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纪如珝自然没有用，但也没有命玉烛立刻将这些东西送回膳房去。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玉色的指甲敲击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很快日头西落，到了傍晚。
“蕊星，待会提膳你亲自去。”纪如珝轻声吩咐道。
蕊星福了福身一脸跃跃欲试，好似即将要上战场打仗的将军似的：“是，奴婢定要将那一大海碗的鸡汤糊在放膳人的脸上。”
纪如珝轻声笑了下，然后正色道：“司膳房送来这样的饭食已然坏了规矩。但你这样闹腾岂不是将错处归在了我们头上。”
“才人受了欺负难倒就这么忍气吞声？”蕊星一愣。
“自然不会，”纪如珝垂下眼眸，冷意乍现，她沉声说道：“你且将午膳送回去，跟放膳的人说我不喜辛辣刺鼻之物，然后叫他们将晚膳的膳食换了。”
“怕是这起子小人不肯。”蕊星咬了咬嘴唇低声回答。
“要的就是他们不肯，”纪如珝眼中寒光一闪，“虽不知道路宝林哪里来的面子，但他们定是串通好了要磋磨于我。司膳房的人定会推脱，这时你再发作也是师出有名。”
蕊星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的说：“奴婢定要闹的他们人仰马翻不可。”
“你且记住，即便是给放膳人两个嘴巴也是无碍。”纪如珝继续叮嘱蕊星道：“只是一点，我的膳食随便你砸，但别坏了其他宫妃的膳食。若有管事的问起来，你就说皇后执掌后宫，贵妃协理严明，启容他们肆意作践陛下的嫔妃！”
蕊星点头信誓旦旦的回道：“是，奴婢知道分寸。”
纪如珝想了想还要再说些什么，玉烛却从屋外走了进来。
“才人，提膳的事情奴婢愿意去办。”玉烛走上前来欲跪，一旁的蕊星连忙将她扶起来。
纪如珝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出声提醒：“今日做的，可是得罪司膳房的事情。”
玉烛半仰起脸来，眸中闪过一丝坚定，“若不是奴婢，也不会连累才人受苦。奴婢愿报昨日娘娘搭救之恩。”
纪如珝垂眸：“路宝林这般行事也不是全为着你的缘故。她位份虽不如我但现在却是宫中一等一的得意人，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膳食的事估计是她觉得那日在我面前没了脸面想借此敲打我罢了。”
玉烛轻咬嘴唇，抬脸说道：“听闻路宝林常去皇后宫中小坐，皇后不久前还赏赐了路宝林两碟子牛乳酥酪。”
纪如珝蹙起眉头，锐利的目光划过玉烛的脸庞，但见玉烛目光姣姣丝毫没有那日跪在地上受罚的瑟缩。
“你既愿意去，那便跟蕊星一起去吧，你们两个人也好作伴。”良久后，她轻声说道。
玉烛闻言快步走上前来提上食盒，跟在了蕊星的身后。
纪如珝看着屋外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的内心远不如面上看着的那般沉静。司膳房的事情她大胆猜测，路宝林靠上了皇后的大树，所以才能狐假虎威。如此这般，她命人大闹膳房，算不算得罪了皇后呢？
不过若不闹出这样的动静，她这个才人可就真埋没在深宫里了。
纪如珝伸出手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虽出身官宦，但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唯有一张脸能搏一搏。
膳食之事夹杂着时机但也伴随着风险，但若是做的好，便一定能得胜。就好像她的父亲，当年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木材商人，但看准了时机豁出全部的家当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有了她们纪家今时今日的光景。
古有项王破釜沉舟，一举破秦，如今她纪如珝也要赌一把了。听闻当今陛下仁爱，只要这事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那就不枉费她今日豁出去的勇气！
许久过后，外头的太阳只余点点弧光之时，蕊星和玉烛才提着食盒回来了。
蕊星带着笑容，脸上写满了痛快，刚踏进殿门，就欢快的行礼道：“才人，我们回来了。”
玉烛起身将食盒拎到桌前，将里头的膳食拿出来摆上。几碟子东西虽不算多，但已全然不见辛辣之物。
“奴婢当着诸多提膳宫女和膳房人的面吵闹了一通，将那些不能入口的饭菜砸了一地。那放膳的小太监还想推搡，但玉烛眼疾手快，将他的脏手甩了下去。”蕊星煞是解气的说道，“这一遭可真是痛快极了。”
纪如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可有人出面相管？”
蕊星将碗筷拿出来摆放在她的面前：“钟司膳出来打的圆场，做主将您的膳食换了。之后皇后和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来了，二人分别将司膳房的人言语敲打了一通算完。”
纪如珝闻言夹起一筷子菜入口，突然出声问站在一旁的玉烛道：“玉烛，你是哪年入的宫？”
玉烛向前走了两步回答：“奴婢十三岁进宫，现已有三年了。”
纪如珝在心中细细算了算。当今陛下登基不过两载，这样说来，玉烛也称的上是宫中的老人了。蕊星这丫头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对这宫中的许多阴私不慎清楚，性子也颇为泼辣莽撞。她一直想收拢个聪明懂进退的宫女，但一直没有机会。
想到此处，纪如珝冲玉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往后近身伺候。趁着内宫宫门还没上锁，去内侍省的内府局说一声，从今往后你的俸禄便跟蕊星的一个样了。”
玉烛喜不自胜的磕头谢恩道：“多谢才人提拔。”
纪如珝让蕊星将人扶起来，然后拉着玉烛的手道：“从今往后咱们主仆几人要齐心协力相扶相助。”
蕊星和玉烛皆俯首应答。
待用过了膳食，纪如珝便起身在殿中走走消食。今日闹了司膳房，路宝林不管受不受罚，心气肯定是不顺的。她也懒得出去，省的见了面还要打一打言语官司。
左配殿不算大，左右总共三间屋子，北间放着床榻，是梳洗安寝之处；正间摆放着罗汉榻和桌椅，是待客之处；南间东西就杂了，纪如珝平日用膳、小憩，亦或是看书，都在那。
这么点大的地方，没几步就走全了。
蕊星扶着纪如珝的手在殿内走了两圈道：“才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纪如珝没有回话。该做的都做了，现如今她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自打砸了膳房，这两日漪芳殿的风向变了又变。最明显的莫过于漪芳殿中伺候的内侍太监。他们本做着传话递话守夜洒扫的活计，刚开始的时候待纪如珝还算殷勤，但渐渐地大多跑到路宝林处讨巧去了。现如今更是直白，首领太监乔顺升带着头将西配殿的事宜当成金科玉律，而她的东配殿的活计便是无人问津。
“怪会踩高捧低的小人！”蕊星气愤的说道。
纪如珝问道：“怎么，连抬水浇花的事情他们都要推脱？”
蕊星气冲冲的说道：“可不是，那殿前的玉兰叶子都泛了黄了，再不浇水松土可不要枯萎？奴婢去传才人的话，可那乔顺升推三阻四的，说头前路宝林吩咐，要他们打理西配殿中的盆景，才人殿前的玉兰还能再撑一阵子不算要紧的活计。”
纪如珝手中的诗集不曾放下，轻笑了一下，但笑意却不曾达至眼底，“这是瞧着我得罪了人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罢了，那玉兰枯就枯了。有句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焉知我的福气是不是在后头。”
她这般说着朝蕊星摆了摆手，“我有些困乏，小憩片刻，你先下去吧。”
待蕊星出去后，纪如珝随手将手中的诗集扔在了贵妃榻上。
她并不是因为漪芳殿的首领太监不听使唤而生气，而是因为自己闹了一通却毫无水花而气馁。
片刻后，纪如珝收拢了诸多的思绪重新将诗集拿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一次不中那便等下次好了，这世间哪有事事能如意的道理。
纪如珝带着浓浓的期许侧躺在贵妃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太阳渐渐浓烈起来，如同火星子变着花似的从窗户缝间渗进来，扑在纪如珝的脸上。
“蕊星，什么时辰了？”纪如珝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因为天气渐热的缘故，额头已经出了些许的汗，触手带着些许的黏腻。
蕊星迟迟未应，纪如珝睡的有些懵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抬头往外看去，却见贵妃榻前的桌子后头正坐着一个人。
“妾身给陛下请安。”纪如珝未敢细看，但能瞧见那明黄色的衣袍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龙。她慌忙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心中霎那间如同锣鼓一齐奏响般喧嚣。
李承延手拿着方才纪如珝看的那本诗集，轻声说道：“起来吧。”
“是。”纪如珝站起身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进宫前，她不止一次设想过皇帝过来，可是真当圣驾降临，她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李承延余光瞟向了站着的人。那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沿照耀在她的侧脸，莹色栩栩，显得人清丽中又带着些许的娇俏。
“朕还以为是个勇猛的女子，敢叫自己的宫女砸了司膳房。”李承延言语中带着一丝打趣的说道：“怎么，见了朕，却连话也不敢说了？”
纪如珝小心回话道：“陛下乃万民之主，妾身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嗯，”李承延笑着将手中的诗集放下，“听着倒有几分伶牙俐齿的味道了。”
纪如珝知道他是听说了司膳房的事情了，所以出声解释道：“妾身其实性子挺好的，但是再好的性子，若遇上了欺辱也会出手反击。毕竟这天底下谁会喜欢被人欺负呢？”
李承延的眼眸因为这短短几句话顿时深沉了些许，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极有烈性的女子不发一语。
纪如珝说完了话，久久不见李承延的回应，内心便有些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良久后，李承延突然笑出声来，“窗边晒，坐到朕身边来吧。”
纪如珝迈着步子，慢慢的做到了李承延的身边，她现在身子紧绷，也不敢坐实，圆凳只敢坐半边。
“平日里就看这些写花的诗词？”李承延问道。
纪如珝笑着回答：“是，妾身喜欢花草，所以常会看咏花赏景的诗词。”
“那爱妃喜欢什么花？”李承延说道。
纪如珝被一句爱妃说的脸止不住泛起红晕，她轻声说道：“妾身喜欢茶花，尤其是赤丹。”
李承延看着眼前带着娇媚之色的人眉头一动，“赤丹貌美，形容你恰如其分。”
“多谢陛下夸奖。”纪如珝眉眼含笑，此时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了，“除却颜色，妾身还喜欢茶花冬雪盛开的傲骨。”
“岁寒松柏如相问，一点丹红雪里开[ 出自 《咏朱墨斋山茶花》 【宋】金朋说]。”李承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纪如珝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除却它耐寒的品格，妾身还喜欢它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与李承延对视道：“茶花若谢，必是整朵凋零。妾身每每看到坠落的山茗都会想起当年不肯过江东的项王。决绝萧瑟，那该是何等的壮烈。”
“人如其花，原来如此。”李承延抬手轻轻的拍了拍纪如珝的肩头，“是我近来朝堂事务繁忙冷落了你。”
纪如珝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妾身不好做下这等闹剧让陛下烦心了。”
李承延心下熨帖，但看看外面的日头又截了话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朕约见了大臣，改日再过来看你。”
纪如珝站起身来一直送李承延出了宫门，带着配殿的宫人行礼道：“恭送陛下。”
过了一会蕊星和玉烛皆是一脸高兴的将她扶起来。纪如珝站起身，正好瞧见首领太监乔顺升身边得力的小徒弟招喜在正殿旁的小门处探头探脑。
她不禁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来。
很快日头西落，到了傍晚。
“蕊星，待会提膳你亲自去。”纪如珝轻声吩咐道。
蕊星福了福身一脸跃跃欲试，好似即将要上战场打仗的将军似的：“是，奴婢定要将那一大海碗的鸡汤糊在放膳人的脸上。”
纪如珝轻声笑了下，然后正色道：“司膳房送来这样的饭食已然坏了规矩。但你这样闹腾岂不是将错处归在了我们头上。”
“才人受了欺负难倒就这么忍气吞声？”蕊星一愣。
“自然不会，”纪如珝垂下眼眸，冷意乍现，她沉声说道：“你且将午膳送回去，跟放膳的人说我不喜辛辣刺鼻之物，然后叫他们将晚膳的膳食换了。”
“怕是这起子小人不肯。”蕊星咬了咬嘴唇低声回答。
“要的就是他们不肯，”纪如珝眼中寒光一闪，“虽不知道路宝林哪里来的面子，但他们定是串通好了要磋磨于我。司膳房的人定会推脱，这时你再发作也是师出有名。”
蕊星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的说：“奴婢定要闹的他们人仰马翻不可。”
“你且记住，即便是给放膳人两个嘴巴也是无碍。”纪如珝继续叮嘱蕊星道：“只是一点，我的膳食随便你砸，但别坏了其他宫妃的膳食。若有管事的问起来，你就说皇后执掌后宫，贵妃协理严明，启容他们肆意作践陛下的嫔妃！”
蕊星点头信誓旦旦的回道：“是，奴婢知道分寸。”
纪如珝想了想还要再说些什么，玉烛却从屋外走了进来。
“才人，提膳的事情奴婢愿意去办。”玉烛走上前来欲跪，一旁的蕊星连忙将她扶起来。
纪如珝眼中划过一丝意外，出声提醒：“今日做的，可是得罪司膳房的事情。”
玉烛半仰起脸来，眸中闪过一丝坚定，“若不是奴婢，也不会连累才人受苦。奴婢愿报昨日娘娘搭救之恩。”
纪如珝垂眸：“路宝林这般行事也不是全为着你的缘故。她位份虽不如我但现在却是宫中一等一的得意人，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膳食的事估计是她觉得那日在我面前没了脸面想借此敲打我罢了。”
玉烛轻咬嘴唇，抬脸说道：“听闻路宝林常去皇后宫中小坐，皇后不久前还赏赐了路宝林两碟子牛乳酥酪。”
纪如珝蹙起眉头，锐利的目光划过玉烛的脸庞，但见玉烛目光姣姣丝毫没有那日跪在地上受罚的瑟缩。
“你既愿意去，那便跟蕊星一起去吧，你们两个人也好作伴。”良久后，她轻声说道。
玉烛闻言快步走上前来提上食盒，跟在了蕊星的身后。
纪如珝看着屋外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她的内心远不如面上看着的那般沉静。司膳房的事情她大胆猜测，路宝林靠上了皇后的大树，所以才能狐假虎威。如此这般，她命人大闹膳房，算不算得罪了皇后呢？
不过若不闹出这样的动静，她这个才人可就真埋没在深宫里了。
纪如珝伸出手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虽出身官宦，但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唯有一张脸能搏一搏。
膳食之事夹杂着时机但也伴随着风险，但若是做的好，便一定能得胜。就好像她的父亲，当年不过是个走南闯北的木材商人，但看准了时机豁出全部的家当跟着太祖打天下，才有了她们纪家今时今日的光景。
古有项王破釜沉舟，一举破秦，如今她纪如珝也要赌一把了。听闻当今陛下仁爱，只要这事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那就不枉费她今日豁出去的勇气！
许久过后，外头的太阳只余点点弧光之时，蕊星和玉烛才提着食盒回来了。
蕊星带着笑容，脸上写满了痛快，刚踏进殿门，就欢快的行礼道：“才人，我们回来了。”
玉烛起身将食盒拎到桌前，将里头的膳食拿出来摆上。几碟子东西虽不算多，但已全然不见辛辣之物。
“奴婢当着诸多提膳宫女和膳房人的面吵闹了一通，将那些不能入口的饭菜砸了一地。那放膳的小太监还想推搡，但玉烛眼疾手快，将他的脏手甩了下去。”蕊星煞是解气的说道，“这一遭可真是痛快极了。”
纪如珝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可有人出面相管？”
蕊星将碗筷拿出来摆放在她的面前：“钟司膳出来打的圆场，做主将您的膳食换了。之后皇后和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来了，二人分别将司膳房的人言语敲打了一通算完。”
纪如珝闻言夹起一筷子菜入口，突然出声问站在一旁的玉烛道：“玉烛，你是哪年入的宫？”
玉烛向前走了两步回答：“奴婢十三岁进宫，现已有三年了。”
纪如珝在心中细细算了算。当今陛下登基不过两载，这样说来，玉烛也称的上是宫中的老人了。蕊星这丫头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对这宫中的许多阴私不慎清楚，性子也颇为泼辣莽撞。她一直想收拢个聪明懂进退的宫女，但一直没有机会。
想到此处，纪如珝冲玉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往后近身伺候。趁着内宫宫门还没上锁，去内侍省的内府局说一声，从今往后你的俸禄便跟蕊星的一个样了。”
玉烛喜不自胜的磕头谢恩道：“多谢才人提拔。”
纪如珝让蕊星将人扶起来，然后拉着玉烛的手道：“从今往后咱们主仆几人要齐心协力相扶相助。”
蕊星和玉烛皆俯首应答。
待用过了膳食，纪如珝便起身在殿中走走消食。今日闹了司膳房，路宝林不管受不受罚，心气肯定是不顺的。她也懒得出去，省的见了面还要打一打言语官司。
左配殿不算大，左右总共三间屋子，北间放着床榻，是梳洗安寝之处；正间摆放着罗汉榻和桌椅，是待客之处；南间东西就杂了，纪如珝平日用膳、小憩，亦或是看书，都在那。
这么点大的地方，没几步就走全了。
蕊星扶着纪如珝的手在殿内走了两圈道：“才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纪如珝没有回话。该做的都做了，现如今她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自打砸了膳房，这两日漪芳殿的风向变了又变。最明显的莫过于漪芳殿中伺候的内侍太监。他们本做着传话递话守夜洒扫的活计，刚开始的时候待纪如珝还算殷勤，但渐渐地大多跑到路宝林处讨巧去了。现如今更是直白，首领太监乔顺升带着头将西配殿的事宜当成金科玉律，而她的东配殿的活计便是无人问津。
“怪会踩高捧低的小人！”蕊星气愤的说道。
纪如珝问道：“怎么，连抬水浇花的事情他们都要推脱？”
蕊星气冲冲的说道：“可不是，那殿前的玉兰叶子都泛了黄了，再不浇水松土可不要枯萎？奴婢去传才人的话，可那乔顺升推三阻四的，说头前路宝林吩咐，要他们打理西配殿中的盆景，才人殿前的玉兰还能再撑一阵子不算要紧的活计。”
纪如珝手中的诗集不曾放下，轻笑了一下，但笑意却不曾达至眼底，“这是瞧着我得罪了人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罢了，那玉兰枯就枯了。有句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焉知我的福气是不是在后头。”
她这般说着朝蕊星摆了摆手，“我有些困乏，小憩片刻，你先下去吧。”
待蕊星出去后，纪如珝随手将手中的诗集扔在了贵妃榻上。
她并不是因为漪芳殿的首领太监不听使唤而生气，而是因为自己闹了一通却毫无水花而气馁。
片刻后，纪如珝收拢了诸多的思绪重新将诗集拿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一次不中那便等下次好了，这世间哪有事事能如意的道理。
纪如珝带着浓浓的期许侧躺在贵妃榻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太阳渐渐浓烈起来，如同火星子变着花似的从窗户缝间渗进来，扑在纪如珝的脸上。
“蕊星，什么时辰了？”纪如珝昏昏沉沉的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因为天气渐热的缘故，额头已经出了些许的汗，触手带着些许的黏腻。
蕊星迟迟未应，纪如珝睡的有些懵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抬头往外看去，却见贵妃榻前的桌子后头正坐着一个人。
“妾身给陛下请安。”纪如珝未敢细看，但能瞧见那明黄色的衣袍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龙。她慌忙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心中霎那间如同锣鼓一齐奏响般喧嚣。
李承延手拿着方才纪如珝看的那本诗集，轻声说道：“起来吧。”
“是。”纪如珝站起身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进宫前，她不止一次设想过皇帝过来，可是真当圣驾降临，她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李承延余光瞟向了站着的人。那明媚的阳光顺着窗沿照耀在她的侧脸，莹色栩栩，显得人清丽中又带着些许的娇俏。
“朕还以为是个勇猛的女子，敢叫自己的宫女砸了司膳房。”李承延言语中带着一丝打趣的说道：“怎么，见了朕，却连话也不敢说了？”
纪如珝小心回话道：“陛下乃万民之主，妾身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嗯，”李承延笑着将手中的诗集放下，“听着倒有几分伶牙俐齿的味道了。”
纪如珝知道他是听说了司膳房的事情了，所以出声解释道：“妾身其实性子挺好的，但是再好的性子，若遇上了欺辱也会出手反击。毕竟这天底下谁会喜欢被人欺负呢？”
李承延的眼眸因为这短短几句话顿时深沉了些许，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极有烈性的女子不发一语。
纪如珝说完了话，久久不见李承延的回应，内心便有些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良久后，李承延突然笑出声来，“窗边晒，坐到朕身边来吧。”
纪如珝迈着步子，慢慢的做到了李承延的身边，她现在身子紧绷，也不敢坐实，圆凳只敢坐半边。
“平日里就看这些写花的诗词？”李承延问道。
纪如珝笑着回答：“是，妾身喜欢花草，所以常会看咏花赏景的诗词。”
“那爱妃喜欢什么花？”李承延说道。
纪如珝被一句爱妃说的脸止不住泛起红晕，她轻声说道：“妾身喜欢茶花，尤其是赤丹。”
李承延看着眼前带着娇媚之色的人眉头一动，“赤丹貌美，形容你恰如其分。”
“多谢陛下夸奖。”纪如珝眉眼含笑，此时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了，“除却颜色，妾身还喜欢茶花冬雪盛开的傲骨。”
“岁寒松柏如相问，一点丹红雪里开[ 出自 《咏朱墨斋山茶花》 【宋】金朋说]。”李承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纪如珝微微低下头继续说道：“除却它耐寒的品格，妾身还喜欢它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与李承延对视道：“茶花若谢，必是整朵凋零。妾身每每看到坠落的山茗都会想起当年不肯过江东的项王。决绝萧瑟，那该是何等的壮烈。”
“人如其花，原来如此。”李承延抬手轻轻的拍了拍纪如珝的肩头，“是我近来朝堂事务繁忙冷落了你。”
纪如珝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妾身不好做下这等闹剧让陛下烦心了。”
李承延心下熨帖，但看看外面的日头又截了话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朕约见了大臣，改日再过来看你。”
纪如珝站起身来一直送李承延出了宫门，带着配殿的宫人行礼道：“恭送陛下。”
过了一会蕊星和玉烛皆是一脸高兴的将她扶起来。纪如珝站起身，正好瞧见首领太监乔顺升身边得力的小徒弟招喜在正殿旁的小门处探头探脑。
她不禁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