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明洚就打开后座的车门,拎着两只鸭子的翅膀朝一个水果摊走去。“老板,高速上捡着的,小姑娘害怕,带着不方便,给你晚上加个餐。”说着还朝着延漾看了看。

    延漾只见那老板眯着眼睛开心的笑着,就接过两只鸭子,用着掺杂着深厚乡音的普通话说着:“给你们捡点杏吃,别看着它青,可是我们这边的特色。可甜了!”说着就装了一袋子的青杏还带着一些青枣。

    延漾刚想说不用了,明洚就直接接了过来递给延漾,眼神里带着似笑非笑地说“尝尝?”

    “尝尝就尝尝”延漾接过来,开了瓶矿泉水就简单冲了冲,想掰,发现是硬的,根本掰不动。于是直接一口咬了下去。哇!是真甜!延漾从来没吃过又青又硬的杏还如此甜。跟刚刚在车盖上的完全不同。开心的延漾拿着就往回走想分享给王助理,发现王助理端着不知从哪代借来的盆子在车前忙忙碌碌。

    延漾走近了瞧,“怎么在洗车垫?”

    “刚刚鸭子拉在车上,明总让我处理一下。”

    “哈?”

    “毕竟,是我把鸭子抓上车的。”王助理看着延漾哭笑不得。

    说着明洚就走了过来,“赶紧的吧,马上就八点了,还聊。”然后直接从她手中拿走了想要递给王目的杏,一口咬了下去。

    延漾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他却若无其事似的上了车。

    终于到了地方,天灰灰蒙的下着小雨。延漾看着两个开了一夜车的男人,提议说先找个酒店休息一下。明洚没吱声,算是默认了。南方的天气就是很潮,每一家酒店进去都自带一股潮味。被子摸上去也是潮潮的,但服务生却说这是最干的了。可能北方人所理解的干燥跟南方的干燥不是一个概念。

    开了三间房,延漾的房间在最里面。可能赶路太累,延漾禁不住睡了一整觉,再醒来时,被窗外打篮球的声音吸引去。延漾起身,走到阳台去。

    天空灰蒙蒙的,有些许暖风,很舒服。延漾实在没想到,酒店后面竟有一个篮球场,看过去,像是几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突然有点想到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当时的女生宿舍也紧挨着篮球馆,每天清晨就有篮球队的男生来训练,虽然总是吵到延漾,但她一点不觉得讨厌。有一种独属于青春的惬意。

    “下午好啊!”

    一声仿佛近在咫尺的男声传来,延漾心悸了一下,而后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去——是明洚。

    “下午好,你…早醒了吗?”延漾生硬的回应,不露声色地观察着阳台的构造,心里嘀咕着,怎么两个房间的阳台挨得这样近?

    “没有,和你一样,刚醒。”明洚笑了声,用端着的一次性水杯的手示意着。

    还没等延漾想好怎么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楼下就传来一阵‘下雨了,下雨了’的叫喊,延漾朝刚刚的方向望去,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确实都慌忙跑进了楼里。雨势来得很急,等延漾伸出手去感受时,雨滴砸在她手上竟有丝丝狠劲。

    “你似乎很喜欢下雨天?”

    延漾回头应着他的问题,却突然发现自己嘴角确实扬着,不好意思地解释着:“下雨的时候,上天有一种不顾万物死活的自由”

    见明洚没有回应自己,延漾继续问道:“你不喜欢下雨天吗?”

    “不喜欢。”

    “为什么?”

    明洚笑了一声,没做回答。

    晚饭,延漾约了案件的负责人——于警官。只有延漾和明洚两个人前去,没有带王秘书。

    于警官刚开始以为只是跨区的联合执法,认为这次的案件受害人涉及到延漾所在区的管辖,但一番交流下来却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延漾话里话外的打听着某一个犯罪的消息,试图做一些开解。他顿时生起气来,扬言不让延漾再继续说下去,否则将打电话给上级汇报这个情况。

    这样撕破脸实在不是延漾想要的局面,场面一度尴尬,这顿饭显然也吃不下去了。明洚开口提出送于警官回家,也被拒绝。

    等于警官离开,两人面面相觑,明洚率先笑出声来:“别垂头丧气的,这是个年轻的警官,应该刚毕业没两年,明天我们换个人试试。”

    延漾看了看满桌的菜,跟本没动几口,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延漾直奔天南市公安局,表明来意后,如愿见到了昨晚的于警官。

    “我昨晚说得很清楚了,希望您自重。”

    延漾先诚恳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于警官,昨天的我太鲁莽了,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我的一个远房表亲,所以一时触犯了规矩,是我的不对,我接受您的警告和批评——认真的。”

    于警官上下打量着延漾,试图从她的表情动作上抓出一点与她的语言所不和谐的地方。站头上的延漾大方的接受着他审判的眼神,“您昨天说我假公济私,我不承认,我今天来,是想全方位的对这个案子进行了解,并且,如果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丝其犯罪嫌疑人的过错,我二话不说,离开天南。”

    延漾看出来对方脸上有一丝动容,但好巧不巧,办公室的座机此时响了起来。只见对面的人接完电话,脸色完全变了一个人,“延小姐,何必呢?人,我现在就可以放,您何必在这装模作样。”说着,就气冲冲地走出了办公室,顺带甩上门震得延漾耳膜嗡嗡的。

    延漾不明所以,拿起手机就看到了明洚打来的电话。

    “你出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延漾瞬间心里有了猜测,“你做什么了?”

    “昨天不是答应你今天换个人解决,放心吧,人马上就给你弄出来。”

    延漾眼皮突突跳了几下,吸了口气,“你先别管了。”

    过了一会,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眼神相接间延漾顿时感到一阵紧张的气氛。

    “你的目的达成了,可以走了,不送”

    延漾知道他正在气头上,现在再解释什么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好先离开了。

    回到酒店,延漾看着身无分文的,同自己父亲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先给他订了间房。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约了他出来聊聊。

    面对面刚坐下,延漾脑海里竟然神奇如电影回闪般的想起了一些关于这个男人的曾经。原来父亲所说的他们确实应该是见过面的,不过,那应该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

    高年的西湾好像没有冬天,不算偏僻的小村庄,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尾巴,村里‘要致富,先修路’的标语用红白两色的油漆从村口刷到村尾,小孩子奔跑时能飞扬一树的尘土,下雨时踩断一个一个的水坑,那种鲁迅先生笔下,走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路,全都修成了水泥地,再奔跑时,一不小心摔倒,与水泥碰撞时那种仄麻仄麻的肉疼感都是那些夏天。

    路修得确实平整,给那个小村庄带来一丝现代化的禁欲感。但并不妨碍村口村尾仍然保留的‘传统文化’。小孩子是最爱听这些的,他们也有自己的‘消息’需要更新。

    谁的父亲找了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家,谁的母亲又跟哪个来做生意的跑了,种种此类,他们的孩子势必是要得到一些孩子团的‘问候’。

    性本恶,在现实生活中,大抵是要比性本善的情况更要常见得多吧。

    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延漾听村口的人说过,他们的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带了来路不明,甚至大着肚子的女人回来。可以说,这对兄妹集齐了被‘问候’的条件。

    面前的男人虽然面容已然沧桑,但并不影响延漾从记忆里一幕幕划出跟他有关的消息。

    “没记错的话,是延家姑娘吧?”

    延漾从回忆中抽出来,露出了得体的微笑,“是的,叔叔,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了,当初你经常帮我们家两小崽子打架来着,叔叔可没忘。”他顿了顿,“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叔叔竟然也需要你帮忙了。”延漾看见对方眼里有点点泪花,努力眨着眼。随后拿起桌上的菜单,“喜欢吃什么,这顿叔叔请你。”

    下过雨的傍晚,空气仍然是潮,延漾看了看菜单,都有点辣,她已经连续两天订外卖肯德基了,一向不吃辣的她,今晚竟然莫名的想要尝尝,菜单上的菜都不算贵。但延漾知道他没钱。

    “不用了,哪有小辈让长辈请客的,况且今天刚出来,这顿饭就当给您接风洗尘了。”

    趁菜还没上来,延漾主动提起案件的事情,或许异地他乡,人总有会对稍亲近的人放下戒备,又或许,吃了几天牢饭的人早有醒悟。对方对延漾的问题知无不言,诈骗是真,诈骗未遂也是真。小时候饱受欺凌的那对双胞胎成年后远走他乡,只有偶尔打回来电话,却也只是生活过不下去,从讨厌的父亲这里要些认为自己应得的钱财而已。殊不知,父亲也有年迈的一天,被工厂嫌弃,只能打些零工,收入很不稳定,这才有了不正道的想法。

    延漾想继续问点什么,但看到对面老人强烈的抵制着自己的泪水,便再也没有办法问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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