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再见了!”

    红色巨锤活像是八月的烈日,带着死亡,在一个弥漫着血、火、烟、窒息、尖叫与背叛的夜里飞翔。

    格里安深呼吸,双脚就像被定住般动弹不得,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太奇怪了。

    真是太奇怪了。

    今天晚上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呢?

    爱河香水店的魔鬼与小男孩,深夜造访的贵族小姐,佐默家族的寻人启事,“二十三”的疯癫行径,克劳迪娅毫不留情的重击。

    以至于他甚至在思考,自己是否根本没有醒来。

    在昨夜与克劳迪娅深入交流后,多日的奔波,体力的透支,抽了事后烟后就狠狠睡去。

    自己的梦境一直都挺有意思的。

    所以现在经历的一切,有没有可能是梦?

    如果不是梦境,“二十三”怎会以这样拙劣且漏洞百出的方式进行进攻呢?

    “黑牙”波特·金若目的是赶尽杀绝,那为何要装作可以有商洽的余地呢?为何还要进行那么久的客套呢?

    就像做肉馅的时候,明明直接将肉、菜、调料放进一个大盆中调制即可。但“黑牙”波特·金选择将材料分别放置,最后再统一倒进大盆。这完全是无用的流程,不仅耗时,还得多洗好几个碗。

    而且原来的格里安·佐默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千人一面的画像?根本不符合常理。

    所以克劳迪娅会对我发起进攻,那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毕竟是做梦,对吧?

    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格里安的大脑自动用“做梦”解释这一切。

    但无论他用多少理由合理化那血红的大锤,痛感是不会骗人的。

    帷幕般的黑涂满视觉,血腥味灌满喉咙,此前的眩晕与作呕感完全被疼痛取代。

    我这是……要死了吗?

    气流四处翻涌,他苦苦挣扎,却无法动弹,好似身处一个轻飘飘的袋子中,稀里哗啦乱响。

    随后爆炸的响声一个接着一个,比此前还要猛烈。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有砖石在向上飞升。

    不对,是他整个人在急速下坠。

    失重的感觉让格里安近乎失禁,高度紧张下,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并没有死在克劳迪娅手下。

    砰——

    身躯触地,预期中的粉身碎骨感并未发生。

    有一层薄膜包裹着自己,将重力产生的冲击半数转为弹力。

    那感觉就像在水上步行球中,虽知道绝对会安然无事,但从摔倒的那刻,一切的行动轨迹都由步行球决定。

    不知道弹了多久,格里安终于夺回四肢的掌控权,不用再像个婴儿般随母体移动。

    他抬起手,触碰到那层薄膜。

    惨白的光闪进视线,梦魇似的白的、红的、紫的亮光冲了进来,眼花缭乱。

    隐约地,还能听到头顶传来尖叫声、墙壁倾塌的轧轹声。

    “克劳迪娅……”

    他开始为怀疑过克劳迪娅的念头懊悔。

    很明显,克劳迪娅应该是用她的异能,将自己包裹在薄膜中,传送到了某个地方。

    也不能叫传送。

    从失重的体感来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墙花的垂直下方。

    “好晕……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儿,魔鬼改造得立刻安排上了。”() ()

    今天,算是格里安第一次感受到“重塑者”的强大。作为普通人中能力一流的他,在“重塑者”面前几乎是被按着打。

    以前就知道,“重塑者”比魔鬼难对付。

    目前对付魔鬼已经研发出了许多针对性武器,可以说,只要原材料是哲人石的武器,对魔鬼都有奇效。

    “重塑者”却不吃这一套。

    虽说他们体内拥有魔鬼的器官,但若用哲人石制作的灵魂子弹射击“重塑者”,不仅不会令其虚弱,反而会给予他们如同兴奋剂般的增幅。

    很奇怪,魔鬼会被人类的灵魂限制,人类却能吸食同类的灵魂得到力量。

    “真没想到,墙花下面还有空间。”

    此刻,薄膜消散产生的光亮全部消散,格里安的视线再次被无尽的黑暗取代。抬起头也没有丝毫光亮,就仿佛不是从上方坠落于此。

    那能够刺穿耳膜的呼啸声也无影无踪。

    潮湿且肮脏的气味扑鼻,让人怀疑再多吸几口空气,肺部会长满真菌。

    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挤压着心脏,带来诡异的紧张。

    黑暗的环境中,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他不是没经历过全黑的环境,但人类对黑暗与生俱来的恐惧,再怎么训练也无法根除。这有点类似于能够习惯冬日班级的浑浊气味,再一进去,第一秒还是会被泡面、脚臭与护手霜混杂的味道恶心一把。

    “火柴应该没掉吧?

    格里安立刻检查身上还剩下什么。

    左轮手枪,匕首,香烟,火柴,还有一针止痛剂,居然都在,没有丢。

    衬衫外的几根皮革绑带派上了大用场。

    有它们在,身上再多的东西也不会遗失。

    缺点仅在于,皮革绑带穿戴起来有些费劲,最开始不熟练的时候,穿衣服得耗费十分钟。

    突然,他停下划火柴的动作,把火柴收起来。

    封闭的地下,先不提氧气够不够用,万一有易爆炸气体,自己会直接被烧死。

    于是他放弃打火,在黑暗中摸索徘徊。

    脚下瓦片砖石繁多,七横八错。这里似乎还未竣工,或是被放弃的空间,每走一步,都可能被支出的木条绊倒。

    嘎吱嘎吱——

    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在警告他这里的情况很复杂。

    他想起爱河香水店的小男孩格雷诺耶,如果小男孩在这儿,想必那灵敏鼻子能嗅出许多信息。

    他扶墙前进,墙面摸上去光滑又潮湿,有些棱角与雕花已被腐蚀掉了。

    转过一个弯,他听到远处传来空旷孤独的吼声。

    他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

    他不敢确定,长时间的黑暗让他过分敏感。

    这时,鼻腔中忽然掺入一抹铁锈味。

    就在前方。

    越是向前,那股铁锈的气息愈发浓烈,这种味道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小心翼翼前进了一段路程,他感到自己正处于一段下坡路。

    脚下还有液体在缓慢流动。

    手掌触摸的墙面变得湿腻不堪,像是一层厚厚的油膜,又像是半干不干的血液。

    格里安心头一沉,他凑近墙壁,猛吸一口气,铁锈味正是源自于此。

    那不是什么油膜,是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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