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安佝偻着背,按压着又扁又大的斗笠帽子,遮住脸,让人看不见他的绿色眼睛,跟个流浪汉似的在街上走着。

    他故意兜了圈子,绕了一圈才回到工业区。

    为此,他走了很远的路,已疲惫不堪。

    为了避开有煤气路灯的地方,他选择穿过一片由臭水沟造就的沼泽地,还丢了一只鞋。但很幸运,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一个死在路边的流浪汉,他扒了流浪汉的衣服,搜挂了小推车里的挡雨臭斗笠,套在身上。

    那期间,还有别的流浪汉要跟格里安抢,然后,格里安把原本那一身衣服给了出去。对面那人顿时喜笑颜开,说自己是拯救他的魔鬼。

    换好了衣服,格里安依旧不敢大意,

    他对“牧羊人”到底会不会喊人来也不确定,只能以这种方式规避。

    但真正来到假格里安住的街区时,格里安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因为这里全都是人。

    如果“二十三”真想抓他,直接朝着这边来几个炮弹,不仅能完成新的任务指标,还能炸死自己。

    天哪,明明是深夜,这边街上的人怎么这么多?跟有夜市似的。格里安感叹。

    走着走着,格里安明白人都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些居民听到了建筑的倒塌声、地下传来的异响、“羔羊”的嘶吼,认定第三次墙花之夜就要发生,于是开始了最后的狂欢。

    这是一个似乎有违自然规律的现象,区域越大,小道消息传播的速度越快。

    最先得知这消息的是酒馆的客人们,他们匆匆跑回家,确认自己的房子还在原地,没被茹毛饮血的“二十三”劫掠。同时,他们将消息大声告诉路上遇到的每一位熟人。

    这个点正是一天之中市民们全部回家,准备休息的时间,因此大家都在家,就连小孩也从公益学校回来了。

    没过多久,街头、院子里到处都是奔走相告的人,纷纷将这个消息传给还蒙在鼓里的人。

    最早传播消息的那批人,在亲自确认他们的家园没有被焚毁、财产和家人多多少少安然无恙后,开始掉转头,朝着工业区商铺最多的地方拥去。

    很快,街头巷尾变得热闹非凡。变成了格里安眼前的模样。

    人们来回跑动,互相冲撞,而后谣言升级,先是无中生有地说“二十三”要将整个下城区摧毁,已经有军队正在赶来,后来变成神圣意志与俄帝的交锋连连溃败,再后来演变成俄帝的军队打了进来,柏霖都已沦陷。

    甚至还传言,神圣意志的皇帝克莱芒三世已经被俄帝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斩首。

    于是,冲突和扭打像蘑菇般四处冒头。一些头脑比较冷静的投机主义者趁此机会,利用这场混乱的局面,进行了无须付钱的购物活动。

    格里安看着从街边一间间堆满日用品的小杂货店出来的人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有点可笑,又有点荒诞。

    格里安相信,如果工业区有一个银行,此刻肯定也被洗劫一空。

    天哪,假格里安不会就在零元购的团队里吧?

    格里安边摇着头,边走进一个商铺,顺手拿了一些劣质嚼烟,还有干火柴。

    假格里安住在一个叫萨洛蒙街的地方,萨洛蒙街建在低矮山丘削成的绝壁之上。从远处看是平缓的正六面体,实际上却是“十”字结构。

    这时,格里安已经站在上坡处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了。() ()

    墙花方向那些黑压压的废墟仿佛一条大江,上面凸起的部分好似泊在江面的船只。再往远一点,是真正的科隆市区,那里灯火通明,好似巡逻船灯星星点点。

    “好想睡觉啊。”

    把湿漉漉的头发梳起来,格里安慢悠悠推开人群,走到了假格里安的住址。

    一个破旧的屋子坐落在角落里。门前的杂物几乎堵住了大门,似乎有一些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一个破旧的门铃挂在门上面,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响声。门上锈迹斑斑的锁和把手,让人感到一股子陈旧的气息,还掺杂着长期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体味。格里安感觉那是贫穷的味道。

    尽管看起来无比寒酸,然而最初在这里竖起大梁的人们,心里肯定洋溢着自信和对未来的期待。

    就在格里安思考自己是否要进去时,忽然,门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提着煤油灯的人。

    煤油灯的火光摇曳,投下长长的阴影,随着他的步伐,轻轻地摇晃。

    他衣摆沾满灰尘,领口处已经磨损,露出了一丝丝线头。肩上的罗筐也破旧不堪,装得满满当当,杂物堆得像小山一样。但他的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锐气。

    格里安定眼一看,那就是科隆警察厅厅长给出的素描画像中的人。

    妈的,跟画像上一模一样啊。

    搞得我像假的一样。

    操。

    不过这家伙怎么是个“重塑者”啊?!

    厅长您也太不靠谱了!

    “请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粗糙的石头上,背上的大箩筐轻轻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额头上的汗水结晶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沿着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庞滑落,滴落在脚边的煤油灯上。

    “是。我能进去坐坐吗?”

    “不能,有事在这说就行了,如果您害怕被人偷听,我会说俄语。”

    “可我不会。”格里安说谎了,“我只会说点维京语、卡斯利蒂亚语。”还有汉语。

    这人居然会说俄语?

    他难道是什么落魄贵族?

    “那就免谈。”

    “我就想问问您,您叫什么名字。”

    “黑德维希。您呢?”

    黑德维希站了起来。他筋疲力尽,满身是泥和锯木灰,两个指关节处都在日日夜夜的劳作中出了厚茧。

    “杰克。”格里安说。

    他昨天才随口扯出来的这个名字,这会儿忽然想起来,就用了。讲实话,他见到酒保弗莱迪的时候,下意识就把自己当做雅各布去表演了,都忘记了还有杰克这名字。

    但是如果不是这个失误,也许他也不会知道那么多隐秘的细节。

    把一个懦弱的人推上领导位,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为了那个神秘的计划,让未来的酒保给他们源源不断的提供“使徒”和“羔羊”?

    “杰克……一个非常新大陆的名字,您说呢?”

    还没等格里安回答,黑德维希面露凶狠,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把燧发枪。

    “哎——你应该是佐默家的牲口吧?我不记得有叫杰克·佐默的傻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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