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范府,范家人早就在正厅等着,见这一双人总算进来,都不由打起了精神。

    除了范老夫人没有见过陈雍容,范府上上下下早就对这位未来的少奶奶十分熟悉,尤其是知道先前陈雍容帮忙收拾了多打一个烂摊子的范建一家四口,早就对陈雍容十分满意,誓要让陈雍容风风光光地嫁入范家。不然按照范闲的性格,确实不想请这么一堆平时没什么往来的人入府。

    不过话说回来,这婚宴筹办是礼部出钱,他们范家掏的也不过就是聘礼和修缮院落之类的钱,办大一些又何乐不为呢?

    陈雍容到底是第一次见范闲的长辈,还是将他养育长大的祖母,屈膝行礼,紧张开口道:“雍容拜见奶奶。”

    范老夫人笑着开口道:“快起来吧,果然和你爹一样,是个温良的好孩子。”

    这范老夫人曾是当今陛下的乳母,而鉴查院院长陈萍萍又是年少便追随陛下身边,这位老夫人想必是很了解陈萍萍的个性的,可“温良”这词用在叱咤风云的陈院长身上,总让人说不出的怪,大抵是老人家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偏爱吧。

    和陈雍容的紧张不同,范闲倒是语气轻松,笑嘻嘻地说道:“奶奶,我把雍容接回来了。”

    范老夫人见他这样,道:“你啊,今日是你们两个的大日子,总这么嘻嘻哈哈的,轻慢了雍容。这孩子能够到家中很不容易,你绝对不能薄待辜负她。”

    范闲正色道:“奶奶说的是,闲儿记在心里了。”

    范建清清嗓子,看向母亲道:“娘,这时候差不多了……”

    范老夫人微微点头,道:“好,开始吧。”

    老夫人发话,旁边的王启年打开婚书,开口道:“上事宗庙,下继后世,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自今日始,夫妇盟鸳鸯之约、结百年之好,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新人行礼,一拜天地神庙,此为诸礼之本。”

    范闲和陈雍容一同转身,向天地行礼。

    大皇子和言冰云见状都露出欣慰的神情,大宝更是哇了一声。

    “二拜父母高堂,以明宗族之礼。”

    两人刚刚转过身,范闲瞥见空荡荡的母亲座位,急忙开口道:“等一下。”他看向柳如玉,道:“姨娘,你坐。”

    柳如玉急忙道:“万万不可,我不是范家主母,礼法上坐不得……”

    范闲格外郑重地开口道:“礼法不认,我认。”

    自他入京以来,柳如玉也渐渐放下敌意,对他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也颇为照顾,更何况她悉心打理范家的一切,无愧于范建,这本就是她应得的尊重。

    陈雍容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听到范闲这样说立刻明白过来,也跟着开口道:“姨娘照顾相公颇多,又不辞辛劳为我们操持大婚,理应受我们一拜。”

    范老夫人也开口道:“两个孩子都将你当做长辈母亲,就不要推辞了,一家人总不能见外。”

    范思辙闻言嘿嘿一笑,道:“娘,我哥我嫂子都这么说了,你快坐吧。”

    范若若也连声道:“是啊,姨娘快坐下吧。”

    柳如玉转头看向范建,见他也微微点头,不由神情一松,只觉得心酸与喜悦一同涌了上来,这才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坐在了范家主母的位置上。

    她心中不由暗暗发誓,受了这两个孩子的一拜,从今以后定然将他们当做自己亲生的一般照顾。

    “夫妻交拜。”

    范闲和陈雍容面对而立,陈雍容听到范闲深吸了一口气,牵着的红绸的微微发抖,不由勾唇一笑。

    “礼成——”

    忙碌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今天,这下总该入洞房了吧?

    范闲刚松了一口气,鉴查院的人快步进门,道:“大人,是北齐皇帝的来信。”

    众人见状都看向范闲,他倒是从容,伸手接过,随后笑了笑,对旁边的大皇子道:“催更的,还有……大宗师苦荷要收徒。”

    大皇子一愣,接过那信看了看,上面当真写着苦荷收徒一事,说是南庆有祥瑞降下,他接受神庙启示,决心收承接祥瑞之人为徒,而此人正是范闲的妹妹范若若。

    大皇子念完这几句,范思辙忍不住惊诧地看向范若若,道:“我姐要习武啊?”

    范若若闻言不由瞪了范思辙一眼。

    陈雍容解释道:“天一道主修心法,更何况并非所有大宗师都只传授武艺,听闻苦荷大师对医术也颇为擅长,若若能够有大宗师为师,于家于国都是一桩好事。”

    天下大宗师不过四人,南庆有两人,其中一人不知是谁,而另外一位大宗师叶流云的功法未曾外传,四顾剑的剑庐不对外人开放,苦荷身为北齐的大宗师,能够收一个庆国人为徒,已经是一件稀罕事了,更何况也有利于缓和两国的关系,想必皇帝不会拒绝。

    只是如此这般,范若若和靖王世子的婚约也必然要推迟,甚至是解除。

    范若若听到自家嫂子这么说,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便不用担心那桩麻烦的婚约了。

    言冰云疑惑地问道:“海棠朵朵不是苦荷的关门弟子吗?关门之后再收徒,这是什么说法?”

    大皇子无奈地摇摇头,道:“门没关严,再关一次。”

    若非说出这话的是大宗师,这样幼稚的出尔反尔,恐怕早就被人嘲笑一番了。

    范闲将信件交给王启年,道:“老王,送入宫中,呈交陛下决断。”

    “是。”

    厅内正一片寂静,外面忽然传来唱礼的声音:“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宜贵嫔赏——”

    听着报菜名一般的赏赐名录,众人都悄无声息。

    宜贵嫔和柳如玉是堂姐妹,先前更是曾让三皇子改口叫范闲“大表哥”,她有赏并不奇怪,唯一有些稀罕的是这宜贵嫔赏赐必然要请那位陛下同意,而陛下竟然也真的同意了。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外面又传来声音:“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宁才人赏——”

    众人一愣,没想到已经为陈雍容添妆、又让大皇子亲自送嫁的宁才人竟然还会有赏,这是要将家底都掏空了啊。唯独大皇子不动如山,显然是早就有所预料。

    饶是范闲也不由感慨宁才人这一片慈母心肠,要不是他知道陈雍容的身世,都要怀疑陈雍容是不是宁才人亲生的。

    等着那一长串的礼单报完了,范闲想着这下总该赏完了,没想到范府又迎来几个太监,抬着一块牌匾走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范陈联姻,天赐良缘,手书一幅,以为祝念。”

    帷布拉下,只见上面大写“百年好合”。

    范闲看着那幅字,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说不渴望亲情自然是假的,如今生母早逝,而生父对他究竟是有无感情,他已经不愿再想,但今时今日看到这幅饱含祝愿的大字,范闲还是心头一涩。

    跟着行礼的陈雍容察觉到范闲心中百转千回,探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显然是在安慰他。

    感觉到陈雍容手中的小动作,范闲转头看向她,微微一笑。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有高堂、有手足、有妻子、有挚友,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礼成后便是宴席,这劳累了一整日的夫妻二人总算能够各自去填饱肚子。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一双新人终于送入洞房,范闲和陈雍容并肩坐在床边,范闲双手搓了搓衣服,生怕自己动作太过鲁莽,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揭开盖头。

    陈雍容微微抬眼看向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恍惚间让范闲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对着自己的一笑。只是今日的笑容却如同酒酿一般,让他觉得甜美之余又不由多了几分醉意,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喝了太多酒。

    陈雍容本就生得好看,男装也好、女装也罢,范闲都已经见过无数次,可此刻一袭嫁衣的陈雍容还是让他无比惊艳,哪怕将来他白发苍苍也无法忘记今日这一幕。

    他只恨此时此刻没有相机之类的,能够永远记录眼前的美景。

    可想到今生今世都有她作伴,无数次梦中梦醒,身边都会是雍容,那小小的一点遗憾似乎也已经无所谓了。

    范闲注视她许久,才刚勉强从那书海里想到几个词来夸赞她,陈雍容却突然竖起手指让他噤声,轻声道:“有人。”

    范闲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什么,一拍床板,道:“范思辙,出来!”

    范思辙这才从床下钻了出来,讪讪一笑,道:“不愧是嫂子,九品高手就是不一样,这都被你发现了。”

    范闲啧了一声,道:“赶紧的,从哪儿学的闹洞房,就你一个人也敢来是吧?不怕我和你嫂子一起抽你啊?”

    这下范思辙也不敢说话了,一溜烟地往外跑,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范闲刚打算回床边,却还觉得不踏实,又走到月洞窗前,开窗来回打量,扬声道:“大宝?你在吗?我这儿有好吃的点心给你。”

    坐在床边的陈雍容见他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婉儿之前说这几日先接大宝去别院住,刚才大礼已成,想必婉儿已经把大宝接走了。”

    范闲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正要关上窗,却见屋顶上站了一人,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五竹。

    范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寻思这一晚上也太忙了些,赶紧道:“叔!你等等——”

    陈雍容听他喊“叔”,很快反应过来,道:“是五大人?”她起身走到范闲身边,却没看到半个影子,她开口道:“五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你说?你快去吧。”

    范闲和她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雍容,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大婚当晚这样冷落雍容,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陈雍容却只是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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