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沈明鸢翻了个身。

    此刻天刚蒙蒙亮,门外除了一些打扫太监走动的声音,宁静平和。

    “公主,该起床了!”

    是流云的声音。

    沈明鸢不愿美梦被打搅。

    穿过来之前,他已经连着上了一星期早八了。

    谁知道那门竟然一道被直接推开。

    一个嗓子像炸毛喜鹊般的婢女带着流云就冲了进来。

    “公主,今日早诵后可是要去少师处检查课业的!”

    “您昨日也看到侯爷那般场景,今日不会又要杖死奴婢吧?”

    一提侯爷,沈明鸢整个人都清醒了。

    大早上的,提这活阎王干什么。

    不情不愿地起床,被流云伺候着梳妆打扮后,沈明鸢便拿着书早诵。

    “论语?无聊......”

    她还以为这架空世界能有点什么新奇东西,没想到还是这老书。

    上大学时,沈明鸢修的是艺术理论。

    但某学期不幸错选了一门选修,就是论语辩赏。

    她可是跟这本书相爱相杀了整整一学期。

    “不过这论语,怎么也只有一半,没写完啊......”

    沈明鸢想到床头那本没写完的小说。

    这作者......什么都拖更烂尾。

    阳光正好,从屋外照进。

    沈明鸢在铜镜里看到自己额间的花钿。

    红色的简单印子。

    她皱了皱眉,怎么这个朝代的公主,从吃食到打扮都这么素净。

    一点不像是乱世样子。

    她拿起案前的墨笔,对着镜子给自己添上几笔。

    那印记从平平无奇的花样一跃立体,黑红绽放着,绚丽妖冶。

    虽然和她的风格看起来不太搭,但苏明鸢觉得倒是正好表现出她对穿来这里的不满。

    言行不能顶撞,那也不能让自己内耗!

    “公主,该去给少师检查功课了!”

    流云拿着一摞上好的宣纸进来。

    “这纸怎么看着比我桌上的洁白稠密许多?”

    沈明鸢上手一摸,连手感也是更加光滑。

    “殿下,宫中用纸皆有规制。您用的是竹四纸,太学给皇子和老师们用的是特供的绵玉纸,自然有所不同。”

    “不过少师特许公主来时规制皆照皇子无异,奴婢就给您拿来了。”

    “你们这朝代都架空了怎么还重男轻女?”

    沈明鸢不满。

    那大嗓门婢女已经在门外催了。

    流云也道:

    “公主快走吧,迟了可是要罚站的。”

    上了马车,沈明鸢揭开小窗帘问那婢女。

    “你叫什么?”

    “奴婢叫琉璃。”

    她倒总是坦然,从不顾那些虚礼。

    沈明鸢放下帘子。

    出门带个胆子大的厉害的也总是好的。

    这陈豫,是专门找了两个性格互补的吗?

    马车一路晃荡,大约十几分钟后停下。

    “到了吗?”

    沈明鸢掀开帘子。

    马车正在宫墙窄道之中的拐角,另一边也有着一辆马车。

    “我说今日真是撞了鬼,堂堂公主殿下也屈尊降贵来我们这臭读书人的地方了?”

    一道清亮如玉石之击的声音传进耳朵。

    声音是好听,但这话听的沈明鸢皱眉。

    雕鞍玉勒,锦绣车帷,帅帘垂挂。

    ——是大将军府的小世子郑清安。

    小说里便一向和沈明鸢不对付。

    呵。

    苏明鸢小声清清嗓子,故作万般慵懒道:

    “是啊,少师大人见某个蠢物读书吭吃瘪肚,颇觉新奇,邀我观赏。”

    “怎么,世子也是来看热闹的?”

    “你!”

    对面马车上哪见过这样尖牙利齿的阁中闺秀,被气得咳嗽连连。

    我还治不了你?

    他身体不好,沈明鸢是知道的。

    不然,将军之子该当沙场驰骋,而不是坐在太学里岁月静好。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本钱还想跟我斗。

    胜利!

    琉璃也是有眼色的,见着公主怼完了,便叫车夫赶紧转弯进去。

    进了拐角,约摸七八丈的距离,建筑一下开阔起来。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正中一座大房,两边造以穿山游廊,栽竹数株。

    这便到太学了。

    苏明鸢咂舌。

    在学校出于课程需要,她翻过不少关于古代建筑设计的研究和书卷。

    这一池一木一花一石可都不便宜。

    想到自己那个无所新奇的小院子,苏明鸢心里又不平衡了。

    她下了车,穿过短桥。

    四周没有其他人。

    今日是沐休,人员寥寥。

    少师恐怕也是迫于陈豫的威压,休不了假。

    这么一想,沈明鸢又觉得遇到了同道中人。

    进了门,便是数排案桌。

    紫金香炉袅袅生烟,檀木的味道扩散在每个角落。

    最尽头,一人端坐着,手中握卷。

    ——太子少师明承。

    苏明鸢在看小说时对他印象颇深。

    天下人皆赞少师博学于文,性正端雅,外显其仪,内蕴其德,是为君子之风。

    那时苏明鸢便在想,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人。

    如今见了,只远远的一眼,她便承认了。

    沈明鸢又开始胡思乱想。

    少师向来与首辅关系要好,日后首辅之子王昭谋反,他会不会也插上一脚?

    “公主殿下。”

    明承察觉来人,起身道。

    “殿下,该向少师行礼。”

    琉璃在一旁小声提醒。

    苏明鸢缓过神来。

    想着侍女给自己行礼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敷衍了一下。

    “我来给少师背书。”

    明承嘱咐身边的书童搬来凳子,让她落座。

    苏明鸢坐在他桌案对面。

    “公主要背哪章?”

    她拿出书来,翻着那只有一半的论语,豪气一挥。

    “这书里的,你随便问吧。”

    明承蹙眉。

    苏明鸢看他不语,以为是不信自己。

    好不容易当回学霸,她今天必须得背!

    不顾明承的目光,苏明鸢把书翻到第一页,推到他面前。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背了大约小半炷香的时间,沈明鸢真就从头到尾背完了。

    她有些骄傲地仰头,等着明承的夸奖。

    却只听对面人叹了口气。

    “陛下,您若是不想学也不必如此浪费臣的时间。”

    “这论语您一年前就会背了,再背一次又没什么花样。”

    什么?

    苏明鸢内心劈里啪啦。

    这公主不是个吃喝玩乐的草包吗,这都会?

    皇家的草包就是不一样。

    摇了摇头。

    苏明鸢叹了口气。

    “少师,您想听这论语的后半段吗?我给您背。”

    “公主说笑了,论语便是只有这么多。”

    微风从木窗内徐徐而引,明承的目光温和平静。

    苏明鸢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侯爷说您若不愿意学新的也不强迫,只是要在我这儿把字练好。”

    琉璃奉上了宣纸,下人拿来笔墨。

    “是偶,我自上次宫内变动受了惊吓,如今字也写不好了。”

    苏明鸢害怕明承见她的字怀疑,赶紧多说一句替自己找补。

    明承欲言,却被门外声音打断。

    “少师!您找我何事?”

    门外走进一青衣玉带男儿郎,只是个子低了些,俨然是郑清安。

    他左手还提着一只半死的鹅,拎到案前。

    那鹅掌还扑腾着,一脚踢到苏明鸢的胳膊上。

    她吓了一跳。

    郑清安亮出了一口大白牙,随后转向明承。

    “这鹅是将军府专人供养的,可好吃了,少师今日午膳尝尝?”

    明承对着那鹅,目光算不上友好。

    “拿出去!”

    这小子不是身体不好吗,还能提的住鹅?

    闹剧结束,郑清安规规矩矩坐在桌前。

    “大将军说,你近日冲撞了中州侯爷,责你在我这里罚抄。”

    冲撞陈豫?

    还活着?

    苏明鸢一下子感兴趣了,侧身看他。

    “你怎么冲撞的,跟我说说?”

    郑清安看苏明鸢眼睛都亮起来了,心里翻了个白眼。

    丫头片子,就喜欢看自己笑话。

    不过想想,郑清安倒也有点骄傲。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抬头却对上明承那温风细雨但活能压死人的目光。

    “——不告诉你。”

    一个急转弯,他刹住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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