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去人界本不是事,但冥界的人去人界便是个问题了。冥界的人说是人,其实已经是鬼了,活着的人来到冥界倒是无妨,可是让死了的人重返阳间又谈何容易呢,首先,这本就是不许的事,而且,冥界的人一旦踏入阳界,必会魂飞魄散。

    陆云息细细打量了一眼宁婉,宁婉确实是已死之人,而不是他界之人来到冥界的,昨日脸上带妆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今日妆容被雨水冲刷掉后,妆下的面容苍白无比,无半分血色。她对宁婉道:“你知道的,冥界的人不能去往人界。”

    宁婉却道:“我知道……可他们帮不了我,碧昙神君一定能帮我的!”

    她这话说的没错,陆云息确实能帮。

    陆云息也没想瞒着她,直截了当道:“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确实能帮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去人界做什么。冥界的人经我手去到人界,出了事也必是我来担责。”

    宁婉听到陆云息能够带她去本来还有些兴奋地抬起头,可听了后面的话却是犹犹豫豫,半天没开口。

    见她这样子,陆云息也不愿再多费口舌,六界之中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但若是人人都来找她碧昙神君,那她是不是都要帮?若是帮了这个、不帮那个,又会不会厚此薄彼?

    她已破例愿意帮宁婉,可若宁婉不愿说,那她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陆云息起身往卧室走:“既然这样,我幽霁阁内还有不少空房,姑娘无处可去便住下吧。外面天气正好,我再去睡会儿。”

    眼看着陆云息不再管她了,宁婉连忙起身:“我说!我说,碧昙神君!”

    陆云息回过头来,等待她的下文。

    宁婉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最后才哽咽道:“我……我要去人界,找皇上……”

    要找人皇?陆云息听见这个答案也有所震惊,冥界的人要求返还人间多是因为想念家人,亦或是报复仇家,说要找皇帝的,她还是头一个。

    人界如今的国号为渠,现在的国君距开国也才经历了三位皇帝,而他是第四位,据说方才继位没几年,还很是年轻,但勤于政事,连后宫都未有所充盈,后位也一直空着。

    陆云息也不再要回去睡觉了,她转过身来,耐心听着宁婉接下来的话。

    “我生前本是一江湖门派天济门下的弟子,无父无母,一直跟着师父学艺,直到我及笄那年,师父准许我下山游玩一月,那时皇上恰好南下,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我只知道他是袁笙。”说到这她自嘲一笑,“连这都是假的,大渠国姓明明是裴。”宁婉的神情恍惚,思绪仿佛被拉回从前。

    “阿婉,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不是一直跟为师吵着说师兄师姐都下过山吗?现在你也可以下山了,为师准许你玩一个月,就当是见见世面了。”天济门师父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对着面前清丽脱俗的少女说道。

    宁婉睁着干净剔透的眸子,两颊泛光,笑起来眼睛如月牙般:“真的吗?多谢师父,阿婉就知道师父最好啦!”宁婉抱着师父的胳膊直撒娇,逗得师父哈哈大笑。

    临行前师父给了她一个小钱袋子,叮嘱她道:“这里面师父给你放了十两银子,回来后可千万别跟你师兄师姐说,他们当年可没你的多!”

    宁婉笑开了花,保证道:“嘿嘿,师父放心,阿婉一定不说!”

    天济门坐落在琼州的一处山上,宁婉向来是在门派里待着,这还是她头一回下山。

    从前她只觉得琼州的天济门就是琼州,可如今下了山才知道什么才是琼州。

    琼州街上行人不断,有挑担的货郎,有算命的半仙,有农家妇女领着孩子,也有公子小姐前来玩乐。商贩们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宁婉眼花缭乱,恨不得每个小摊的商品她都能看一看、买一买。

    宁婉跑到一个包子铺那,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一个个包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摊主看见了宁婉,忙问道:“姑娘要来个包子吗?要肉的还是素的?”

    宁婉口水都快流出来,忙不迭道:“肉的,要肉的!”

    “好嘞,肉的三文一个。”

    宁婉从钱袋子中取了三文钱付给摊主,吃着肉包子离开了。

    她虽没下过山,但每次有师兄师姐下山回来她都有凑过去问这问那,听到那些自己从未听过的玩意儿,哪怕没见到却也兴奋无比。

    师兄曾告诉她,下山了要先找个客栈住下,然后才能出去玩。宁婉在街上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客栈,跟老板要了一间房住下,只是她都没进房间看看,付完钱与老板定下后就又跑出去了。

    宁婉觉得这琼州太大了,她若不多花些时间看看,怕是都看不完。

    从山上下来时就已近黄昏了,宁婉乱逛了许久,天色也渐渐黑了下去。方才黑天,街上不远处就响起热闹的锣鼓声,众人都纷纷往一个地方前去。

    宁婉随便拉了个人问道:“这位公子,这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被他拉住的公子还算和善,同她解释道:“姑娘是外乡人吧?今日上元佳节,朝晖楼举办了猜灯谜大会,听说彩头是他们的百年陈酿呢!”说罢便急忙往朝晖楼的方向赶去了。

    百年陈酿……宁婉在天济门时就常偷师父的酒喝,却老被他老人家抓包,被好一顿说,方才听那公子说起她才想到,如今下了山,师父便管不着她喝酒了!况且她赶上了个好日子,竟然还有机会喝到好酒!

    于是二话不说,宁婉也前往朝晖楼去。

    朝晖楼外人声鼎沸,站在楼前高台上的想必就是朝晖楼的老板,只见他捧着一坛酒,对着台下喊道:“诸位且看,这酒是我朝晖楼的百年陈酿,口感醇厚,可谓是上等的好酒。今日我们举办这猜灯谜大会,我说灯谜,台下诸位来猜,最后谁猜对的最多,这坛酒便归哪个有缘人!”

    “好!”台下众人兴致高昂,对着老板手中的那坛酒是垂涎不已。

    “且听第一题。”朝晖楼老板示意台下安静,“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台下皆在思考答案,宁婉也在想这究竟说什么字,却听一温润的男声响起:“是风。”

    老板忙指向那人:“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

    宁婉朝那公子所在方向看过去,只见他面如冠玉,相貌清秀俊逸,周身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答对一题后,也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耐心等待下一题。

    “好,且听第二题。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宁婉思忖一会,喊道:“是门!”

    老板又指向她:“恭喜这位姑娘,答对了!”

    宁婉喜滋滋的,觉得这猜灯谜也并不是很难嘛。却未发觉一道目光此时看向了她。

    朝晖楼老板又出了几题,却都被宁婉与方才的那位公子所答出,竟未给台下其他人一丝机会。

    答到最后,宁婉以一题之差惜败于那位公子。

    “既然这样,这坛酒便是这位公子的了。”老板吩咐人将那坛上好的百年陈酿送予那公子,这灯谜大会也算结束了,横是怕台下其他人玩的不够称心,老板又道:“不过各位虽错失了这百年陈酿,可我朝晖楼里尚有其他佳酿,不说百年,也有几十年的,诸位若不嫌弃也可来楼中品尝!”

    宁婉还觉得可惜,只差一点那坛好酒便归了自己了,听了老板的话却觉得喝点别的酒也不错,转身欲进朝晖楼,却突然被人叫住:“这位姑娘。”

    宁婉回过头去,见是方才赢了酒的公子,公子举了举手中的那坛酒:“一个人喝酒也并无意思,姑娘可愿赏脸与袁某共饮?”

    宁婉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那百年陈酿给迷了心窍,竟点了点头。

    袁公子微微一笑,邀她去朝晖楼厢房共饮此酒。

    想来这袁公子也是富贵身,并未与她在朝晖楼大堂中对饮,反而还要了天字号的厢房。

    两人坐下后由袁公子替她倒了一碗酒,宁婉想都不想一饮而下,却被烈酒辣了喉咙,可即使如此还是呲牙咧嘴地道:“好酒!”

    袁公子轻笑出声,为自己倒了碗酒,也尝了一口:“确实是好酒。姑娘怎么称呼?”

    宁婉被这酒辣了一口还不泄气,继续小口小口地咕嘟着,听到问话答道:“我叫宁婉,是天济门的弟子。你呢?”

    听到回答后对方眸色沉了沉,随后又从容道:“袁笙。”

    “哦……”

    袁笙望着她道:“姑娘见识了得,竟答的出那么多的灯谜。”

    宁婉放下酒碗朝他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你比我厉害多了,最后也是你赢了酒。”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倒是姑娘每次答的干净利落。只是不知天济门的弟子,下山所为何事?”

    “我昨日方才及笄,师父说准许我下山玩一个月,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山呢。”说完,宁婉眼睛亮亮地看向窗外,街上已有不少卖花灯的了,人们手中提着花灯,像是每人都握着一颗星。她才下山一日,便觉得琼州真是百般的好。

    袁笙并没有多问,只是端起酒碗再次品了一口,感叹道:“不愧是百年陈酿,确实是上等的酒。只是此酒虽好,却没个名字……不如宁姑娘为这酒取一个名字,可好?”

    宁婉连忙摆手:“那怎么行,这是你赢得的酒,自然要你来取名。”

    “不妨事。我既然邀姑娘共饮,自然视这坛酒也有姑娘一份,而且我也想知道,姑娘会为此等佳酿取个怎样的名字。”

    宁婉推脱不下,思来想去最后道:“不如就叫……佳人醉,如何?”

    “佳人醉……”袁笙看着眼前方才一碗酒下肚便已红了脸颊的女子,眼里流出笑意,“真是个好名字。佳人饮酒佳人醉,好一个佳人醉!”

    对上袁笙的目光,宁婉不一会儿便也品出袁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感到脸上一热,也低低地笑了两声。

    两人那碗饮酒畅谈,直至深夜才互相告别,宁婉也才回了白天定下的客栈。

    躺在客栈的床上,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怎的,宁婉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喃喃道:“若是再见了他呢……?”不久后,沉沉睡去。

    哪知第二天宁婉下楼吃饭,却看见同样来用早饭的袁笙,才知道袁笙也住在这家客栈。

    两人皆叹这缘分妙不可言。

    那之后,他们二人时常在一起,有时谈心谈至深夜,有时去到街上闲逛,可就是这些时光,却让宁婉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个月的相处就能换得她的真心。

    回天济门的前一天晚上,宁婉与袁笙再次相约一起饮酒。

    袁笙来时,手上是那坛已然快要见底的佳人醉。

    宁婉不由得觉得可惜:“这么快就喝没了,连个纪念都留不了……”

    袁笙却并不觉得,而是对她说道:“既得佳人饮之,此酒便已是纪念。”

    宁婉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喝酒,脸却这么热,头脑却这么昏,逼得她想借着不存在的酒劲做出些冲动的事。

    她拄着脸,看着眼前玉一样的人儿,终究还是迷糊着笑了:“我……我怎么感觉我已经醉了。”

    袁笙看着她这般模样,呼吸一滞:“那这酒……还喝吗?”

    “喝啊,怎么不喝?”宁婉抢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饮下。与初次喝时不同,她并不再觉得酒烈了,只是不知为何,仍是皱了眉。

    两人喝到最后,直到坛子里再倒不出一滴酒。

    宁婉脸蛋红扑扑的,失神地看着对面的人:“袁笙,我明日就回去了。”

    袁笙垂着眸没有回应,无人看得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偏偏是他的不回应,让这平日便不稳重的丫头更是无法控制自己,凑上那沉默的人,直至两人的面庞离得越来越近。

    本以为袁笙会躲,可他没有。

    一个不停,一个不躲,直到唇瓣相贴。

    只是浅浅的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又快速分开。

    “你日后要来天济门找我,”宁婉醉醺醺地道,“我没办法找你,你都没告诉我你住在哪儿……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找不到……”

    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道出一句:“好。”

    宁婉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回的客栈,可能是袁笙送她回去的?也可能是自己晃晃悠悠走回去的,总之再一醒来,客栈里便没了袁笙的身影,而她也再回到了天济门。

    这段情感开始的不清不楚,她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开始。可回去后的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袁笙来看她。

    日复一日的等,等来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情郎,而是朝廷要灭天济门满门的消息。

    皇上下旨,天济门与朝中罪臣暗中勾结,视为其党羽,门中之人,全部铲除。

    宁婉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官兵,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刀剑。

    一时间,天济门内杀戒大开。

    宁婉呆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师兄师姐,还有师父。她不明白,师父很厉害啊,为什么不反抗呢?

    然而当沾满血迹的剑横至她脖子上时她也没有想明白,只是觉得,若师父也不反抗,那她也不反抗了吧。

    天济门,无一人生还。

    宁婉死后来到忘川,孟婆却说她身上尚有因果,无法投胎转世,只能留在冥界在冥界生活。她人生地不熟,却被人卖到了百花坊。

    原以为这一切只是飞来横祸,害得门内大家全都丧了命,直到那日,坊里有姐妹说得了人界皇帝的画像。

    “这人界的皇帝,长得还蛮俊俏呢!”

    “我还以为人界的皇帝都是老头呢!”

    “你是傻的吗,还是你没在人界待过?哪有没年轻过、直接当老头子的?”

    “哈哈哈哈哈……”

    姐妹们调笑着画上皇帝的长相,宁婉也觉得好奇,凑过去一看,却觉得从头凉到脚。

    画上的人,分明是袁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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