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实属热闹,勾栏瓦肆,各样小摊,叫卖声不绝。

    有情人相聚,和睦融融,孩童穿街而过,欢声笑语,又或有老夫老妻,相互搀扶着,邻里打着招呼。

    繁华笼罩,苏明鸢却觉得些许惆怅。

    不需几年,这里就会变成兵刃相接之地。

    而她却要靠着这战火回家,靠着万千人的流离失所回家。

    “这般繁华太平,侯爷喜欢吗??”

    她侧眸,看向身旁人。

    陈豫顿首,向来冷漠的目光,此时少有几分烟火气,可又在须臾间消散不见。

    苏明鸢甚至还没来得及抓住。

    小河边有游人散舟,纸灯漂于水流上,不知承载着谁的愿望。

    苏明鸢的思绪离散,又轻声道。

    “这京城内靠着四方供养,繁华太平。可出此城门,乡野之间,民生凋敝,百姓流离。侯爷日后若登上了那高位,也望能做一个明君吧。”

    陈豫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的。

    “宫中一个月,你倒是变了不少。”

    往昔她怕他到见了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今却也能在这里与他说出这些话。

    “这两日想清楚了”,苏明鸢摇头,“皇位飘摇,让旁的坏人坐上,不如让侯爷坐。”

    有车轮经过,尘土随起。

    陈豫一扫衣袖,并未因此说些温和话。

    “你不必与我在这里表忠心,本王向来用完遂杀,你能活下去便是自己的本事。”

    冷血魔头。

    亏她这么真诚、掏心掏肺的跟他示好。

    苏明鸢扭过头,不想理他。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叫卖的声音传来,苏明鸢几乎是一眼锁定。

    可惜了,没有她想要的冰糖水果。

    “老板,拿一串——不对,拿两串糖葫芦。”

    苏明鸢眉眼弯弯,惊蛇自觉给钱。

    她接过两串,一串递给陈豫。

    “呐。”

    几乎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陈豫回想起若干年前,他的母亲未入王府之时,村野间赶集买下一串冰糖葫芦,也是这般笑着给他。

    “惊蛇。”

    惊蛇知道自家侯爷不喜甜食,接过了那串糖葫芦,这......让他吃吗?

    太有损形象了,他皱眉,手背后,将糖葫芦放在身后。

    苏明鸢可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吃的开心。

    “让开!让开!闲杂人等避让!”

    远远地,便有喝斥传来。

    官府的兵员赶脚小跑,驱散人流,两旁小民被驱赶着推搡散开。

    苏明鸢好奇探头。

    只见一队马车缓缓驶来,马匹上的铃铛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

    车队的中央,一辆尤为精致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车顶覆盖着上好的丝绸帷幔,微风轻轻吹过,露出车内的一角锦绣,散发着奇特的香味。

    “这又是哪家的达官显贵?”

    “听说啊是达喀尔来的新妃,漂亮的很!”

    周围议论声四起,苏明鸢也探头吃瓜。

    下一秒,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顶“嗖”的穿过,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叫。

    一支利箭直穿马车中央!

    苏明鸢下意识抓住了陈豫的衣袖。

    “快!保护贵人!”

    混乱中,官兵们惊慌失措,纷纷拔刀,试图寻找凶手,却无一人向四方探看。

    “蠢货。”

    陈豫皱眉,此刻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仰头看向楼阁,惊蛇当即追去。

    有鲜血从车内汩汩流出。

    苏明鸢声音有点颤抖,“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刚说京城太平,怎么就发生这档子事。

    陈豫低头,盯见她紧握自己袖摆的手,使了些力气,没拽出来。

    “苏明鸢。”

    可她毫无意识,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驾马车,似乎下一秒就会从里面倒出一具尸体来。

    “你若真是好奇,不妨上去看看。”

    “看看?哎——”

    苏明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陈豫带着向前走。

    领头的官兵看到有人靠近目光凶狠,而后视线移到陈豫的腰间令牌上,速速跪下。

    “侯爷。”

    陈豫不欲多言,径直便往车上走。

    “不合规矩啊侯爷!”

    那官员不知哪里来的不要命的胆子,竟拦住陈豫。

    “圣上还未过目,侯爷先看了,恐怕不妥。”

    陈豫目光冰冷,连着声音也像寒霜刺骨。

    “她若死了,这规矩也保不了你项上人头。”

    面前人顿时一颤,跪地叩首,

    “上去。”

    陈豫话锋转向苏明鸢。

    “我、我上去看?”

    他不置可否,侧脸在灯影下玉面冷光,毫无波动。

    苏明鸢欲哭无泪,一步一步慢慢向前,登上了马车。

    血的味道和香料的味道掺杂在一起,浓郁诡异。

    帘子后异常安静。

    苏明鸢忽地想起那日穿书那太监死时的情景,咬牙切齿。

    陈豫你是阎王投胎吧,真是托你的福。

    她的手微微发抖,掀起了帘子。

    帘内正中闭眼坐着一位女子,肤色如玉,鼻梁高挺,唇色殷红,穿着一件花纹繁复的薄纱长裙,身上有各类异域图样的挂饰。

    那箭矢正中她的腰腹,此刻还在向外冒血。

    放到平时,这样的美人苏明鸢肯定是要多欣赏一会儿。

    当下一眼也不敢多看,放下帘子下车。

    “还有呼吸,能救,快找大夫!”

    叩首的官兵慌里慌张起身,冲着郎中馆的方向去了。

    一道紫色的身影极快地闪入,惊蛇手上提着一把弓,快步到陈豫身旁。

    他声音低密,苏明鸢什么也听不到。

    陈豫指尖抬起,顺着上端抚过整张弓。

    弓形修长而匀称,宛若天边新月,乃是良木所制,弓身两侧,弦槽深邃,细摸下便感受到三道刻印。

    “有印记。”

    苏明鸢只听到陈豫这么一句话,下一秒便看到惊蛇飞身上车。

    新妃体内的箭矢被连着血肉拔了出来,惊蛇擦干净的箭矢上,同样有隐秘的三道刻印。

    陈豫眼眸中波澜涌起,但并未出声。

    “郎中来了!”

    提着药箱跑来的竟是一女子,身旁跟着一个小药童,她风风火火地登上马车,一把扯下碍事的帘子。

    约摸是过了几分钟,车内传来一声痛苦的□□。

    “活了!太好了,不愧是药娘!”

    两侧官兵面面相觑,都深深呼出一口气。

    苏明鸢还没有等着看这仁心圣手地药娘出来,却发觉陈豫已经离开人群了。

    “等等我!”

    她跟上去,这事还没问明白呢,他怎么就走了。

    “这刺客是谁?”

    苏明鸢直接问了出来。

    陈豫淡然,“你倒是关心的紧,只是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

    “我看你方才看那弓箭,分明是心中已有答案。你若有什么计划告诉我,我在宫里兴许还能帮上一帮。”

    旁的不说,她是真的想快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人流渐少,行至光影昏暗处,惊蛇去将马车赶来,此处便只留了陈豫和苏明鸢二人。

    “太傅近来授课如何?”

    苏明鸢老老实实答。

    “讲课枯燥,没有少师有趣——”

    坏了。

    她一下止住了声音,不该提明承。

    苏明鸢侧身观察,好在陈豫并无太多反应。

    转念一想,既然提到了,不妨一不做二不休问清楚,也省得自己以后再忧心忡忡牵挂着明承性命。

    “侯爷觉得少师此人如何?”

    陈豫的余光间,苏明鸢神情认真,不像是随口一问。

    “伪善。”

    “可我观少师学识渊博,温润有礼,分明是君子。”

    陈豫一声轻笑。

    “君子?你当今晚此事是谁的手笔。”

    他这一句话,如惊雷在苏明鸢脑海中炸开。

    她想过明承在这个世界中担任的任何一种角色,黑白翻转间,总以为他该是少见的一抹清流。

    却未曾料想陈豫的一句话,便点破了她以往心中种种。

    他没理由骗她,因此只能是她错了。

    “不过是听了几门课,便丢了神智清醒,这般信任他。宫中向来暗箭难防,若是这样犯蠢,死都不知道死在何处。”

    一种巨大的无措和沉默笼罩在苏明鸢头上。

    这不重要。

    她顿然明白了,任何仁义道德,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都不重要。

    “不管少师是怎样的人,做了怎样的事,还请侯爷此时莫要杀他。”

    惊蛇驾着车驶来,车轮转动着,像是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苏明鸢对上陈豫那一双暗沉沉地眼睛,无惧无畏。

    “日后他必会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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