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

    街上人多,苏云溪只得转过身。

    玉琳秋站在几步之外。

    眉目算得上英挺,只是周身阴鸷不去,实在让人不舒服。

    如此,把白虎交给治安署看顾也算是件好事。苏云溪暗想,紧着后退几步,篮子里小猫爬出来,趴在篮边仰着脑袋。

    苏云溪又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段夫人,且慢。”玉琳秋又道,“那日实在是我不对,我本无意伤害你,心中万分歉疚。”道了一句“对不起”,看向她的篮子,“这是你打算送过来的?我一定……”

    往日里涎皮赖脸纠缠她的人,话里居然有了一丝认真。

    苏云溪停下脚步:“不是,它有主人。”她仍语气平静,盯着篮子里的小猫,“你既觉得内疚,不如便给我个面子,把之前的那些事就此一笔勾销吧。”

    不再停留,疾步离开。

    此人难缠,会如何选择她不知道,但人来人往总有人听到,便会知道,她洁身自好,与此人从无瓜葛。

    信步走着,苏云溪在路边买了支逗猫棒,手里拿着逗篮子里的小猫,来到听雪处。

    院门半掩,院内一片安静。

    此处虽地处偏僻,倒也不是全无人来,怎么就能这么放心?

    她推开门进去,见到满墙的蝶豆花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逶迤在干净的砖石地面。顺着水迹,苏云溪来到后院。

    听雪在一片整齐的花田中央,正拿着个小木勺子细心地往花根部浇水,一棵不落。蝶豆花四肢健全,跟在听雪脚边,舔着叶片上滴落的水。

    花是蓝紫色,形状像星星,颜色十分浓烈,远远看去,如落下满天星。

    众星捧着中央那一轮月。

    苏云溪放下篮子,把小猫拿出来放在地上,小猫便自觉地去寻找同类。蝶豆花猝然转头,跑了过来。

    听雪察觉猫的异常,这才抬起头,看到立在墙角阴影下的苏云溪。她以手遮住前额,正对着他笑。

    他有片刻失神。

    猫叫声响起,听雪放下手里的水勺,苏云溪走过来,看着眼前的灿灿群花。

    两只猫在脚边亲昵追逐。

    “怎么想起来种花了?”苏云溪好奇,“这是什么花?”

    “星星花。”听雪道,“闲着也无聊,帮人种点,姑且赚点菜钱。”

    “缺钱了?”苏云溪眉头一皱,“那我……”开始在身上摸,摸来摸去没摸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得手一指,“把豌豆花抵给你,你负责帮我照顾它,我给你工钱。”

    他摇头,淡声说:“不必了。”

    苏云溪神情尴尬。

    听雪又道:“自从遇到夫人,一直都是夫人在出钱,这次我想靠自己活下去。”

    原来如此。

    苏云溪“哦”了一声:“可你一直都是靠自己活的,你做我府内的护卫,两年来负责我的安危,忠于职守,我养你是应该的,还有这里。”她指向房顶,“你之前说了,那便是我的,帮我守房子铺子,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听雪沉默,只是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浮起来。

    他“恩”了一声:“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现在可以把豌豆花托付给你吗?听雪公子?”她故意揶揄他,“它没地方去了,很可怜。”

    对面的公子托着茶杯,郑重答应。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朵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豌豆花仗着自己小,爬到蝶豆花脑袋上张开大嘴咬,蝶豆花忍耐,大概是被咬疼了,呜呜了两声,听起来十分委屈。

    苏云溪跑过去拉架。

    她提起裙摆蹲下,把小猫抓起来,豌豆花还咬着不撒嘴,把一只猫耳朵拽得老长。

    “无法无天!”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不愧是从段铮的治安署出来的,果然对得起这个名头。

    苏云溪出手解救。

    身后声音很轻很轻,莫名含着小心翼翼:“云溪?”

    苏云溪“嗯”了一声。

    听雪又叫:“云溪。”

    苏云溪应了一声,忍不住笑:“有事?”

    他自是没事,就是纯粹找事,苏云溪把猫扔进听雪怀里:“咬他!”豌豆花不负所望,听雪无奈,任小猫用牙咬着手指,一脸宠爱。

    苏云溪专注看戏,未曾察觉听雪抬眸。

    “平日里过得好吗?”他问。

    苏云溪随口道:“好啊!”

    却没有了回应,她抬起头见听雪仍盯着她,仿佛走了神,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过得到底好不好,你应该知道。”

    听雪想他不知道。

    若不是那晚段铮自己揭开,他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并不是恩爱夫妻,苏云溪也并不爱段铮,是段铮在撒谎。但段铮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他陆听雪只是个逃跑的朝廷钦犯,有什么资格去知道这些?

    而苏云溪,对他无意。

    “那便好。”他说,“要是你有哪一日心情不好了,就过来看看花,看看小猫打架,会心情好。”

    苏云溪故作惊讶:“你不烦?”

    听雪嗓音温柔:“永远不烦。”

    他弯下腰把蝶豆花也抱了起来,两只猫在一处,豌豆花眼神一变又想使坏,这下子蝶豆花不忍了,一爪子呼上去,豌豆花终于老实了,抱着脑袋不敢再狂。

    “云溪。”听雪又叫。

    苏云溪哭笑不得抬腿踢他,听雪抱着两只小猫在院子里逃窜,一边逃一边认错。

    苏云溪却突然怔住。

    “我知道这处铺子该做些什么了,也许还需要你帮忙。”她神秘,转而沉吟道,“但是这件事做之前,还得先另一个人允许才行。”

    因为方才跑动,她额前有一层薄汗,汇成一滴,濡湿眉毛,滴了下来。

    听雪愣住。

    他眼里只有那双晨星般的眸子,开口道:“好,我没问题。”

    回到国舅府,苏云溪一头扎进了厨房,又是学切菜又是学颠勺,把厨师老刘给看的一愣一愣,半晌,抖抖缩缩比了个大拇指。

    “夫人……勇气可嘉!”

    段铮循着火光过来时,钉子粗细的土豆丝和乱七八糟的肉丁颠了一地,灶上明火正冒的三尺高,一旁老刘拿着个锅盖递给苏云溪,嘴里道:“盖上!快盖上!”

    苏云溪想盖,被火逼回来。

    段铮几步过来,把锅盖夺过来一把盖上压住火焰,这才拉她到一边,黑着一张脸,声音却温柔:“这是想吃些什么山珍海味?都要自己亲自下手做了?走,这就去吃!”

    老刘察觉不对,连忙过来澄清:“那个,是夫人说,想亲自给老爷做顿饭来着!”

    段铮心里一动。

    苏云溪低垂着头,说了一个“对”。

    话音刚落,她被段铮搂住腰直接托了起来,惊愕之余连忙搂住他的肩,正对上他的脸庞。

    段铮眼中带着笑意,对她逼供:“夫人怎么这么贴心?无事献殷勤,有什么企图?”

    身后老刘摸了摸鼻子,只当看不见,默默收拾残局。

    苏云溪回头看了一眼,红着脸拍段铮肩膀,低声下气道:“你越来越放肆了,这可是厨房,放我下来!”

    段铮反而搂紧她:“小心点,可别掉下去。”

    他不放人,公然抱着她,一路晃荡,回到主院。

    苏云溪脸都要没了,只能紧紧搂住段铮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全部都藏起来。如此这般,段铮不得不贴到一个地方。

    “夫人身上有一股……”他道,察觉她害羞地搂他搂得更紧,贴着她胸前温软,轻声笑道,“火油味。”

    “……”

    进了屋,段铮才把苏云溪放下来,她急忙避他三尺远,整理自己的衣服。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段铮凉凉道,“有什么话,过来说。”

    “是你说我有火油味,我怕熏死你。”她一脸讪讪,嘴里不客气,“不许过来!”

    “那便算了,我这几日署里太忙,可能要住在署里,这几日,夫人不必等我。”段铮也不靠近她,说完要开门往外走。

    几日都不见?

    苏云溪连忙上前一步,一把推上门,强行挤入之间,扯出笑容。

    “夫人这是,搞□□?”段铮眉毛一挑,看来是有大事,“美人计?我还有这荣幸?”

    手按在门上,将她牢牢困住。

    “我……我想,我手下有个小铺子空着,想拿来做一些事,收留个流浪猫啊,不挣什么钱,也算是做件好事了。”她支支吾吾说完,抬头看他,求他允许。

    “为什么问我?”

    “啊?”苏云溪一愣,“若不是这样,我怕你哪一天心情不好,带人过来把店封了!”

    就他的死调性,不一定干不出来。

    段铮:“……”

    这话说的,比问他要钱养陆听雪还让他难受。

    段铮抵着她的鼻尖:“苏云溪,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个什么人?喜怒无常的变态?动不动就封人店铺?还是说,是个让你避之不及的猛兽?”

    她不说话,分明就是。

    “我是你的夫君,你要想求我,很简单,不用给我做饭,只需要……”

    “出卖色相。”

    他低下头吻住她,注意着不碰到她的伤处。

    意乱情迷中,苏云溪听到了几个字,低沉喑哑,对她道:“英英,抱我。”

    她昏沉着,听话地抬起一双细藕般的手臂,环抱住段铮精壮的腰身。

    狂风裹挟骤雨。

    苏云溪想,成了。

    才怪。

    眼前这个男人,她果然是没看错的,亲也亲了,便宜也占够了,他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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