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还是有人把自己的怀疑问出了口。

    楚天青习惯了这种声音。放在以前,她早放话“爱信不信”并附赠一记送客脚,但经过和楚月白生活的这段时间,她收敛宽容了许多。

    她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倒叫她愣了一下。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金发碧眼,眉间含情,和她对上视线后俏皮地眨了眨左眼。

    长相确实出众,但叫楚天青迟疑的是他身上的墨蓝色制服。

    ——她深刻记得,那天监察队的人便是穿着这么一身制服,敲开了她和妹妹的家门。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这个监察队成员的存在,下意识后退的同时不由得心惊,有的甚至摸上武器。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混进了他们之中?

    年轻男人似乎发现了自己带来的小小骚动,笑眯眯在脸前比了一个枪的手势,环视一圈:“监察队日常巡逻,安心安心。”

    众人依然精神紧绷。

    楚天青觉得好笑,监察队,不,应该说一切的官方单位,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们荒芜区?别说日常巡逻,连外星领导人来访都懒得对这块管控。

    恐怕就是这金属舱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见年轻男人又转头看向她,楚天青面不改色地接上前一句问话:“确定。”

    他似乎很感兴趣,在众人戒备眼神中上前几步,又问了一句。

    “为什么?”

    楚天青看了他,半晌,耸耸肩,“因为热成像没感应啊。”

    年轻男人笑了。他当然知道热成像不会有反应。

    红外热成像仪的原理是检测物体表面所辐射出的红外线能量值,在一定材料的遮挡下,就算八百个大汉聚众热舞也不会被感应到。

    楚天青当然也应该知道,他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但他没再继续,也学着楚天青耸了耸肩,“好吧。”

    年轻男人绕着金属舱走了两圈,好玩似的敲敲,又举起左手,用腕上的光脑对着拍了几张照,还拨了个视频通话。

    光脑自带隐私保护,楚天青等人听不见男人和对面说话的内容。

    众人以为监察队要来人把东西运走了,多少有些遗憾。

    却听他挂掉电话,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早说就一个铁疙瘩,没必要来,非让我跑这大老远一趟。”

    男人仿佛一下就没了兴致,又缠上楚天青:“要不你加我一下通信号吧,也不算我白跑一趟。”

    楚天青淡定:“我没光脑。”

    年轻男人瞪眼:“啊?”

    楚天青:“嗯。”

    实际上,荒芜区的人们大多买不起光脑。

    “好吧好吧,那我回去继续上班了,”年轻男人倒是个雷厉风行的,嘟囔着果断离开,半路不忘回头朝她摆摆手,“有空来监察部找我玩啊!”

    楚天青:……?

    不了,谢谢。

    谁家好人没事去那鬼地方啊。

    还有他们一共没说几句话吧,甚至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

    简直莫名其妙。

    楚天青难得觉得无语,一看周围人也都一脸莫名,没再多想。

    既然监察队不作处理,她也就继续投身工作,招呼人来安炸弹。

    拆除工作很顺利,在南华自告奋勇的协助下,伴随一声闷响,金属舱被炸得翻了半圈,舱口朝下,舱门沉沉落地。

    楚天青上前将舱口扶正,动作有瞬间的凝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没人注意到她的停顿,见舱门成功炸开,众人蜂拥围上,楚天青默默退到一旁。

    大家探头一瞧,果然没人,只有几个设备闪着预警的红灯。估计那红色液体只是冷却液一类的物质,不由得庆祝起来。

    “经典逃生舱设计,里面没什么特别,设备拆开了在黑市那也能卖不少钱,”南华蹲下,翻翻捡捡,“就壳子特殊,等我回去研究研究是什么材料。给我两成?”

    他抬头客气地笑,酒窝浅浅,但并没有谦让的意思。

    主话人点点头,没有犹豫,“行。大家都信你们家。我们的份照常发群里就好。”

    南华家铺子虽小,但有门路,回收的价格往往能高上一些,又扎根几十年,颇有信誉,算得上半个地头蛇。

    这种偶尔的、见者有份的“大锅饭”大家都习惯交给修理铺来分。

    其他人见已做好安排,都纷纷散去。几个年轻的嘻嘻哈哈,勾肩搭背,计划要用这笔天降之财去喝两杯。

    “青青姐?”南华支人来拖逃生舱,见楚天青还站在原地,似乎在发呆。

    “嗯?没事,你忙,我回去干活了。”

    楚天青回过神来,对他笑笑。

    南华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目送楚天青健步离开。

    楚天青个子很高,身形挺拔,人又瘦,从背后望去,像一颗移动的铁桦树。

    仿佛是怕晒,她走在垃圾山边缘的阴影,双手都缩在袖子里。

    ==

    “欢迎您来到【梦隙之间】,亲爱的织梦者小姐,请……滋……滋啦……”

    楚天青发呆的原因,正是方才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的这道声音。

    乍然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动静,说半点没被吓到是不可能的。

    楚天青面上镇定,手里狠狠地捏了一下她藏在袖子里的光脑。

    ……楚天青知道大概是自己用精神力扫描的时候误触开机,虽然没被其他人听到动静这一带你值得庆幸,但是吓人这点不能轻易原谅。

    她没听明白这个光脑自带的AI说了些什么,心头兜兜转转,只琢磨出一句“它声音倒是还挺好听的”。

    温润,轻缓,尾音恰到好处的延长。

    像未开刃的长刀,又像楚月白给她烤的蜜薯。

    楚天青走出众人视线范围后,自然地双手插兜,把光脑推进口袋内嵌的暗袋里。

    它话说一半,大概是坏了,或者没电了,等她忙完有空再研究。

    楚天青觉得有点对不起南华,她毕竟是偷摸把逃生舱里掉出来的这玩意顺走了,真被其他人发现少了东西,多少会影响修理铺的名声。

    但是她不能说。

    楚天青摩挲了一下光脑底部的花纹,决定哪天请南华来家里吃一顿烤蜜薯作为弥补。

    ===

    下午的忙碌很快过去,楚天青收拾好废铁皮子们,坐在一旁旁,乖巧等楚月白拉车来接。

    她心情好,还和绕着自己兜兜转的小黑狗分享了仅剩的一点萝卜干零嘴,吹着凉风撸着狗,在夕阳中昏昏欲睡。

    等着等着,她逐渐意识到不对。

    楚月白从不会比垃圾场门房的灯来得晚。

    楚天青神情一肃,等不及把劳动成果转移阵地,用雨披草草一盖,揣上根铁棍就往外跑。

    在这里捡垃圾没别的好,需要干仗的时候,家伙事一摸一个准。

    她的脚步轻盈,落在地上只有细微的声音,猫科动物一般掠过。

    绕过垃圾场里的大山,出大门左拐,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直行到第十根电线杆,再右拐……嗯?

    楚天青仿佛感知到什么,在路口一个急刹,和眼前安然无恙的楚月白面面相觑。

    她旁边的小孩举起手电筒晃晃,权当打招呼:“青青姐,我们正要去接你呢!”

    楚天青慢慢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吓死我了。小毛蛋情况还好吧?”

    她还记得楚月白说去给小孩看病。

    楚月白赶忙放下三轮车,上前帮她拍背顺气:“没事,普通的惊热,下午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后面带小毛猴去主城区买药,路上碰着监察队,才晚了一些。”

    怎么又是监察队?

    楚天青想起白天那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

    楚月白的下一句话解释了她的疑惑,“开放大学今年提前招生,主城区那边提前巡逻戒严了。”

    一旁的小毛猴随声附和,拿手电当光剑胡乱劈两下,兴奋道:“监察队简直太帅了!青青姐,你和月月姐一起上大学吧,两个人都进监察队,吓死那些看不起我们垃圾场的!”

    楚天青笑,“读大学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要考试的。”

    她搓搓小毛猴脑袋。

    楚月白却笑不出来,抿着唇,侧脸看了姐姐一眼。

    “姐”,她说,“你就和我一起去考吧?”

    楚天青回看她。

    “别傻啦。”

    楚天青的脸半边被手电照亮,半边藏在阴影里,像是夜色为她铸了半个面具。

    她像搓小毛猴一样搓搓楚月白,语气自然。

    楚月白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几近沉凝的状态。

    月月姐可以,为什么青青姐不行?

    小毛猴不懂。

    他知道青青姐除了和他们一起捡垃圾之外,还会接点修理铺外包的活,应该学费方面不是大问题,再不济还能打欠条跟南华哥借。

    但他会看眼色,没再追问。

    楚天青拉上小推车,三个人沿着墙,慢慢往垃圾场走。

    楚天青拉着车,走在最外,小毛猴靠墙小步溜达,楚月白沉默走在两人中间。

    “对了,月月姐,”小毛猴突然想起什么,翻起自己的裤子口袋,“你去取药的时候,我帮你拿了开放大学的招生传单,给你!”

    他有点别扭,明知道现在先别提上学的话题会比较好,但他脑子小,装不了事,怕回家照顾人,转头就给忙忘了。

    楚月白俯身接过,道了声谢。

    她将揉成一团的传单展开理平,想折好放进口袋,又感觉现在立马折起来,似乎有点嫌弃小孩笨手笨脚把纸弄皱的意味,装模作样看了一阵。

    楚天青注意到身边动静,明白她的小心思,嘴角微微翘起一点。

    荒芜区的路边没有灯,附近整片区域都沉在夜色中,只有小毛猴拿的那支手电筒是唯一的光亮。

    楚月白日常中近距离视物没问题,但在这条件下,大概也只能模模糊糊瞧个影。

    妹妹是好妹妹,她也不想辜负对方心意,只是……

    思绪万千,楚天青注视着前方未被手电照亮的区域,唇间逸出一缕若有似无的叹息。

    夜色朦胧粘稠,像常常在拾荒人衣角上搓不净的油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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