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的人们往往和他们小时候差不多。

    格里安认为,他认识的每一个直爽坦率或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与女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个灵魂轮廓完整,但破洞颇多的小男孩或小女孩。

    这些小男孩或小女孩曾经存在过,并将永远保持原样,孤独地停留在他们的过去中,满怀希望而又徒劳地等待着有人填补空洞,重新开始生活。

    永不满足地渴望着能够张开双臂,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期待有人对自己大声呼喊:

    “我爱你。”

    格里安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

    煤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墙壁上斑驳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柔情,深邃。

    “我爱你。真的。”

    他反复强调,却又不说理由,显得这话空洞苍白,但依旧让附近的囚犯们无一不为之震撼。

    即便子宫的疼痛让他们步履蹒跚,却依旧挺直了脊梁,朝大门口移动,妄图窥视重口味男人的模样。

    所有人都见过阿道夫僵硬的脸。

    饶是对着蜥蜴与下水道口都能发情的人,第一次见到阿道夫的脸时都心生颤抖,表示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脸。

    他们安装上子宫后,常常祈祷着胚胎来源可千万不要是与阿道夫发生关系。

    他们宁可跟浑身流淌着脓包的恶心魔鬼结合——

    好吧,还是阿道夫吧,起码这是个人。

    但,真的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发情吗?

    “二十三”什么时候有如此猛人了?

    “你……呵,愚蠢的年轻人,”

    阿道夫不是傻子,她知道这只是一些惹人厌烦的小把戏,为了推迟即将到来的子宫移植,竟搬出了爱情这伟大之物。

    若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定会心脏颤动。

    然而,如今的她历经岁月沧桑,已不再轻易被这些花言巧语所迷惑。

    “阿道夫女士,我非常认真。”

    不经意的瞬间,格里安轻柔地握住阿道夫的手,弯腰深情一吻。

    即便他已半个月没整理个人形象,下巴胡子拉碴的,也无法掩盖打给他“打桩机”名号的优秀形象。

    阿道夫像是怕感染传染病似的抽回手,转身离去,心情却无法平静,冷笑道:

    “无聊。”

    可是,她的步伐慢下许多,背着手,深呼吸,期待着“牧羊人”接下来的花言巧语。

    没有人不喜欢听赞扬的话,哪怕是恶心的阿谀奉承。

    “您知道吗?每次见到您,我都仿佛看到了艺术的杰作。”

    “您的脸——恕我冒犯!经过拉皮手术后的脸庞,虽有些许僵硬,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阿道夫背影微颤,她从未想过,夸赞的话语竟是从指出自己面庞的缺陷开始。

    “那是对美的极致追求,是一种勇敢挑战岁月的气魄!更是逆天而行,与时间赛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老去,您用行动诠释了对青春与美丽的执着。”

    “这并非是一种盲目反抗,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与追求。

    “只有强大的人,才有您的无畏勇气和坚定信念。”

    轰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狂响,银色炸雷狠狠撕开夜幕。那瞬间,极昼般的雷电映出了监狱外树林的轮廓,那些树木在雷光下犹如沉默的卫士。而持枪的士兵们,在围墙的四方严阵以待。

    格里安没有停下,撒谎的天赋被激起到最高峰,柔情说道:

    “在我心中,您很美丽,绝不是一尊塑像或者一张素描画像那样的美丽,而是好像被微风吹拂着的草地那样的美丽。

    “这世界上,比您更美丽更聪慧更纯洁的脸多的是,可您的脸跟她们不同。

    “作为一名科学家,您的学问带给您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正是您自己赋予的,也是吸引我的地方。

    “我知道,我只是个最普通的‘重塑者’,配不上您分毫,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我爱您。

    “愿您永远保持这份美丽与自信,继续绽放属于您的光彩。”

    囚犯们要听吐了。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听“麋鹿”说过这位年纪不大的“二十三”普通成员,没想到如此重口味。

    “你真的认为我很美?”阿道夫没有转过身,脚步却愈发缓慢。

    “当然。岁月在您身上格外温柔。您的气质——嗯——就如同陈酿的美酒,越品越有韵味。眼神中透露出的从容与睿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阿道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句句对她外貌的赞美,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洒落在她干涸已久的心灵荒漠上。

    她背对着格里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发出一阵癫狂笑声。

    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角,脸上的僵硬皮肤在激动之下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却丝毫不影响她此刻内心的狂喜。

    她开始在原地手舞足蹈,动作夸张,表情扭曲。发出似是泡胀木头即将爆裂的喘息。

    “哈哈,终于有人夸我了!我就知道,我还是美丽的!”

    她大声得意叫嚷着,扭曲的心理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猛地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格里安——

    轰隆!

    又是一道炸雷,本就滂沱的大雨更加凶横,狂暴的雨点涌了进来,铁门在风雨中吱呀作响,被风吹落的树叶蝗虫一样入侵监狱。

    落雷电光的映照之下。格里安怪异笑着,掀开眼罩,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拉开帷幕,露出下面张牙舞爪的肉瘤与小触手。

    小触手顶端的感官器官不断变换着形态,拍打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他俯下身子,单膝跪地,捧起阿道夫的手。

    小触手们欢呼雀跃,一部分爆炸来开,送出鲜血,另一部分协调合作,用零散的肉沫与血浆在阿道夫手心写出一行柔情的告白诗句——

    Ich will dich.

    (我想要你)

    “女士,想必您早就知道我右眼中存在着这样一个小肉瘤。

    “不瞒您说,这也是魔鬼器官——我是认真的!

    “为了支持您的事业,我认为我应该奉献出我全身上下最奇特的地方来供您做实验。”

    格里安听“麋鹿”说过,子宫移植手术并不会打麻药,而开膛破肚的疼痛比魔鬼改造时候还要疼痛。

    他不想受这种痛苦,也不想让阿道夫知道右臂的秘密。

    那索性,就用小肉瘤作为魔鬼子宫的载体吧!

    子宫而已,不怀孕的时候也就鸡蛋大小,眼罩也能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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