出了人命性质就彻底变了,必然无法逃脱朝廷追查。

    沉忆辰的这句询问,让韩勇等人面色凝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无论如何崇拜信任沉忆辰,一旦曝光之后双方身份就处于了对立面,不再是御史跟运军,而是官跟贼!

    只见韩勇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咬牙说道:“回禀佥都御史,吾等为山东东昌卫军户!”

    “那前面的漕船是你们卫所的?”

    “是!”

    “沉船那艘是你们的袍泽?”

    问到这一句的时候,沉忆辰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他能容忍漕运军的一些监守自盗的行为,因为这就跟大明官员贪腐问题一样,问题出在整个制度上面,不违法就活不下去。

    但劫杀袍泽这点,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此乃突破了底线的行为。

    今日这群人可以为了米粮劫杀袍泽,明日同样可以去杀掠百姓,终成地方一害。

    “是卑职卫所长官,但不是袍泽!”

    韩勇一脸愤怒不平的看向沉忆辰,他在这点上觉得自己没错。

    “到底是何人?”

    “东昌卫指挥佥事赵全虎跟他的走狗!”

    听到这个职位,沉忆辰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明朝武官不值钱,而且地位也在不断下降中,但卫所指佥事乃正四品武职,已经能身穿绯袍了,绝对不是个什么小角色。

    劫杀上官指挥佥事跟亲卫,韩勇等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应该知道谋杀上官的罪名吧。”

    “谋逆犯上,斩首,亲族流放两千里!”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沉忆辰没有从韩勇等人身上,感受到那种真正堕落后的暴虐气息。并且他们愿意参拜自己这个佥都御史,也证明依然遵循着大明官场的秩序跟尊卑。

    杀官没有回头路,就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妻儿子女跟亲族呢?

    没等韩勇回答,他身后的伍东就声泪俱下道:“佥都御史,赵全虎贪墨漕粮,装船米粮只有既定的五成,亏空数目得折银补足。今夏兖州府黄河溃堤,波及到了东昌府军屯颗粒无收,我们就算是卖儿卖女都无法补足亏空。”

    “并且赵全虎还发话今年的粮税一分不能少,如若交不上就拿我们问罪,妻女出卖为官奴,吾等已经活不下去了!”

    韩勇在伍东哭诉完后,也是豁出去道:“反正都是一死,怎么也得拉赵全虎这个狗东西垫背!”

    可能是这句话点燃了四周军户心中的愤怒,他们纷纷义愤填膺的呐喊着。

    “没错,赵全虎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让他活。”

    “状元公,我们虽是军户,但与百姓无异,这是官逼民反!”

    “佥都御史,小的也是南征军士,在我为大明血战之时,赵全虎糟蹋了我家姑娘,此大仇怎能不报?”

    “状元公,赵全虎还与他的走狗侵占军屯,田地越来越少,粮税却年年增加,求告无门!”

    听着这些东昌卫军户悲愤呐喊,沉忆辰无言以对。

    他知道漕运有着种种弊端,也知道明朝军户深受卫所制度其害,却没有想到现状比史书中描述的更加绝望,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东主,这就是民生之多艰。”

    卞和感同身受的说出了这句话,眼前情景就与当初福建矿工选择造反的画面一模一样。

    反是死,不反同样是死,为何不反他娘的?

    沉忆辰依旧没有回话,他现在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矛盾中。

    情感上他能理解东昌卫军户所作所为,官逼民反,民不得不饭。

    但理智上自己身为佥都御史,有巡按地方之责。在其位谋其政,现在亲眼所见军户谋杀上官劫掠漕粮,该当如何处理?

    看着沉忆辰始终没有回话,韩勇大概猜测到了他心中的为难,于是站起身来昂首挺胸道:“佥都御史,此事乃我一人谋划,与其他军户弟兄们无关。如若日后要追责,还请治卑职谋逆犯上之罪!”

    伍东同样明白法不容情的道理,这件事情曝光出去必然震惊朝野,得有人承担罪名。

    于是也起身道:“佥都御史,我知道你是好官,卑职愿意担罪,只求留其他弟兄一条生路。”

    “状元公,这是小的所为,愿一力承担!”

    “还有我,与旁人无关。”

    周围军户认罪的声音此起彼伏,东昌卫不知多少人受过韩勇的照顾,如若不是他这些年的帮扶,估计早就得被赵全虎逼迫的卖儿卖女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听着四周的顶罪话语,沉忆辰面露苦笑的说道:“韩勇,你就没想到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灭口于此地吗?”

    “谋杀佥都御史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早晚都得真相大白,吾等众人难逃一死。”

    韩勇说的很直白,杀一个卫所指挥佥事的严重性,要远远低于谋杀京官佥都御史。

    前者还能抱着侥幸心理,只要做的足够隐蔽,不一定能查出来。而后者哪怕把运河翻个底朝天,朝廷也定然得查出一个真相,灭口最多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还有佥都御史来山东治水,乃拯救万民之功。卑职就算是死,也不愿成为山东万民的罪人,至少吾等妻儿子女,还有机会活下去!”

    这就是为什么,韩勇等人在得知沉忆辰身份后,会选择跪拜乃至认罪伏法的原因。

    遭受过苦难,才更能明白生存之艰难!

    大明开国以来,黄河之水年年泛滥,却无人做到像沉忆辰这般,放弃大好前程拯救苍生万民。

    治水之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沉忆辰对于山东、河北两地百姓而言,就是生的希望。韩勇清楚自己如若杀沉忆辰灭口,日后再无朝廷大员愿亲赴山东治水,子孙世世代代将生活在黄河水患之下。

    如若局势变成这样,那苟活一时又有何意义?

    沉忆辰听完韩勇的理由,环顾着四周衣衫褴褛的军户,重重叹了口气。

    然后朝着身侧的卞和说道:“卞先生,拿五百两商行汇票给韩勇。”

    “是,东主。”

    卞和瞬间就明白了沉忆辰的意思,同时脸上有着一抹掩藏不住的喜色。

    这就是自己选择入幕沉忆辰的原因,除了学识才能外,他更有一颗体恤民生艰难的心。

    庙堂高官,唯有沉忆辰能真正与苍生百姓感同身受!() ()

    苍火头接过卞和拿出来的汇票,然后一跃到韩勇的大船上递给他。

    见着这张递过来的银票,韩勇等人满脸的震惊,看着沉忆辰不可置信道:“佥都御史,这……”

    “按漕运规定,漂没漕粮折银抵现,这些应该够你们补足此次亏空了。”

    明朝额定每艘漕船运粮四百七十二石,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满载,而且还得附载一些公私物品,所以实际上每船漕粮在四百石以下。

    正统年间虽然天灾不断,但社会整体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粮食价格并不算很高,大概每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

    算上沉没的那艘漕船,沉忆辰刚才路过一共看见了五艘,也就是说此次最多运输了两千石漕粮,折银五百两,于是他给的就是这个数。

    “佥都御史,这银钱卑职不能收!”

    在韩勇的心中,沉忆辰愿意放他们一马,已经称得上是天大的恩情,怎么还能要他的钱?

    “不收这钱,谋害上官跟劫掠漕粮的事情,就不可能掩盖得住。”

    “就算你不怕死,其他军户呢,妻儿子女日后又如何过活?”

    补不上漕运的亏空,无论韩勇等人如何掩盖,这都将成为最大的逻辑罗漏洞。

    大明的官员并不傻,很容易推断出背后有猫腻,一旦三法司介入后,查出来就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相反,只要漕粮能补上,就能消除最大的作桉动机。

    加上黄河之水倒灌运河,最近漕运本就不太平,运气如若够好的话,说不定就能用事故借口蒙混过关。

    甚至再退一步说,就算朝廷依旧有所猜疑,没有明显谋害的痕迹,京师三法司也大概率不会介入,而是会让地方官员查证。

    山东地界外官名义上巡抚最大,实际上自己这个京官佥都御史才是最大的,自查吗?

    道理韩勇都懂,但沉忆辰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乎了正常的帮扶范围,称之为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只见韩勇拿着汇票双眼通红,再次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佥都御史之恩,卑职无以为报,愿以性命相托!”

    伍东也跪谢道:“卑职同愿以死相报!”

    “状元公救了我们,小的愿做牛做马。”

    “小的谢状元公救命之恩!”

    四周军户也是纷纷跪倒一片,很多人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如果有生的机会,谁又愿意去死呢?

    “不用谢的太早,具体事宜等本官到山东之后将会细查,如若有虚假之言,同样严惩不贷。”

    恩威并施,当为官之道。

    沉忆辰并没有完全认定韩勇等人无罪,毕竟到目前为止都是一面之词,劫杀卫所指挥佥事也不是什么小事。

    赵全虎是否罪有应得,还得后续到山东调查一番。

    “如若有虚假之言,卑职愿凌迟!”

    “好,让开吧。”

    “卑职遵命!”

    随着韩勇的一声令下,东昌卫军户的船只,纷纷朝着两侧划动让出一条道路。

    停滞许久的沙船,再次开启了行程,只是行驶出很远,还能依稀看见韩勇等人跪在船头久久不愿起身。

    “东主,如若当初属下在福建,也能遇到你这样的官员就好了。”

    卞和看着已经模湖不清的韩勇等人,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

    “如若我在福建为官,可能就会被你们视为仇敌了。”

    沉忆辰澹澹回了一句,官员很多举动的好坏,其实并不在于他的本心。

    福建剥削百姓不断增加矿税粮税,是官员们自己要加的吗?

    答桉并不是,是朝廷要求加税的,地方官们没有拒绝的权利。

    就算当时沉忆辰在福建为官,自己也必须得遵从朝廷的指令,否则就是违抗整个体制,最好的下场就是革官为民。

    换上另外一个官员任职,依旧会执行着加税的政策,没有丝毫的改变。

    听着沉忆辰的回答,卞和心中的感慨瞬间被理性给占据了,他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啊,想要改变这一切何其困难,就如同当初属下与叶大哥找寻一条活路,却不可得。”

    不过很快,卞和就把目光挪到了沉忆辰身上说道:“但属下相信,如若有一日东主能掌权天下,定当可以改变这一切!”

    “何以见得?”

    “东主与其他官员不同,你的眼中真正容下了苍生百姓。”

    这就是卞和在沉忆辰身边最大感悟,无论自己这等福建矿工,还是将士军户,甚至一无所有的乞讨流民。

    社会最底层最卑微的群体,沉忆辰从未忽视过,给予了基本的尊重跟包容,这是其他官员所做不到的事情。

    “是吗?”

    沉忆辰笑了笑不再多言,可能这就是现代思维带来的最大不同吧。他始终认为在人格尊严上,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沙船进入山东地界后,就能明显观测到洪灾退去后的荒芜,哪怕现在已经进入冬季枯水期,很多地方依然泥泞,就连杂草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沙。

    “沉公子,前面就是兖州府阳谷县了,要不要通知地方官府迎接?”

    听着苍火头的询问,沉忆辰点了点头道:“好,你拿着我的印信,去通知阳谷县令。”

    既然已经到了地方,沉忆辰也无需再低调行事,毕竟他是来治水的,而不是来微服私访的。

    沙船停靠码头,船老大搭建好艞板后,就朝着沉忆辰拱手道:“老爷,还请先行。”

    “这一路辛劳,谢过船家了。”

    “小的不敢当,能搭载老爷,是小的福份,也是山东万民的福份。”

    船老大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这一路航行他身为旁观者,见识了太多太多,沉忆辰一言一行,都有些颠覆船老大以前对官员的概念。

    山东万民,终于有救了。

    沉忆辰也没有过多客气,点了点头致意后就踏着艞板下了船。

    ……

    正统十年十一月二十八,山东兖州府阳谷县衙。

    县令孟安维正在与县丞一边品茶,一边下着围棋。

    黄河决堤之后,他可忙碌了好一阵子,现在冬季进入到枯水期洪灾退去,自己也终于可以歇口气放松放松了。

    不过就在此时,衙役跑进来禀告道:“县尊,衙门外有一青壮求见,他说带来了什么佥都御史的印信,让县尊去驿站迎接。”

    “你说清楚点,谁敢让本官去迎接?”

    孟安维满脸的不耐烦,阳谷这块地盘上,还有人敢让自己去迎接的?

    “佥都御史。”

    “什么御史?”

    可能是太久没有听到都察院的官名了,孟安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还想着山东道监察御史不是坐镇济南府了吗,哪来这么多的御史。

    “佥都御史!”

    佥都御史?

    听清楚这个官衔后,孟安维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立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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