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两边的树落满了雪,一直延伸到镇上,大地一片苍茫,显出寂寥。

    这寂寥又被阵阵地吆喝声打破,给小镇增添了几分喧嚣。

    街道上,摆摊卖东西的小贩裹着身上并不算太厚实的衣服,时不时打个哆嗦,一边卖力的招呼着来往的行人。

    “阿梨,你又下山给师傅买烧鸡呐,有酒呢,这几天怎么不见他?”

    话音从旁边一个小的米糕摊传出,说话的人面目慈祥,头发有些发白。

    寒风吹起雪花在空中旋转飘落,很快有个面若桃花,眼里嘴角都带着笑意的小姑娘轻提着一只烧鸡从另一头走来,她穿着和白净脸庞十分相称的粉裙,头上戴着一只梨花钗,灵动又可爱。

    熟稔地捏起一块米糕,手指比米糕还白:“多花奶奶,有酒师兄把师傅珍藏了十年的春花酿偷喝了一半,现在给师傅关禁闭,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山嘞。”

    多花奶奶小心的挑选出几大块米糕带着一丝亲近递给面前的女孩,“有酒又干坏事,你说他咋那么能吃能喝呢,往日里可没少往镇子上来,咋还偷起有德师傅的酒来,那是该罚!”

    春梨微微躬身接过米糕,将几个铜板放进多花奶奶面前收钱的小匣子里,眼里满是调皮,“他是猪呗,所以格外能吃能喝呀”。

    多花奶奶笑的牙不见眼,隔壁豆腐摊传出一把粗犷的声音:“阿梨,你又说有酒是猪,小心福叔我给他告状去,你们俩个师兄妹又要打一架了”。

    春梨心想,傻大个师兄才不会生气呢,说他是猪他会超开心的好嘛,毕竟那可是他的真身。

    “福叔,为了不让你去告状,把你面前的豆腐也给我来上一大块”。

    福叔支着一个规模小小的豆腐摊,低垂着头在给一位大爷割豆腐,听见春梨的话,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那可好了,我保准给你切块最嫩的。”

    提上米糕和刚切好的豆腐,春梨朝着多花奶奶和福叔拱了拱手道:“多花奶奶,福叔,您们忙着,我先回去啦,师傅可等着我的烧鸡呢。”

    两位老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

    师傅一早千叮咛万嘱咐叫春梨务必给他带回镇上聚香园的烧鸡,那她这做徒弟的就尽量满足一下师父那小小的愿望,是以早早下山来。

    春梨不知道自己出身何处,父母何人,自有记忆开始就在云山门跟着师父和两位师兄修炼。

    她的师父宗有德是云山门的宗主,云山门目前一共也就师徒四人。哦,不对,除了春梨以外,其中两个都不是人。

    师父即是云山门宗主宗有德,是的虽然门派小而没落,不妨碍宗有德自封的云山门。

    师父宗有德,据他自己形容他本应是第一大宗天极宗的宗主的,奈何遭小人所陷害,被逐出师门,流落街头,故而发愤图强自力更生创立了云山门。

    对此,师兄妹三人只想说一句,听他放屁。

    大师兄朱有酒,真身乃是一只猪妖,有千年的修为,据说当年闻着师父手里的烧鸡一路跟来云山脚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云山门首徒。

    二师兄乌白,真身乃是一只犬,同样有着千年修为,据说是当年师父路上偶遇一乌白交杂的小狗见起可怜,分了它一只烧鸡腿,就这么给自己忽悠来了第二位徒弟。

    而春梨是云山门徒弟里唯一的人,还是个女娃娃,是二师兄乌白有天刨狗洞练功时无意在山林间发现的弃婴,给叼了回来,就这样云山门有了小师妹。

    没错这是一个画风清奇的门派,在修真界无人知晓,春梨今年十八岁,记忆里还只出过三次远门。

    虽然师兄们都是千年大妖但师父要求多修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于是大师兄下山修炼,他带上了春梨,那年春梨八岁,整一年的时间春梨都陪着有酒师兄到处走,大师兄修行长没长不知道,体重反正是飙升。

    第二次是二师兄下山修炼,那年春梨十三岁,跟着乌白风餐露宿,为人处世之道长没长不知道,她这个钻狗洞的技术已经和二师兄可以相媲美了。

    第三次是春梨十六岁,师父不让大师兄二师兄一起陪着她游历,让她自己一个人长见识,见识本事是都长了不少,但存了十几年的荷包空空如也。

    今年春梨十八岁了,两年过去,只因囊中羞涩,春梨再也没能愉快的给自己买买买。

    现在就连每次下山买烧鸡都让春梨变得很高兴,她恨不得自己能多逗留一会儿,能多看看这山下城镇的烟火气息。

    沿着这条山路一直往上,穿过一片陡坡就来到了云山门所在之处。

    雪花被风带起沾在春梨脸上,娇嫩的脸颊被微微冻红,春梨收起手上的油纸伞放进系在腰间的储物袋中。

    此刻春梨觉得哪里不对劲,今天的云山门格外的安静,往常有酒和乌白师兄早已该顺着烧鸡味在门口候着她才是。

    春梨眨巴了下眼睛,微抿着嘴没有发出声音,踱步迈了进去。

    云山门小门小派,拢共就由一个大院子外加几间房组成,最值钱的宝贝都在各自的储物袋里。

    因着山地辽阔,倒是给划拉了一大块院子,院内有着自己土垒的灶,石凳圆桌,里面种了不少树木,其中一颗枝繁叶茂长出的枝桠可以覆盖住大半个院子,春梨的小院就在这棵树下。

    平时一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有酒师兄给自己琢磨吃食儿。

    今儿环顾整个院落,都没发现大家的身影,将采买回来的东西都放置在小厨房里,春梨转身朝着院内一个角落里走去。

    那里堆着好一些柴火,将零落的柴火棍轻轻踢到一旁,露出了虚掩着的狗洞。

    春梨蹲下身子,拍了三下手掌,紧接着一阵奔跑的声音,洞口出现一头乌白夹杂的狗和一只通体粉红的猪。

    春梨眨着眼睛对着他们笑,面带调侃:“我的两位好师兄 ,你们又在折腾什么呢。”话音刚落,一狗一猪双双化为人形。

    身量高但是长的肉肉的有酒师兄抢先道:“小师妹,我和乌白师弟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期待不期待!”落后一步的青年面容清秀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湿漉漉的看着她,语气充满活力,“小师妹,我和有酒师兄这次一定给你一个难忘的十八岁生辰礼。”

    两人当着春梨的面,交换着眼神,神色里带着一股油然的满足感。

    春梨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她不知道该对这种惊喜报以怎样的期待。

    六岁的生辰礼,当天两位师兄从山下雇来了一对夫妇说是春梨的爹娘,那时候天真的春梨傻傻的相信了,直到晚上人家要回家的时候知道真相的春梨哭的那个叫撕心裂肺啊。最后,两个师兄被师父追着在整个云山一顿揍。

    八岁的生辰礼,有酒师兄给春梨送了一整只烤乳猪,最后都进了他自己肚子里。而乌白师兄呢,从他自己的储物袋里精挑细选了一根大棒骨,害春梨磕掉了半块门牙。

    十岁的生辰礼,礼物倒是送的很用心,他们两个提前一个月绞尽脑汁给春梨亲手画了一幅画,但是那画作为春梨的亲亲师父,研究了三天三夜也没能找出一丝和春梨相关的细节。

    还有十六岁生辰礼,那年师兄两人差点没被师父活活打死。

    两个不知羞的千年老妖竟然带着春梨逛去了镇上的花楼,等师父赶来时师兄妹三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事后,三人都被罚禁闭一月。

    诸如此事,不胜枚举。

    现在的春梨已经可以做到淡然处之,她觉得她不想有,也不敢有惊喜了。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把瓜子递给两人,不顾他们一脸喜色的表情,说道:“你们的心意我收到啦,惊喜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可以一切从简。”

    话落看见有酒挠了挠额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乌白师兄也是,想来他们两人为了自己十八岁的生辰也是煞费苦心。

    春梨心想,虽然礼物敬谢不敏,但是好听的话总归多多益善,“好啦,两位无敌可爱的师兄,我给你们都带了烧鸡啦,咱们趁热吃,凉了可不香了,对了师父呢?”

    乌白抓起春梨掌心的瓜子,神情放松,略一挑眉:“师父他老人家去后山那月潭去泡温泉去了,交待给他留一只烧鸡腿就行,剩下的我们自己解决”。有酒皱了皱鼻子,极速往外走去“好香,走走,我饿嘞!”

    生活不易,春梨叹气。

    “你们先吃,我去找找师父去,免得他又在潭里睡着,一不小心憋死自己。”

    春梨把用米皮纸包好的烧鸡从小厨房拿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转身向外走去。

    “小师妹,等下我们和你一起去,礼物就放在老地方给你”有酒正小心翼翼地拆开烧鸡纸包。

    春梨只当没看见有酒和乌白那快滴到地上的口水,在靠近门口处对着二人摇了摇手,“我去就行,你们快吃,有酒师兄我等下回来想吃你做的豆腐煲,福叔的豆腐我带来放在小厨房啦。”

    有酒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得问题,包在师兄身上。”

    春梨轻跳着往后山去,踩在雪地上扬起雪花,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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