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是梅贵妃唯一的儿子,名唤季玄威。

    而梅贵妃林氏,乃太师之女,出身显赫,一入宫即封妃位,诞育三公主与八皇子后晋封贵妃,文德皇后在世时,便享协理六宫之权。

    文德皇后逝世后,后位空悬,梅贵妃凭借帝王恩宠手持凤印,风光无限。

    梅贵妃离皇后之位仅有一步之遥,日思夜想,终究没能得到,于是将目光放在储君之位上,她膝下仅有一子,与太子年纪相仿,颇得圣上欢心。

    她想要八皇子成为储君,必然要将太子拉下马。

    只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木讷的太子有这等决断,打乱了梅贵妃的计谋,还叫陛下疑心于她。

    梅贵妃能盛宠内宫十余年,自然是有手段在身。

    一连半月,陛下都不曾踏进永福宫,乐阳公主见状,着急起来:“母妃,父皇是不是要冷落咱们了?”

    话音刚落,永福宫外就响起宦官的通传声。

    “圣上到——”

    乾安帝踏进内殿,一身帝王龙袍,面色冷硬,余光瞧见了乐阳公主,当着女儿的面,圣上的神色和缓了两分。

    “这段日子,贵妃似乎消瘦了。”

    乐阳公主连忙为母妃抱不平,噘着嘴诉说委屈:“六宫的大小事都由母妃亲自打理,不曾假手于人,有时要忙到深夜才得空歇息,长久下来,身子哪能吃得消?”

    这两年梅贵妃将内宫打点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半分纰漏,连太后都夸赞她贤良淑德。

    想到这里,乾安帝语气软了下来:“贵妃辛苦了。”

    梅贵妃眸中带笑,她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眉眼处皆是风情,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仍有一股别致的韵味。

    她俯身行了个万福礼,朱唇轻启:“妾身恭喜圣上。”

    乾安帝疑惑:“喜从何来?”

    “太医今早来诊脉,妾身已有三月身孕。”

    此话一出,乾安帝立即欢喜起来,上前扶起梅贵妃,大笑:“朕的好柔儿,这可是真的?”

    梅贵妃眉眼弯弯,羞涩低垂脑袋,娇嗔道:“齐太医亲自诊脉,妾身岂敢胡说,脉象平稳,小皇儿一切都好。”

    乐阳公主吃惊,随即由忧转喜:“我...我又要有小弟弟了?”

    这个孩子来的好巧,不仅解了眼下的困境,还叫陛下万分心喜,若母妃再诞下皇子,极有可能登上后位。

    那她就是国朝嫡公主。

    从此与永昌公主平起平坐,不,等她的皇弟成为储君,她乐阳公主就是长安城最尊贵的女郎!

    侍奉的宫婢鱼贯而入,顷刻间梨花木桌上摆满膳食。

    乾安帝还沉浸在梅贵妃有孕的消息中,整个人喜气洋洋,连连叹道:“宫中已有两三年未曾添皇儿了,柔儿果真是有福气!”

    梅贵妃笑盈盈,端起一碟金乳酥放在圣上面前,她语调婉转:“都是托圣上的福,圣上是真龙天子,妾身能为圣上诞育皇嗣,是妾身诵经百年才修来的缘分。”

    乾安帝热衷求仙问佛,内宫妃嫔自然投其所好,一口一个“诵经”“修行”,哄得陛下欢喜。

    “这样的好消息,该叫鸾儿知晓,”乾安帝看着桌上摆放的糕点,幽幽叹气,“朕记得鸾儿最爱吃金乳酥,也不知她在大慈寺过得好不好。”

    鸾儿是永昌公主的乳名。

    “公主是金枝玉叶,寺庙的僧人不敢怠慢,陛下若是不放心,可派宫婢前去探望,如此圣上也能安心些。”梅贵妃到底是经历过宫闱争斗的女人,心中憎恶,面上依旧笑如桃花,每一句话都带着关切。

    比起梅贵妃的沉稳,她的女儿乐阳公主就显得愚笨许多。

    乐阳公主季锦月,出生时母亲已经有了宠妃派头,她得到的宠爱并不少,但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活在永昌公主的光耀下。

    论身份,永昌公主正儿八经是嫡长女,论宠爱,在众多公主中,乾安帝最疼爱永昌公主,每隔几日都要过问公主的饮食起居,这是寻常公主都享受不到的帝王关心。

    季锦月打心眼里就不服气,她季燕归就那么好,好到人人都要偏爱她?

    明明...明明她也是贵妃之女,大魏尊贵的公主,可人们提起天家女儿,只会记得季燕归一人。

    季锦月想起母妃的告诫,饶是有许多不满,都硬生生忍了下来,强扯出笑容:“长姐为国祈福,女儿身为公主,亦会以身作则,日日祈祷保佑大魏繁荣昌盛。”

    乾安帝满意点点头,不愧是梅贵妃教导出来的公主,乖巧懂事。

    他夸赞了几句,又赏赐奇珍异宝无数,再命人送来一尊玉观音,为梅贵妃腹中的胎儿祈福。

    至于帝王对巫蛊一案的疑心,就此烟消云散。

    圣上离去后,乐阳公主依偎在母亲怀中,诉说不满:“为什么父皇如此偏心季燕归!”

    文德皇后逝世,太子倒台,季燕归依旧安然无恙,甚至更受到圣上的疼惜,公主府的仪制远远超过规格,朝臣们仿佛瞎了眼,从不上奏劝谏。

    梅贵妃抚了抚女儿的乌发,手中摇晃娟绣象牙柄团扇,微风拂过乐阳公主的脸颊,一桩桩陈年往事揭开。

    那时乾安帝还未登基,只是先帝众多皇子中平平无奇的一位,冠礼后才封为“湘王”,因娶了骠骑大将军曹家的女儿勉强有了争夺储位的资格。

    储位之争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成王败寇不过一瞬之间。

    而湘王妃确诊有孕那日,宫中突然传下一道旨意,册立湘王为太子,此后乾安帝在储君之位上仅仅呆了不到九个月,先帝就驾崩了。

    新帝登基那日,坤宁殿的文德皇后平安诞下一女,这便是永昌公主。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季锦月小声嘟嚷,“母妃,您忘了,她从前是何等嚣张跋扈,宫里宫外谁敢招惹她?”

    只要是好东西,便先要给永昌公主过目,宫里那么多公主都只配挑她剩下不喜欢的玩意儿!

    谁要是敢多嘴一句,季燕归立刻就捅到陛下面前,偏父皇心疼她,处处以她为先。

    季锦月与她争锋多次,可父皇从未偏袒过她,一次都没有!

    梅贵妃笑了笑,她的女儿还小,不明白“祥瑞”二字所带来的影响。

    或许永昌公主的诞生只是一个机缘巧合,可只要陛下认为她是大魏祥瑞,那么她永远都不会有失宠那一日。

    除非...改朝换代。

    *

    宫里的消息很快传到大慈寺,季燕归捏着信封沉默不语。

    她身旁的兰窕格外沉不住气,气愤道:“难怪梅贵妃近来行事如此嚣张!”

    有“身怀皇嗣”这个保命符在身,梅贵妃当然能够肆意陷害太子,即便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不会伤及根本。

    “这下更棘手了,”兰淑皱眉,担忧起太子的安危,“咱们虽说早有防范,可架不住梅贵妃的眼线众多,要是他们想再对太子下手...”

    季燕归冷静下来,吩咐道:“即刻写信告知外祖父,要他务必护住太子安危。”

    “太子的膳食、衣物必须要由身边心腹经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兰窕领命前去。

    兰淑上前来禀报事务,说是已经寻到菱香的家人。

    菱香便是告发太子在东宫行巫蛊之术的宫婢,这样重要的证人理应交由大理寺审问,可季燕归赶去时,只得到一个菱香畏惧太子报复,已投井自尽的消息。

    她哪能不明白梅贵妃的心思,巫蛊娃娃已经从东宫搜出,太子洗刷不掉罪名,与之相关的证人必然要“处理干净”。

    但梅贵妃似乎忘了一点,大魏内廷的宫婢都是良家女郎,即使死了,也有亲眷在世。

    季燕归时刻关注东宫的一举一动,太子身边奴仆的奴籍都捏在她手中,去年末,梅贵妃以照顾太子起居为由送了不少宫婢、宦官进入东宫,菱香就在其中。

    而自从太子出事,季燕归就派人去查找受牵连宫婢的亲眷,眼下总算有了起色。

    “要快,不能让人再死了。”

    “奴婢明白,定会将人平安带回长安。”

    处理完一系列事务,外面天已经黑沉沉了,季燕归揉了揉额角,兰淑眼中溢出心疼,劝道:“公主不如早些歇息。”

    巫蛊案后,公主一直忙于为太子洗脱罪名,觉也睡不好,整日劳心劳神,即使到了寺院,也没有一刻空闲。

    从前公主过得恣意张扬,游船骑马、挽弓射箭...如今为了太子殿下日夜操劳,身边侍奉的宫婢都看在眼里。

    外面都说公主仗着身世嚣张跋扈,可只有她们这些亲近的婢子明白,公主是全天下最温柔最聪慧的女郎。

    季燕归瞥见兰淑不对劲:“好好端端的,怎么红了眼睛?”

    “奴婢...奴婢担心公主,梅贵妃步步紧逼,乐阳公主又一向爱惹是生非,奴婢怕公主继续受委屈。”

    在宫里好歹有陛下护着公主。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我人在外面,行事也方便些。”

    这时,番雪从外面一溜烟儿跑进来,三两下就跳进季燕归怀中,小猫对她很热情,嗷呜个不停。

    季燕归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瓜,脸上露出笑意:“小脏猫,跑哪儿去玩了,爪子都脏兮兮的。”

    黑鼻子黑爪垫的番雪在永昌公主怀中肆意打滚,带着泥土的毛发将季燕归的衣裳都弄脏了,季燕归浑然不在意,抱着小猫命人送一些腌鱼过来。

    大慈寺禁荤腥,可不代表小猫需要守规矩,永昌公主的爱猫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番雪闻到了腌鱼的香味,从季燕归怀中挣脱,蹿到自己的专属小瓷碗面前,开始大快朵颐。

    季燕归支着脑袋,倚在美人榻上观看小猫舔鱼。

    番雪只有几个月大,小小一只,很快就吃得肚皮圆滚滚,坐在小瓷盆旁边舔干净自己的毛发,它可是一直爱干净的小猫。

    狸花猫天性好动,这点在仅有几月的番雪身上展现出来,吃饱喝足的小猫闲不住,又飞快跑了出去。

    兰珠想要去追,季燕归唤住了她。

    “算了,让它出去玩,饿了知道回来吃饭就行。”

    因永昌公主为这只小狸花赐了名,随行的匠人打造了一块金福牌,用红绳系在番雪的白围脖上,上面刻有它的名字,以及皇室标志,寺院中的僧人、香客见了,也不敢轻易将番雪捉去。

    故而,季燕归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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