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课铃声刚响,张老师就抱着一沓物理试卷走进教室。

    他把那沓试卷放在讲桌上,双手撑在讲桌的两侧。

    他微微俯下身来,开口到: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摸底考试。”

    “把你们的座位都移成一字型排好,大家动作快点。”

    “这次摸底考很重要,大家好好发挥。”

    说完他把卷子发给第一排的同学,让大家传递下去。

    他又转身走回讲台,翘着只脚坐在他那把教师椅上晃悠。

    教室里响起桌子板凳与地面的摩擦声。

    张老师端起讲台上的玻璃杯,他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慢慢悠悠的喝着茶。

    还时不时朝台下瞥一眼。

    林清接过前排同学递来的卷子,她拿取上面的一张,扭头把剩下的卷子往后面传去。

    她仔细的阅读着试卷上的题目,可做着做着竟有些头大。

    她无意识的咬住笔帽,盯着面前的试卷,陷入思考状态。

    物理本就是她的弱项,更何况十一中的题型还不一样。

    她有些犯愁,她伸手挠了挠脑袋,鼻尖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她硬着头皮把前面的选择题做完了,后面的大题她选折性的做了一些。

    才勉勉强强才把试卷做的八九不离十。

    “还有十分钟交卷。”讲台上猝不及防的传来张老师的声音。

    林清又麻利的检查了一遍卷子。

    “大家快点写,时间不多了。”张老师又催促道。

    叮零零——

    下课铃声响起。

    “收卷!”张老师站起身来,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说:“后面的同学把卷子朝前面传过来。”

    林清停笔,她拍了拍前面同学的肩膀,把卷子向前递去。

    随即,她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腕。

    “同学们,把座位还原。”张老师拿着卷子在讲台上抖了两下。

    说罢,他抱着卷子,走出教室。

    “林清,我完了——”陈橙哭丧一张脸,朝林清扑了过来,她抱着林清的胳膊说:“我后面的大题好几道都没做——”

    “我爸回去肯定要骂我——”

    “我要是考的不好,他还会扣我的零花钱。”

    她耷拉着唇角,直接把头倒在了林清的肩膀上。

    林清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

    “没事,还有我陪你,我考的也不好——”

    “真的吗?”陈橙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嗯。”

    陈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泛出几缕细光,她说:

    “我爸如果克扣我的零花钱,我就找纪沐借——”

    林清:……。

    林清觉得陈橙的思想真的很跳跃,明明她还在难过没考好的事。

    陈橙却只想到了——零花钱。

    林清不禁感叹道:心真大啊!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挺羡慕陈橙这种随性洒脱的性格。

    -

    刚上完下午第一节课,张老师就抱着一沓卷子走了进来。

    他抬手推了推镜框,喊物理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林清心里重重叹息一声:十一中不愧为京市最好的高中,上午刚考的卷子现在已经批完了,这速度——

    林清忍不住想给张老师竖个大拇指。

    “同学们,这次考试很多同学犯了相同的错误,等会我重点讲一下那几道题。”

    “很多同学审题不认真啊!”

    “明明是之前做过的题型,还能被扣分。”

    他从讲桌上拿起一张卷子说:

    “我手上这张是一班周嘉禾的卷子,你们多学学人家。”

    “周嘉禾同学,这次又是满分。等会我讲完题目,把周嘉禾的卷子拿下去传阅一下。”

    他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

    “你们仔细看看,多给我学着点!”

    李洋从前排转过头来,他冲林清眨了眨眼睛:

    “林清你考了多少分,给我看一下。”

    林清垂着脑袋不想同他讲话。

    李洋瞟了眼她的卷子,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即安慰道:

    “没事,你可能是这学期才转学过来,还不太适应十一中的题型——”

    他同情的看了林清一眼:

    “你再接再厉,继续加油啊——”

    林清看着卷子上那寥寥无几的分数,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考的不好是一回事,卷子真到了手上,她看着那连及格线都没达到的分数。

    心中忍不住一阵惆怅。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林雪梅,毕竟林雪梅对她寄以厚望。

    -

    此时,周嘉禾的卷子传阅到了林清的手里,卷面干净、字迹工整。

    那批阅着满分的红色字迹,刺痛了林清的眼睛。

    周嘉禾真的好优秀啊!

    她和周嘉禾之间的距离真的好远啊!

    一种无力感混合着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无奈轻叹口气。

    她突然就觉得周嘉禾好像那天上明月,皎洁又明亮,她只能仰头远远的看着他。

    她根本够不着。

    而她呢?

    只是一颗仰望着月亮的小草罢了!

    心里无限泛滥的情绪,像一座火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口,而她还不敢让熔浆喷发出来。

    她忍着、压抑着。

    眼眶被她憋的也有些酸涩,她抬手故作随意的揉了揉眼睛。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林清,不许哭!

    叮零零——

    下课铃响起,张老师朝台下瞥了一眼说:

    “林清,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林清应了声“好”,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办公室内,张老师抽出她的卷子递给她道:

    “我看过以前你在玉林县的物理卷子,虽不算好吧,但也说的过去——”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你看看你这次,怎么连及格线都没达到?”

    “是考试时状态不好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张老师看向她,似乎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老师,我——可能是还没适应十一中的题型——”林清垂着个脑袋声音瓮瓮的,手指无意识间搅在了一起。

    张老师叹了一口气:

    “林清,你应该知道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成绩,想要考好的大学很难,你自己要上点心——”

    “考上好的大学很难”这几个字重重的砸在林清脑子里,砸的她脑袋一片眩晕。

    她低低的应道:

    “张老师,我知道了。”

    “你该努力就努力,该补习就补习,要加油啊——”张老师语重心长的说。

    “嗯,我会的。”林清应道。

    咚咚咚——

    “请进!”

    林清抬头看见周嘉禾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臂弯处抱着一沓试卷。

    他今天穿的是十一中蓝白条纹的校服,林清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把这松垮的校服,穿的这么好看。

    他朝着林清的斜对面走去,他把试卷放在桌子上说:

    “徐老师,卷子已经都收齐了。”

    ”好,放这吧!”

    周嘉禾“嗯”了声,正欲转身出去。

    突然被叫住。

    “周嘉禾,来——你过来一下。”张老师冲他招招手。

    周嘉禾脸上莫名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来。

    他站的离林清很近,林清闻到了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青草香。

    林清被这香味撩的有点脸热。

    张老师笑着开口道:

    “周嘉禾,你是我们年级物理成绩最好的。”

    “这个是我们五班的学生,叫林清。

    “她这次物理考的不是很理想,以后她有什么不懂的题去问问你,你帮她辅导一下,你看你有时间吗?”

    周嘉禾转头看了林清一眼,点头道:

    “可以!”

    他看向林清说:

    “你有不懂的题可以过来问我。”

    林清平静的道了句:

    “谢谢——”

    但她的心跳却平静不了,双手捏的紧紧的。

    林清觉得挺丢人的,没考好就算了,还被周嘉禾看到了。

    如果现在地面上有道缝,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她没敢抬头和周嘉禾对视,手心被她捂出了一层热汗。

    她真的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然后去洗手间用冷水给她的脸降降温。

    但是,张老师似乎还要交代什么。

    他说:

    “人家周嘉禾次次都是满分,你有什么不懂的就要问。别学那些矫情,多去问问——”

    林清垂着脑袋应了声”好”。

    “好了,你们都回教室吧。”张老师冲他俩摆摆手。

    出了办公室,林清松了口气。

    她跟在周嘉禾的身后,这才有勇气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他。

    周嘉禾走在林清的斜前方,他的背影身长玉立,校服的下摆被迎面而来的热风吹动,紧贴在他的小腹上,勾勒出他清瘦又强劲的腰线。

    他的侧身被烈日的光晕拉出长长的斜影,恰好与林清并排。

    她想:她和周嘉禾这也算并肩同行了吧!

    在这夏季蝉鸣的聒噪里,林清像是吃了块刚从冰箱里取出的西瓜,只觉得舒爽又清甜。

    之前没考好的阴霾已消散大半。

    周嘉禾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林清没回过神径直撞在了周嘉禾的背脊上。

    “嘶”她吃痛了闷吭了声,她抬手揉了揉额角。

    “没事吧?”周嘉禾扭头问她。

    “没事。”林清摇了摇头。

    周嘉禾见她没什么大事,随即调侃道:

    ”下次走路要看着点,别往别人身上撞——”

    林清的脸蓦的一下从腮颊红到了耳根。

    周嘉禾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没在逗她,他说:

    “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来问我,我不在的时候问纪沐也行!”

    林清红着脸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周嘉禾双手插兜,笑着说:

    “那我先进去了!”

    林清抬眸一看,原来已经到一班的教室门口了。

    她第一次觉得从办公室到一班的这段走廊真的好近。

    她真的好想和周嘉禾再多同行一段路,哪怕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也行。

    她缓了缓神,冲周嘉禾挥手,说了一句:

    “回见!”

    “嗯,回见!”

    周嘉禾转身走进了教室,她站在窗外看着他回到座位,才继续前行。

    回到教室陈橙问她张老师喊她去干吗了,林清如实说道。

    陈橙笑她好惨。

    陈橙说她也算因祸得福,有了周嘉禾这么一个免费的“辅导老师”。

    林清也觉得似乎这样——也挺不错。

    _

    晚自习结束,林清在校门口又遇到见了周嘉禾。

    此时,周嘉禾背着个黑色斜挎包,他双手插裤兜,他和纪沐站在一起,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纪沐一只手搭在周嘉个的肩上,不知他在和周嘉禾说着什么。大大笑容映在他的脸上,他乐的直不起腰。

    林清紧捏着书包肩带,慢步从他俩身旁走过。

    “林清!”周嘉禾在叫她。

    林清扭头看向那两人,有着几分错愕。

    周嘉禾大步朝她的方向走来,他冲林清笑笑,随即掏出手机,他说:

    “林清,加个微信吧!”

    林清懵然,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仿佛要从嗓眼里跳出来。

    她懵了几秒才回反应过来。

    她红着脸有些窘迫的说:

    “我没有手机!”

    周嘉禾笑着把手机递给她,他说:

    “那你输入一下账号,回去同意一下。”

    林清点头。

    她接过那还带着周嘉禾温热的手机外壳,输入账号的手指微微有些轻颤。

    输完微信账号,她把手机轻轻递了回去。

    周嘉禾接过手机笑着说:

    “行,你以后有不懂的题,可以发微信问我。”

    “哦!”林清的心里有几分失落。

    她轻叹口气——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原来周嘉禾主动加她微信,只是为了完成张老师的嘱托。

    一股空荡荡的落寞感蔓延至心脏。

    周嘉禾冲她摆摆手:

    “先走了!”

    “嗯!”

    林清站在学校大门口,她看着周嘉禾和纪沐嬉笑着走出了街道的尽头。

    一股晚风吹来,吹的她的心微微颤了颤。

    她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逐渐融入夜色。

    _

    林清回到家把书包随意扔在沙发上,她趿拉拖鞋,急忙跑进了房间。

    客厅里的林清梅冲她喊道:

    “急什么,慢着点。”

    林清坐在靠背椅上,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她输入着微信账号。

    登录成功。

    “叮咚”你有一条新消息。

    “嘉禾万事兴”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林清的心里荡起一片轻舟,她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周嘉禾真加她微信了!

    她急不可耐的打开周嘉禾的朋友圈,而周嘉禾的朋友圈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横杠。

    他的朋友圈和他的人一样——寡淡!

    林清又点开周嘉禾的微信头像,什么也没有,又是一片漆黑。

    林清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这人可真无趣啊!

    咚咚咚——

    “清清,可以进来吗?”林雪梅在门外问道。

    林清慌忙点击鼠标关闭周嘉禾的头像。

    她对门外喊道:

    “妈妈,你进来吧!”

    林雪梅推门而入,她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她走到林清旁边,将牛奶放在了桌上。

    她笑着问:

    “刚才干什么呢?跑那么快?”

    林清心虚的摸了摸鼻尖,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搪塞道:

    “没、没干嘛——就是突然想起忘了给同学回消息了——”

    林雪梅笑了下,没再追问,她指了指桌上的牛奶说:

    “别忘了喝!”

    林清乖顺的点头应好,林雪梅又让她早点睡,随后走去客厅。

    林清听见房门上锁的“咔嚓”声。

    她扭头盯着微信列表里的那个黑色头像,又情不自禁的将它点开。

    她盯着那黑布隆冬的正方形方框,突然就笑了起来。

    那黑咚咚的方块似乎有什么魔力似的,让她反复点击细看。

    越看——越想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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