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飘起雪花,与昨夜一样的鹅毛大雪,只是寒意更甚。

    月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等待的煎熬,赶到皇帝寝殿外,见门外守备异常森严,便觉不妙,待要入内,又被阻拦。月华仗着皇帝素日宠爱,便大声要闹,左右忙制止。

    这时终于有人告诉她实情:皇帝被太后下令打了数十大杖,关在寝殿内,三日不得进膳。

    这是要做什么?是想让他死么?

    “陛下伤得如何,可有请太医问诊?寒冬腊月,三日不进膳,那怎么行?”月华一听便急了:“太后对陛下这般狠心,到底所为何事?我去求她!”

    剧鹏在旁连忙劝阻:“陛下昨夜留奴婢在贵人身边伺候,就是怕贵人遇事冲动。当今之计,凡事皆由太后做主,贵人还宜与陛下一同忍耐。”

    月华急得站不住,走去窗前欲向内探视皇帝,奈何窗户紧闭。

    忍耐……他要她忍耐。

    她不喜欢忍耐。

    忍耐,便会被人当成软柿子。就像在家时那样,如果事事都默不作声,那么长辈们便会将她和弟弟忘记;若事事都逆来顺受,那么连下人都敢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于她这样出身的人来说,最好的东西从来不是等来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从来不会第一个先砸中她。

    她所得到的一切,于姊妹们看来是轻而易举,但于她而言无不是靠咬牙拼命争来。就连入宫的机会也是。

    她这次进宫,要的是最高的地位,最大的荣宠,最好的男人,最深的爱意……

    她得到了。

    是她费尽心思争来的,凭什么放手?

    不到一败涂地不可挽回时,她不认输。

    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时,她也不认。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死。

    她不能一动不动等着她选的丈夫被废。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任何她拼命争得的东西。

    她不能输。

    月华默默走开,避去远处,低声问剧鹏:“太后到底是要做什么?前朝可有动静?”剧鹏吞吞吐吐不敢言。

    月华扬手拔出左侧佩着的一把裙刀,抵在他脖子上:“说!”

    剧鹏道:“恕奴婢不能从命……陛下不许奴婢告诉贵人任何相关的事,陛下不愿贵人牵扯其中……”月华不继续听他废话,将刀转而抵在自己颈边:“说。”

    剧鹏这才真正慌乱,只得请月华屏退左右,小声道:“陛下困在殿中,并无指示传出。只是奴婢私下悄悄打听着,太后似乎召集大臣讨论,打算另立咸阳王……据说东阳王殿下和穆泰、李冲两位大人不同意,与太后力争,但是后续难料……”

    月华心中大骇,身子不由自主打着颤,腿软得站不稳,险些跌落手里的刀。她颤着手将刀收回鞘中,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剧鹏的衣领,将他扯到更偏远处,问他:“我看你是很忠于陛下的——我没有别的人可信赖,就权当你是忠臣,拼力最后一搏罢……我问你,昨日为我诊脉的医女,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忠于陛下的人,可以收买的人,还是不可利用的人。”

    剧鹏看出贵人是有心营救皇帝,眼下他人微权轻,正走投无路,见如此,便道:“陛下宽容,素来广施恩德。那医女胆大心细,或许可以收买,贵人若用得着她,不妨一试。只是不知贵人是要?”

    月华没有解释她要做什么,只继续问道:“今夜和明天,当值的医官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剧鹏道:“都是医官高烨。为人……颇有善心,也很受太后器重。”

    “好。”月华又问:“在我宫里伺候的,谁是最容易嚼舌根、或是最可能去太后面前通风报信的?”

    “那个叫张堃的宫女。”

    “好。”月华招手令他更靠近些,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剧鹏听罢,瞳孔微张,惊讶地扭头看向贵人,见贵人双目如星,眸光决然,待要张口问出的话便又咽下。

    “要快。”月华说:“最好今晚就让太后听见消息。要快。”

    事情已经安排剧鹏去做,她已尽人事,该回月影殿静候天命。

    回月影殿,太后会更相信她命剧鹏放出去的消息。

    可是她头脑中这样想,脚步却不听使唤。她走到他殿前,就像树扎下了根,怎么也走不开。

    殿门隔着他和她,她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不知道他此刻好不好——想必是不好的。

    “我要进去。我要见陛下。”月华走回殿门前。

    守门的侍卫和内官不敢做主,说要禀报太后再决定。

    却不料贵人突然拔出刀来指着自己喉咙:“先放我进去,然后你们将殿门紧锁,再去告知太后,就说我以死相逼,你们不得不放我进去。否则若我在此被你们逼死,你们掂量掂量,连上你们自己的人头,家里一共几口人,可承担得起这罪?!”

    领头的侍卫往旁边飞快递一个眼色,月华看见边角有侍卫快步离去,想必是去徽音殿请示太后去了。时间紧迫,月华厉声喝道:“我只数到三。一,二——”

    殿门为她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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