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找机关太过专注,竟是没听见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是谁?

    周忱感觉到额上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但听见那人在楼下未做停留,径直走向了西侧间。

    这人对书房布局如此熟悉,且脚步声并无任何犹疑,是母亲?还是府内其他下人奉了命进来取东西?

    噔——噔——

    周忱手中攥着密信,立在内间听脚步声拾阶而上。

    莫非是有其他人和自己目的相同,要来偷取密信?

    但应该是不可能的,毕竟今日母亲与宁国公密谈是自己偶然撞见,旁人更不可能轻易得知。周忱莫名想到,若是真有人知晓此事机密,他倒是想看看此人是何方神圣了。

    噔——噔——

    脚步声渐渐清晰,周忱见到一丝微弱的灯光,从屏风旁透进内室。

    是母亲。

    周忱一瞬间感到头皮发麻,若不是简单束了发,恐怕自己的发丝此时都会根根竖立起来。

    母亲的书房二层颇为私密,再亲近同僚的也只会在一楼正厅同坐议事。若非关于东宫、朝廷的重要事宜相谈,连周忱都不会轻易来到二层,唯恐打扰到母亲。

    而母亲一向不允任何无关人等上到二层。过去有一贪功妄为的侍从,一时头脑发昏以为自己颇得宠信,竟贸然上了楼来侍奉母亲,结果果然被狠狠打了二十军棍,血肉模糊地被扔了出府。这件事后,府中下人也都时刻警醒,必不会上到书房二层找死。

    因此,敢如此堂而皇之上楼,还点着灯的,也只有母亲自己了。

    若是母亲发现自己偷偷摸摸地在书房内,该如何解释?更何况自己手中还拿着这封密信。

    若是将密信放回原处呢?不,恐怕也不可。母亲一向心思缜密,必然先去查看机关,然后再给自己来上一套家法。

    屏风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周忱,听着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想寻找一处可供藏身之处。

    可惜内室陈设实在过于简单,连个衣柜甚的都没有。夜里的凉风拂过周忱后颈,只教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时动弹不得。

    外间的周嬅并不知道这些,此时已登上二楼来到书案前。将手中灯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她开始在桌上翻找着什么。

    或许是将什么重要公务文书落在书房,明日要带去宫里。周忱如是想着,便听见外间纸张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纸张被烧焦的味道。

    周忱一时恨不得将手中信封拆开确认,却又不得机会,心中更是慌乱。

    若是母亲发现什么破绽,才将这证据烧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焦糊味伴随着燃烧的滋滋声,直烧得周忱心下惴惴不安。火光渐暗,周嬅来回踱步,又忽的顿了顿。

    她似调转了方向,缓步向内间走来。

    咚——咚——

    周嬅没掌灯,借着昏暗的火光,一步一步绕过了屏风。

    嵌玉的屏风挡住了光线,她入到内间,将眼闭了闭,才勉强适应了黑暗。

    她环视一周,见内室布置如常,卧榻上也无翻动的痕迹。

    只是那窗子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来,是她晚间在此休息时,嫌室内有些闷热,打开透风的。

    冬末春初,日渐回暖,大抵是窗外又有些野猫作祟了。

    她向窗子走了两步,伸了手想关上。想了想却又就势将手扬了扬,转头回了外间。

    方才烧了东西,味道甚是呛人。且还是透透气吧。

    她如是想着,见方才的火光已燃尽,便提了灯离开了书房。

    “嘎——嘎——”

    窗外树上的鸟儿似被人惊动,扑棱着翅膀昂首叫了两声,险些将周忱嘴里叼着的密信惊掉。

    “唔!”他松开扒拉着窗沿的一只手,手脚并用地抓住了信。

    但他并非武官出身,单手自是有些不支,开始剧烈地颤抖摇晃起来。

    他将拿着信的手吃力抬起,从窗户缝隙扔了信进去。浑身打颤却不敢再动,两手拉住窗沿,一直等到母亲关上一楼书房大门,脚步声逐渐离了二院消失不见,方才敢挪动身体。

    他将身子左右一晃,双足蹬住楼下窗檐,咬了牙关狠狠使劲,方才翻回二楼内间。

    “呼呼……”他悄声落地,大口大口却又不发出声响地喘着气。若是殿下能见着自己今日如此之举,凭这身手恐怕封个禁卫统领是绰绰有余了。

    他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伸手捡起地上那封信。刚才事发突然,此时方才有时间确认密信内容。

    他走到外间,拿了桌上的裁信刀细细拆开信封,又小心将刀放回原处,这才蹲下借着方才燃烧的最后一丝火星看起了信。

    笔迹虽陌生,但内容却与那宁国公府王公子所说一般无二。周忱心下稍定,将信折好放回信封,又小心塞进衣服胸口处放好,这才注意起方才燃了物件的火盆。

    那火盆中所余不过微末火星,周忱虽只是随意一瞥,不想却见到了熟悉的物件。

    这封信他是认得的。

    那未燃尽的最后一点信封上,正是方才见到的,角落里绘着的一朵小花。

    难道这信件有甚特殊之处?否则母亲不至于特地返回只为将它烧毁。

    周忱不禁心中疑惑,但见盆中除信封一角外全是灰烬,不由有些遗憾。

    若得了机会再来书房寻母亲时,姑且留意一二吧。

    ————————————

    “咚咚——”

    天光未亮,沈郁又听见了召唤她起床的敲门声。

    经过两三天的磨合,陆沅已经知道第一次敲门后自己并不会马上起床,所以会等上半盏茶的功夫再来敲第二次门。

    沈郁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伸了伸腿。这宫中虽然烦人事多,但被褥一应均是上好的锦缎与贡棉织成,睡在其中如入云端,简直是无上享受。

    陆沅过会还要再敲门,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再眯一会吧。

    她闭着眼不出声,将脑袋整个缩进了被子里。

    “咚咚咚——”

    半盏茶这么快吗……明明还没睡着呢,怎么陆沅就来了?

    沈郁迷迷糊糊想着,又听见门外有人轻声唤道。

    “国师起了吗?我有要事,请快开门。”

    听声音十分耳熟,似乎是周忱。

    沈郁怀疑自己尚在梦中,毕竟第一日晚宴钦天监孟监正口口声声称普通星象为“要事”,前日晚上陆沅急急向自己报谣言时也是“要事”。这宫中所为“要事”实在太多,回笼觉时梦上一二也是正常。

    沈郁“唔”了一声,只当答了,继续做这梦且就是了。

    “咚咚咚!”

    “沈国师,醒一醒!我是周忱!”

    沈郁这次听清了,猛地睁开了眼。

    房内未点灯,还有些暗。她勉力眨了眨眼,才借着窗外的微弱烛光起了身。

    日日都被人叫醒,何时才是个头啊?

    她悄悄叹了口气,掌了灯低声应道,“知道了,周大人稍候片刻。”

    此时约莫是寅时都未到,陆沅大概是没进宫。殿外除了周忱也无他人。

    沈郁环顾四周,只脸盆架上还有些昨夜备着的凉水。她犹豫了一会,又在内心暗暗唾弃自己道,“沈郁啊沈郁,不过才入宫两日,你就要人伺候了?如此堕落是万万不可,往后回山中陪伴师父、无人伺候又当如何了?”

    这么想着,她随即就着凉水略作洗漱。本想细细换了衣袍,却听见周忱在外又急道,“好了吗?天色已亮些了,我有要事要与你说。”

    罢了罢了,自个急着回家,还没有头绪呢,这位倒是比自己更积极了。感谢他还来不及,扰自己一次清梦又何妨?

    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沈郁随手披了件外袍,发髻也未挽起,便急急开了门。

    “周大人这么早,所谓何事?”她开了门,料到是极重要之事,甚至可能是昨日谣言的线索又有了新头绪,便边说着边侧过身让周忱进屋。

    “……”如此倒让周忱一时凝噎了。

    或许是自己催得急切,她只披着竹叶刺绣的白玉色织金妆花纱氅衣,如墨色缎子般的黑发从肩膀垂下,映着灯火反射出莹润的亮光。

    他霎时间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催促沈郁。哪怕是过去与皇太女宋祁再亲密,她也始终端庄持重,与自己保持着君臣间的恰当距离,从未有过如此随意的状态。

    或许是她自小生活在山中,身边也无其他男子,故而并不觉有甚不妥。

    哪怕如此想,他也仿佛被人点了哑穴般,眼睛不敢看向沈郁,生怕一个出声唐突了她。

    “周大人,你的脸好红。外头风大,你别是吹病了吧?”沈郁接着灯光细细端详周忱,方才叫的那么急切,现下开门不动弹也不说话,脸又那么红。真怕他吹风吹得僵硬了,又遇室内暖风拂面,一下子厥过去。

    师父说过,遇冷后骤逢暖意,最易掉以轻心、乃至寒气入体。

    如此想着,她拉了周忱的袖子将他引至桌边坐下,将门关的严严实实,又转身提了小泥炉上的茶壶,倒了杯还有些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中。

    “赶紧喝点温水,别受寒了。”她嘱咐道。

    “多谢……”周忱顺势只作不适状,低头啜完了整杯茶,也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了今日来意。

    “所以是什么要事?”沈郁见他似乎回过神来,只当他身体回暖,也才出声问道。

    “噢,是这样……”周忱将茶杯缓缓放回桌上,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来,斟字酌句后缓缓道,“昨夜在下查探了一番,不负国师所望,找到了谣言所说的那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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