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喜,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你已经想好了,就把照片发给我吧,我请邹哥和流光姐处理。你不要分心,好好准备表演。”

    我抬头看他,他低垂着眼侍弄食物,脸有一半隐在了灯光的暗影里。

    他犹存清明的少年气,暗夜并不能遮掩。

    薄嘉树,会不会觉得我并不如他心中所想呢?

    “嘉树,我有一种迫切。我很喜欢戏剧的世界,也很喜欢身边的你们。现在的你,将过往的那些事纳为胸中宝藏,它们让你更加闪亮。而我要和优秀的你们站在一起,就必须足够坚定!朝阳之路,会有苦水,我也得往前走,不能停在原地!”

    他安静听我说完,露出我熟悉的温柔笑容,“家喜,拍《山河锦衣行》的时候你在雪雨夜里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你当时的神态,释放出的都是快乐。我希望你能一直那么快乐。”他顿一顿,“我也会跟你一起的。”

    我们从清和馆出来,我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醉蟹,“嘉树,我替莫恩姐谢谢你。这是她的口头好,我得拿去孝敬她!”

    我给秦莫恩打电话,“嘟嘟”声响了几下主人才接听。

    “倪家喜,正好!你能不能喝酒,过来跟我喝几杯。”电话那边的声音岑寂,并不像平时那样轻盈从容。

    我和嘉树分开,奔去秦莫恩下榻的酒店。

    电梯直升三十三层,摁响门铃,开门的是秦莫恩。

    她穿蓝灰色的真丝睡袍,半长的秀发松散着,平日里的风姿仿佛泄下一大半。

    “倪家喜,你来得刚刚好!我今天需要一个酒伴,我的朋友都不在这边,我不想跟身边人讲这些事,他们听了之后又会很啰嗦的!”她边说边曲腿躺坐在沙发里,指着茶几上暗黑色的玻璃酒瓶问道,“会不会饮酒啊你?”

    我把醉蟹搁在茶几上,走近她旁边坐下,“都说酒是愁,是化不掉的悲伤。这两样我都很多,所以我挺能喝的!”

    她轻笑起来,抬手往高脚杯里倒酒。

    秦莫恩的手很好看,修长纤细,十指流玉。一双手已可以演一出故事。

    暗红色的汁液淌淌流入透明酒杯,好像有许多的私语要在静夜响起。

    “倪家喜,你还这么年轻,年轻人的悲伤是一种可以同外人说的快乐心事。”

    她将酒杯递给我,“你觉得我算一个成功的女人吗?”

    我点头,“当然,您是当家台柱,有作品有奖项。通俗一点说,有钱有颜,这样的人生多自在,没人会觉得您不成功!”

    “係呀,我都觉得我几ok喔!”她仰头饮了一口酒。

    “但是不管我拿了多少奖,演了多少好作品;那些人对我的评价后面总要加一个‘可惜!可惜她三十好几没结婚没小朋友,可惜她孤寒没着落,可惜她的人生不圆满……”秦莫恩秀眉轻蹙,“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替我决定我是不是幸福?在他们看来,我的成功不算什么,‘嫁不出’是我最大的失败!”

    “倪家喜,我今天收到一个消息。蒋明辉要结婚了,他居然请我去他的婚礼!”她突然笑出声来,有些凄惘的神色,“他当然要请我啦,我们是一间电视台的,有那么多认识的同事、朋友。他差不多请了全台人,要是不请我,我都好没面子!”

    我瞬间明白了她今天卸下姿态的原因。

    蒋明辉,电视台当家男主播。几年前,他和秦莫恩街头拥吻的照片被爆出。彼时他还是一名记者,可惜这段全城瞩目下的恋情很快就见光死。

    我记得那段时间香港八卦的头条日日都是秦莫恩和蒋明辉。他是秦莫恩公开承认的第一个男朋友,媒体追踪他的行迹,翻扒他的故事,他在媒体的放大镜下无所遁形,负面新闻一件件被置于高台公审。

    “我们当时才拍拖了21天,21天,是一个习惯的养成。可惜我才开始熟悉习惯这个人,他就从我身边退开了。”秦莫恩的两颊已见绯红,但神态还是清醒。

    “我比他大八岁而已嘛,那些记者成日说得我好像他阿妈一样。他上电视台开工作show,被问足七日,没有一句不是话里藏针,人人都想看我们怎么玩完。好啦,最后他们都成功啦!”

    “倪家喜,你说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下去,结果会不会不同?”她微问我,却并未给我回答的机会,“算啦!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的,他要做一级主播,我要做当家花旦。现在,才是我们最好的位置。可惜那副画,再也完不成!”

    “画?”我问她。

    “我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在学习画画,他说要跟我一起画一幅我的画像。我们都好生疏,画到一半两人就分开了。后来我对画画再也没有兴趣。”

    她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醉蟹上。

    “醉蟹,你的功课做得很好喔,知道我喜欢这个。”

    “莫恩姐,这家的醉蟹用的陈年花雕,膏肥肉嫩,味道很好。”

    我把蟹取出摆好,秦莫恩就手吃起来。

    “唔,这个膏黄好绵喔。”她赞道,转而又说,“这些蟹倒是醉得很得意,但我呢成日都好清醒,普通的酒好难灌醉我。”

    她见我几杯酒下肚,依旧神色如常,轻笑道:“倪家喜,你好像跟我一样很难醉。多谢你的醉蟹,多谢你做我的树洞,今晚我讲的话只会停在今晚!”

    她进房取出镀金美容仪,按摩两颊道:“希望明天我的脸不会肿起来。不然那班媒体又要写什么‘旧爱高调成婚,凄凉饮恨买醉’!”

    夜阑人静,秦莫恩的身后是可瞰江景的环形玻璃窗。今夜她的愁绪像璀璨的细钻,漫天散布,为这旖旎的夜景增添华彩,美丽又悄无声息。

    “莫恩姐,婚礼你会去参加吗?”离开时,我问她。

    “这个问题,等我醉了再想咯!”她笑得粲然,那笑容仿若少女,慧黠又轻灵。

    第二次彩排我们同以前在学堂一样,嘉树演程立雪,我演乔茵茵,漫宁演萧云珠;另搭配一位前辈演员饰演白易礼。

    “我认为角色可以试着调转一下,让施漫宁演乔茵茵,这样会更有新鲜感!”贾十一看完我们的表演后,打起主意另作安排。

    “但是倪家喜她的表演风格和气质,都非常适合做乔茵茵这个角色。”秦莫恩笑言。

    她蛾眉亮眼,状态大好。

    “是,但是这样就太常规了!我想看两位女演员反转一下,驾驭跟本身气质反差大一些的角色。宴则,你怎么看?”贾十一笑眯眯,看向齐宴则问道。

    “我没意见,也可以试试。”齐宴则悠闲说道。

    于是三位导师敲定我与漫宁互换角色。

    “本来以为这次会有把握点,现在不是又要从头来过,乔茵茵的台词我都好生疏。”休息时间,漫宁叹气说。

    “还好这个剧本我们都很熟悉,台词我们可以一起练。”我慰声道。

    嘉树在旁默不出声,他把我叫到另一边。

    “家喜,流光姐过来了,我们聊一聊照片的事情。”

    “嗯,好!”

    二人转身往食堂去,嘉树脚步停住,“家喜!”

    “嗯?”我回头。

    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照片爆出来可能会有预料不到的、对你不好的影响。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想了想,回道:“嘉树,你也看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试,不得不走。”

    他点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向前走吧。”

    上到食堂,江流光已坐在桌前等候。

    “流光姐!”嘉树笑着打招呼。

    江流光站起身,一双大眼睛光彩奕奕,“嘉树,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是不是瘦了?”

    “是瘦了点,流光姐你火眼金睛。”嘉树手掌朝向我,“流光姐,这是倪家喜。”

    “流光姐,您好!”

    江流光视线转向我,忍不住低语道:“啊,是跟她有些像……”

    “什么?”嘉树并未听明。

    江流光掩饰而笑,“没什么,我是感慨倪小姐长得真标致!”

    她伸手指向座椅,“来,坐下说吧!”

    我和嘉树在她对面落座。

    我打量江流光。她今年三十四岁,一头披肩卷发,长相并非想象中的凌厉,反倒有些雅丽。只是她一开口,干练精娴便从言谈举止间透出。

    “那我就不客气,直接叫你家喜了。”江流光把桌上的平板打开移至我们面前,“你的照片嘉树发给我看过了,宣传组写了一些方案,你们了解看看。”

    我和嘉树低头浏览文案,江流光继续说道:“之前我跟喻寒那边接触,她这个人跟封了铁一样,软硬不吃!之前那些事,她也抵死不认。正好我们利用这个,把嘉树的事情也捋一捋。”

    “这些照片,我们先联络营销号娱乐号爆个剪影,把话题指向章弥兀,等热度炒起来立马爆照片。之后我们请娱乐号开直播,把他那些真真假假的负面新闻挖出来层层围剿,总之这次我也要让喻寒抓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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