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青之行2
狂风裹挟着黄沙呼啸而过，两人之间静默无言。
半晌，曜灵反问：“为什么会说出‘傲慢的自然人’这种第三视角的评价？”
问渊并不作答，若有所指地说：“太明显了。”
曜灵笑道：“异形的踪迹吗？”
问渊瞥她一眼，默契地扯开话题：“那我没有发现。”
曜灵一个头两个大，暗道果然问她问题太多，自己暴露的也太多。这其中一些常识性的问题以及观念很容易被发现。
她默默跟在问渊身后两米的位置，琢磨着她似乎没有向王远那么大的反应，大概率不会横生枝节……但是既然她发现了，其他人呢？
如果被打为异端，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天色渐晚，显然，废弃的安全区不会浪费能源用来照明，几人无功而返。
返程路上，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人形衣物埋没在沙砾之中，被磨洗得稀薄的衣物在狂风中翻飞，像是灵魂无处安放。没一会儿，一群身穿棕色制服的、五大三粗的人暴力地将尸体甩进露天车厢，一溜烟走了。
曜灵环视四周，只见自己的队友们习以为常，反而霍染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惊，恍然想起这是在回收尸体丢进集能炉，对这里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于是在问渊低低地叹息中摆正身体，不再东张西望。
第三天，几人仍然一无所获；第四天，第五天……十三号安全区安静得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生命混迹一样，庄梅的脸色愈发凝重。
“不对劲。”庄梅判断，“造成如此大范围的伤害，异形等级至少在C级以上。”
“但是要考虑一个问题，当地居民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基因和环境的原因，绝大多数人体质很不好，D级都算百里挑一。不排除低级异形偶发现象。”洛森说。
“原始无固定形态的异形即使消散也会留下能量场，但是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庄梅否定道，“如果有异形死亡，不会像现在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曜灵扭头看向问渊，她向自己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眼仁黑得发亮。
她们没有将“异形进化成智慧型生物”的荒谬猜测说出来。但是曜灵还是奇怪，自己来的第一天就碰到异形埋伏，为什么老师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呢？问榆也没有吗？
“我会把这件事报上去的，现在你们所有人去收拾东西回日潭星。”庄梅斩钉截铁道，“明天一早立刻出发，我留在这里等学院派人过来。”
“一起走吧。”霍染不赞成，“接应人从第一天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这太古怪了。对于来支援的人表现得不仅不热情，看起来还有些避之不及……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我知道。”庄梅打断他，“正是如此，我才得留下把这件事搞清楚，你们先走。”
几人各怀心事地散会，霍染追上去继续劝说。
不知为何，曜灵总是心神不宁的，站在门口满脸纠结。
问渊被她晃得心烦，说：“你能想到的老师都能想到，别晃了。”
“我知道老师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但是……算了。”曜灵心一横，迈出房门朝庄梅那里大步走去，留下问渊无声瞥她决绝的背影。
有古怪，她想，这或许是信息差造成的，但是获取信息少的人未必是她。
“真是找死。”问渊评价这个盲目自信的疯子，继续低头看书，结果发现自己看不进去，于是冷着脸地死死盯着门口。
“怎么了？”庄梅惊讶地问匆匆赶来的曜灵。
“……您跟我们一起走吧，自己留在这儿太危险了。”曜灵劝道。
“干这行哪有不危险的，还以为你大晚上跑过来有什么急事。”庄梅松了口气，示意曜灵进去坐下，“总得有人留下实时汇报这边情况的。”
“网络监测不行吗？”
“数据是会骗人的。”庄梅浅笑着，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声音温和却不失力量，“如果在我们回去的档口，异形又来了怎么办？这里D级的居民怎么应对？”
“但是您自己也很难顾及这么多人啊。”
庄梅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学院所有人都来，也没有办法顾及所有人。仍然会有大量居民葬身异形口中。就算不是异形，也还会有别的天灾，人祸，以及互相倾扎的同类。”
曜灵不解：“那您……”
“白天你看到有人捡走尸体，很意外？”
“呃……”曜灵卡壳，试图含糊过去，“太久没见到这种场景了，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的不适感。”
没想到庄梅说：“你真是个善于观察的孩子，那几个人根本不是政府清理队的。”
“……对，我就是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曜灵惭愧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尸体可以用来实验，可以用来食用，这在边境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曜灵猝然瞪大眼睛：“吃？！”
“营养液很贵的。”庄梅见怪不怪，眼神中却滑过怜悯，“这里距离首星很远，许多政策鞭长莫及，有些小型公司会在边陲购买……做实验改善产品质量。”
她又补充一句：“也许不只是小公司。”
“……”曜灵震惊过后还是不死心，“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个人很难改变什么吧。”
“是啊，很难。”庄梅叹息道，“我有个朋友……我曾经也这样劝过她，当然，她取得了一些成果。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才发现这颗树腐朽的枝干太多了。”
曜灵安安静静地听着，庄梅平静的声线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不甘以及无可奈何。
“她用生命砍去了一些寄生的虬枝……我希望有所改变的同时，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再步她的后尘。”说到这，她猛然回神，自嘲道，“抱歉，今天心情不太好。谢谢你今天来劝我，不过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老师，关于十三区没有异形痕迹的事，您觉得会是……同类干的吗？”曜灵蓦地生出一个猜想。
“我早就跟岑帆说，你想转专业是对的。”庄梅夸赞她细腻的观察和大胆的想象，“其实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是又觉得诡异。我查阅了环青星的人口和案件信息，这里从来没有爆发过类似的事情。再者近期不是联盟历史上资源最匮乏的阶段，没道理现在发生这种事。”
“那……会不会是异形提前躲起来了？飞船的动静那么大，等我们走之后再继续袭击？”
“异形没有协作的先例，孩子。”庄梅说。
曜灵奇怪道：“埋伏不算吗？”
庄梅疑惑道：“埋伏？”
“之前异形袭击学院，不知道埋伏了多久，似乎没有杀死它，之后就逃走了啊。”
曜灵以为这事起码教师都是清楚的，没想到庄梅一拍桌子，呵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岑帆老师找我要作业，结果刚过去异形就窜出来了……您不知道吗？”曜灵大惊，这么大的事瞒住外面就算了，自己学院的都能瞒住？！
庄梅盯着凹凸不平的桌面，半晌，恨恨道：“好好好……我竟然不知道异形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她深吸一口气，交代道：“你们明天立刻离开这儿，后面不用管了。”
曜灵没想到自己这趟起反效果，还想再说两句，结果被一向温和的庄梅轰了出去。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把曜灵塞回去前，庄梅郑重其事地保证，像是在透过她向无数个消逝在亘古星河的年轻生命承诺。
叮——
所有人的通讯器都收到庄梅发来的信息，要求全员轮流守夜，保持戒备，天一亮立刻出发。
楼道的电灯忽闪忽闪地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像是拧动人内心的发条。又是“叮”的一声，曜灵受到了容与发来的消息。
——我有点害怕，你在房间吗？
曜灵好笑地回复自己就在房门口，晚上会盯着的，让他安心休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好巧，你也没睡啊。”霍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乐什么呢？有线索了？”
“没有，看到一个好笑的新闻。”曜灵问，“怎么出来了？”
“收到庄梅老师的消息，我有点担心，刚过去问了下。”霍染笑道，“不去休息？”
曜灵摇摇头：“我守夜，你去睡吧。”
“看不起谁呢？我体质也是S，一晚上不睡没什么的。”霍染小声吐槽，“难道指望公子哥守夜啊。”
曜灵扭过头把笑脸收回去，两人聊了一会儿，呈对角线一人一角独自守到天光初现，曜灵这才疲惫地伸个懒腰把电子书关上。
大家不约而同推开房门，眼看着身体不太好的几个眼睛下面一片乌黑。
气氛有些沉重压抑，庄梅催促着把学生赶下车。
曜灵听到发动机嗡鸣声想回头和庄梅打个招呼，没想到异变陡生——
他们来的路上，密密麻麻地立起来无数蠕动的、半人高的棕黄色虫状异形，正暗暗以一种包围的姿态向他们缩进。
半晌，曜灵反问：“为什么会说出‘傲慢的自然人’这种第三视角的评价？”
问渊并不作答，若有所指地说：“太明显了。”
曜灵笑道：“异形的踪迹吗？”
问渊瞥她一眼，默契地扯开话题：“那我没有发现。”
曜灵一个头两个大，暗道果然问她问题太多，自己暴露的也太多。这其中一些常识性的问题以及观念很容易被发现。
她默默跟在问渊身后两米的位置，琢磨着她似乎没有向王远那么大的反应，大概率不会横生枝节……但是既然她发现了，其他人呢？
如果被打为异端，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天色渐晚，显然，废弃的安全区不会浪费能源用来照明，几人无功而返。
返程路上，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人形衣物埋没在沙砾之中，被磨洗得稀薄的衣物在狂风中翻飞，像是灵魂无处安放。没一会儿，一群身穿棕色制服的、五大三粗的人暴力地将尸体甩进露天车厢，一溜烟走了。
曜灵环视四周，只见自己的队友们习以为常，反而霍染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惊，恍然想起这是在回收尸体丢进集能炉，对这里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于是在问渊低低地叹息中摆正身体，不再东张西望。
第三天，几人仍然一无所获；第四天，第五天……十三号安全区安静得像从来没有存在过生命混迹一样，庄梅的脸色愈发凝重。
“不对劲。”庄梅判断，“造成如此大范围的伤害，异形等级至少在C级以上。”
“但是要考虑一个问题，当地居民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基因和环境的原因，绝大多数人体质很不好，D级都算百里挑一。不排除低级异形偶发现象。”洛森说。
“原始无固定形态的异形即使消散也会留下能量场，但是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庄梅否定道，“如果有异形死亡，不会像现在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曜灵扭头看向问渊，她向自己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眼仁黑得发亮。
她们没有将“异形进化成智慧型生物”的荒谬猜测说出来。但是曜灵还是奇怪，自己来的第一天就碰到异形埋伏，为什么老师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呢？问榆也没有吗？
“我会把这件事报上去的，现在你们所有人去收拾东西回日潭星。”庄梅斩钉截铁道，“明天一早立刻出发，我留在这里等学院派人过来。”
“一起走吧。”霍染不赞成，“接应人从第一天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这太古怪了。对于来支援的人表现得不仅不热情，看起来还有些避之不及……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我知道。”庄梅打断他，“正是如此，我才得留下把这件事搞清楚，你们先走。”
几人各怀心事地散会，霍染追上去继续劝说。
不知为何，曜灵总是心神不宁的，站在门口满脸纠结。
问渊被她晃得心烦，说：“你能想到的老师都能想到，别晃了。”
“我知道老师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但是……算了。”曜灵心一横，迈出房门朝庄梅那里大步走去，留下问渊无声瞥她决绝的背影。
有古怪，她想，这或许是信息差造成的，但是获取信息少的人未必是她。
“真是找死。”问渊评价这个盲目自信的疯子，继续低头看书，结果发现自己看不进去，于是冷着脸地死死盯着门口。
“怎么了？”庄梅惊讶地问匆匆赶来的曜灵。
“……您跟我们一起走吧，自己留在这儿太危险了。”曜灵劝道。
“干这行哪有不危险的，还以为你大晚上跑过来有什么急事。”庄梅松了口气，示意曜灵进去坐下，“总得有人留下实时汇报这边情况的。”
“网络监测不行吗？”
“数据是会骗人的。”庄梅浅笑着，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声音温和却不失力量，“如果在我们回去的档口，异形又来了怎么办？这里D级的居民怎么应对？”
“但是您自己也很难顾及这么多人啊。”
庄梅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学院所有人都来，也没有办法顾及所有人。仍然会有大量居民葬身异形口中。就算不是异形，也还会有别的天灾，人祸，以及互相倾扎的同类。”
曜灵不解：“那您……”
“白天你看到有人捡走尸体，很意外？”
“呃……”曜灵卡壳，试图含糊过去，“太久没见到这种场景了，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的不适感。”
没想到庄梅说：“你真是个善于观察的孩子，那几个人根本不是政府清理队的。”
“……对，我就是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曜灵惭愧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尸体可以用来实验，可以用来食用，这在边境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曜灵猝然瞪大眼睛：“吃？！”
“营养液很贵的。”庄梅见怪不怪，眼神中却滑过怜悯，“这里距离首星很远，许多政策鞭长莫及，有些小型公司会在边陲购买……做实验改善产品质量。”
她又补充一句：“也许不只是小公司。”
“……”曜灵震惊过后还是不死心，“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个人很难改变什么吧。”
“是啊，很难。”庄梅叹息道，“我有个朋友……我曾经也这样劝过她，当然，她取得了一些成果。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才发现这颗树腐朽的枝干太多了。”
曜灵安安静静地听着，庄梅平静的声线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不甘以及无可奈何。
“她用生命砍去了一些寄生的虬枝……我希望有所改变的同时，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再步她的后尘。”说到这，她猛然回神，自嘲道，“抱歉，今天心情不太好。谢谢你今天来劝我，不过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老师，关于十三区没有异形痕迹的事，您觉得会是……同类干的吗？”曜灵蓦地生出一个猜想。
“我早就跟岑帆说，你想转专业是对的。”庄梅夸赞她细腻的观察和大胆的想象，“其实我第一反应也是这个，但是又觉得诡异。我查阅了环青星的人口和案件信息，这里从来没有爆发过类似的事情。再者近期不是联盟历史上资源最匮乏的阶段，没道理现在发生这种事。”
“那……会不会是异形提前躲起来了？飞船的动静那么大，等我们走之后再继续袭击？”
“异形没有协作的先例，孩子。”庄梅说。
曜灵奇怪道：“埋伏不算吗？”
庄梅疑惑道：“埋伏？”
“之前异形袭击学院，不知道埋伏了多久，似乎没有杀死它，之后就逃走了啊。”
曜灵以为这事起码教师都是清楚的，没想到庄梅一拍桌子，呵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岑帆老师找我要作业，结果刚过去异形就窜出来了……您不知道吗？”曜灵大惊，这么大的事瞒住外面就算了，自己学院的都能瞒住？！
庄梅盯着凹凸不平的桌面，半晌，恨恨道：“好好好……我竟然不知道异形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她深吸一口气，交代道：“你们明天立刻离开这儿，后面不用管了。”
曜灵没想到自己这趟起反效果，还想再说两句，结果被一向温和的庄梅轰了出去。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把曜灵塞回去前，庄梅郑重其事地保证，像是在透过她向无数个消逝在亘古星河的年轻生命承诺。
叮——
所有人的通讯器都收到庄梅发来的信息，要求全员轮流守夜，保持戒备，天一亮立刻出发。
楼道的电灯忽闪忽闪地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像是拧动人内心的发条。又是“叮”的一声，曜灵受到了容与发来的消息。
——我有点害怕，你在房间吗？
曜灵好笑地回复自己就在房门口，晚上会盯着的，让他安心休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好巧，你也没睡啊。”霍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乐什么呢？有线索了？”
“没有，看到一个好笑的新闻。”曜灵问，“怎么出来了？”
“收到庄梅老师的消息，我有点担心，刚过去问了下。”霍染笑道，“不去休息？”
曜灵摇摇头：“我守夜，你去睡吧。”
“看不起谁呢？我体质也是S，一晚上不睡没什么的。”霍染小声吐槽，“难道指望公子哥守夜啊。”
曜灵扭过头把笑脸收回去，两人聊了一会儿，呈对角线一人一角独自守到天光初现，曜灵这才疲惫地伸个懒腰把电子书关上。
大家不约而同推开房门，眼看着身体不太好的几个眼睛下面一片乌黑。
气氛有些沉重压抑，庄梅催促着把学生赶下车。
曜灵听到发动机嗡鸣声想回头和庄梅打个招呼，没想到异变陡生——
他们来的路上，密密麻麻地立起来无数蠕动的、半人高的棕黄色虫状异形，正暗暗以一种包围的姿态向他们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