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越洋把椅子搬进来后就出去忙了,小房间的半掩着,后厨不时有做饭和炒菜的声音传进来,夏文宁却不觉得烦,反倒感觉这里比自己家里更能让她安心,她打开卷子,集中精神开始学习。

    学了一会,桌子突然动了下,夏文宁的书滑到地上,她弯腰捡起书,才发现桌子的一条桌腿比其他的短了一截,下面使用废报纸垫起来的,报纸承重不行,渐渐的,桌子就失去平衡。

    夏文宁看手上没什么东西能用,又不想麻烦贺越洋,就把报纸使劲塞了塞,凑合着用。

    这时门被推开,贺越洋又搬了一把椅子进来,放在夏文宁的身边。

    夏文宁:“你、忙完了?”

    “过了最忙的时候了,我爸一个人在外面就行。”

    贺越洋打开练习册,伏在桌子上开始做题。

    夏文宁凑过去看了看,贺越洋的字笔锋明显,刚劲有力,她觉得新奇,“没想到你的字竟然这么好看。”

    “那你以为我写字是什么样?”贺越洋飞速划着选择题。“蜘蛛爬的混混字体?”

    “额……”夏文宁有点跟不上贺越洋的思路,她想反驳自己才没有,却发现贺越洋脸上笑意明显。

    这人竟然还会开玩笑,夏文宁顿觉吃惊,却也放松下来。

    两人复习进度不同,各学各的,夏文宁时不常就往贺越洋本子上看,渐渐的也就看出门道来。

    贺越洋的基础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理科方面更是有点天分,很多基础题他只要看一看就能知道答案,大题解题思路也对,只是有时候不太注重解题过程。

    “原来你基础这么好。”夏文宁脱口而出。

    说完她赶紧去看贺越洋的脸,好在那人继续专心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像是没听到一样。

    夏文宁舒了口气,继续看自己的书。

    “高一的时候底子打得好。”贺越洋突然开口,嘴角扯了扯,“我妈过世前,我爸跟我妈保证,要让我考大学,去更好的地方生活,所以我以前学习还算努力。”

    “那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夏文宁忍不住问,之前贺越洋上课玩手机,考试睡觉,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贺越洋拿着笔的手顿了顿,随后他勾了下嘴角,语气毫不在意,“还能发生什么,学习太辛苦,不想学了而已。”

    夏文宁能感受到他语气里不想多谈的意味,却忍不住追问:“不想考大学?”

    “我?”贺越洋的圆珠笔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圈,“我没想法。”

    “没想法是什么意思?”夏文宁动了下胳膊,立刻碰到了贺越洋放在桌上的胳膊,感受到对方硬硬的肌肉,她赶紧缩了缩。

    她思索了下,决定迂回一点,”能不能考大学再说,你先好好复习,等看看二模成绩。”

    如果成绩进步的话,他肯定就会有更大动力了。

    夏文宁自觉说得有点多,怕招贺越洋烦,说完赶紧低下头,盯自己眼前的课本。

    贺越洋来了兴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什么?”

    “在意我学习,在意我成绩,是我爸派你来的吗?”

    贺越洋罕见的玩笑却没等到相应的反馈,夏文宁低头抠笔上的标签,过了一会才回答,“你挺有潜力的,不上大学太可惜了。”

    “这句话你说过了。”贺越洋毫不留情地指出。

    夏文宁像被他逼到墙角,心跳也渐渐加快,她的头更低了,半晌才喃喃道:“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因为我以前帮过你,这话你也说过了。”贺越洋的眼睛是内双,当他用审视的目光看人时,总给人一种很凛冽的感觉。

    “我、我。”夏文宁手足无措,她竟然听到了自己耳朵的轰鸣声,能说的她已经说完了,不能说的、不能说的,她不敢说。

    “没别的了。”她最后吐出这句话,低头开始学习,不理贺越洋了。

    贺越洋也不过是想逗逗她,此刻轻笑一下,低头对付那道已经想了好几分钟的几何体。

    一只细白的手腕突然伸过来,粉色的圆珠笔抓在白嫩细长的手指间,快速地在他的卷子上划了道线。

    “辅助线加这里。”夏文宁快速说完,又低下头,假装忙自己的。

    贺越洋低头看那道题,想了想,还真是加在这里。

    夏文宁的马尾辫垂下来,挡住她大半张侧脸,衣领上方露出一大截细白的脖颈。

    贺越洋赶紧把目光移开,低头无声地笑了笑。

    外面忙的时候,贺越洋就出去帮忙,不忙他就进房间来学习,夏文宁则一直留在屋内,贺越洋不在的时候,那边没人压着,桌子容易失去平衡,她就要控制自己的身体,进而让桌子不要偏离太多。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外面的食客渐渐少了,贺忠生叫他们出来吃饭。

    贺忠生炒了两个菜,三人围坐在后厨的一张饭桌边吃饭。

    贺忠生不停叫夏文宁多吃,夏文宁应下却还是不动筷,贺忠生就给贺越洋使眼色。

    贺越洋清清嗓子,把菜往夏文宁手边推了推,“你多吃点。”

    夏文宁点头,这下才好意思夹菜。

    吃过饭,贺越洋去给客人送餐,店里也接受电话订餐,客人都是老熟人了,不收外送费,老贺面馆就是靠着贺忠生这样精心经营,在整个幸福社区都算有名的。

    夏文宁非帮贺忠生收拾碗筷,贺忠生拗不过她,就只好随她去,夏文宁以前没怎么干过家务,很怕把碗筷摔了,好在贺忠生很有耐心,她动作慢也不催,只叫她慢慢来。

    两人边干活边闲聊,贺忠生突然问她:“我们阿洋学习上是不是还挺有天分的?”

    夏文宁点头:“他以前是不是学习挺好的?”

    提起以前,贺忠生像是陷入美好的回忆中,笑着说:“阿洋他妈在的时候,对他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他妈过世后,就换我看着他,他也很听话,初中的时候得过奖状,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

    “那他。”夏文宁组织措辞,“怎么上了高中,成绩怎么会一落千丈呢?”

    贺忠生长叹一声,“我们这里没有好高中,本来我是想把阿洋送到别的区的重点去读书,可那时家里刚还完外债,生意刚好起来,阿洋不想给我增加负担,就主动说在复兴也可以好好学习,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就同意了。”

    “现在想想,蛮后悔的。”贺忠生很少有这样懊恼的表情,“阿洋上了高中,刚开学习还很认真,学习成绩非常好,后来认识了很多不太好的朋友,那些朋友总叫他出去玩,我有劝过他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对他没好处,希望他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阿洋就真的减少和他们玩的次数,可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贺忠生示意夏文宁坐,自己则端着茶碗喝水,“那时这条街上还有一家面馆,我们互为竞争,后来我这里的客人比他们多很多,他们就心生不满,一天晚上他们撬锁进来,把店里砸得稀巴烂。”

    夏文宁吃惊地睁大眼睛,“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吗?”

    “报了,警察查了几天,当时没按监控,没证据,只能算了。”贺忠生苦笑摇头,“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是那家做的,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我当时觉得就当初亏了,没伤人就行,忙着重新装修把店开起来,可阿洋年轻气盛,他的朋友也说会帮他出这口气。几个年轻人一商量,把那家店的店主给套着麻袋打了,店主没看清阿洋,却看到了他的朋友,那人扛着压力没供出阿洋,后来这事闹得很大,最后达成庭外和解,他朋友也离开学校,那家店的主人伤好后出兑店铺去了外地。”

    “从那以后,阿洋就觉得自己挺对不起那些朋友的,他们再叫他出去玩,阿洋也就没拒绝过,年轻人禁不住诱惑,又是吸烟又是喝酒,心思就不放在学习上了。”

    贺忠生叹了口气,“我心里对他很愧疚,要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大出息,家里不会遭遇这种事,阿洋也不会变成这样,后来我再劝他,他也不听,我只能随他去了,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也不光上大学这一条路。”

    听了这些,夏文宁心绪翻腾,再想起贺越洋,只觉得即痛心又惋惜。

    贺越洋送餐回来,夏文宁也差不都该回家了,贺忠生让他也跟着回家,顺便把夏文宁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贺越洋不说话是因为他本来就话少,夏文宁却没主动挑起话题,这恨不寻常。

    贺越洋看了她好几次,见她没任何开口的意思,只能把话默默咽下去。

    走到夏文宁家楼下,贺越洋:“上去吧。”

    夏文宁转头就走,走了两步有回头,在黑暗中看着贺越洋。

    贺越洋:“怎么了?”

    夏文宁双手握拳放在身侧,像是鼓足勇气一样,“明天我还要去店里学习。”

    “……”贺越洋:“你想去就去。”

    “你会和我一起吗?”

    贺越洋有点摸不到头脑,但还是答了个“嗯”

    夏文宁很高兴,脚步轻快地跑上楼,回家后还连夜整理了一份高考基础考点准备明天带给贺越洋。

    她房间灯亮到后半夜,周尚娟回来的时候,她还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周尚娟不知道又在哪里喝了酒,带着醉意问她在干什,夏文宁下意识地把本子往书下塞,这个动作被周尚娟看到,她走过来,一把把本子抽出来,翻了两页。

    本子上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她看不懂,不过翻遍了也没发现别的什么。

    “这有什么可藏的?”“啪”的一声,本子被扔回到书桌,夏文宁赶紧拿回来抱在胸前,她脸涨得通红,“妈,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不经过我允许就动我的东西?”

    周尚娟听得好笑,在她心里,女儿就跟她的私有物品差不多,“你人都是我生的,看你的东西还要你准许?”

    夏文宁很想跟她争辩几句,但看周尚娟充满醉意的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说了有用什么用,她脱力地坐在椅子上。

    “你还没回答我。做题的本子你藏什么藏?里面有我没翻到的东西吗?”

    “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我整理的一些考点而已。”夏文宁下意识地不想把贺越洋的名字告诉周尚娟。她有种感觉,周尚娟好像不太喜欢贺越洋。

    夏文宁觉得她妈眼光很差,贺越洋明明是个非常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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