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逐渐脱离城市行驶到了郊区。道路越来越空旷宽阔,再不见车影。唯一可见的是道路两旁阳光炙烤下依旧挺拔翠绿的香樟和迎面而来的山脉。司机一转方向盘,平滑地向右驶入山中。

    随着行驶深入,植被茂密起来。

    一栋棕灰色的建筑逐渐显现在眼前。

    山上长满了看起来年头不短的松树和橡树——各个高耸粗壮。房屋精心地渗透入成年松树和橡树林中,排布在林线下方,占据高位,可以俯瞰周围的湖景。大门滑动开启后,出现在人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石墙,它从地面生出,制造了一条。通往房屋的路线。沿着石子车道行驶,进入砂砾铺就的停车场。

    车稳稳地停下,徐晚拿着随身的小包跟在帮她提着行李箱的李叔身后进了门。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原本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茶焦急等待的白烟与立马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直直地盯向门口。

    原本坐在她身旁的任平京也跟着站起来,紧紧牵住了妻子有些发冷的手。

    徐晚一进门,就看见夫妻俩握着双手望向她。那眼神像是人溺水前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即便不知道这一根稻草能否拯救自己,但还是因为抓住了这一根稻草而又点燃了生的希望。

    顿时,她心里负担百倍。

    虽然内心充满着负担感和不确定,但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良好专业素养还是让她丝毫不显山露水,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礼貌的微笑。

    “徐医生你好。”白烟与先开口问好。

    “任太太好,任先生好。”

    “坐吧。”任平京说。

    徐晚依言坐下。

    “徐医生……”白烟与开口想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焦急一时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只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徐晚。

    任平京看了眼情绪激动的妻子,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开口说:“徐医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信息?”

    徐晚心想,该感叹一句不愧是领导吗?任平京此刻内心有的焦急应该不会比白烟与少,但还是能冷静地询问自己能够提供什么信息,想尽可能的为治疗提供帮助。

    “嗯,能否给我讲一下任修是什么时候,怎么被发现状态不对的以及他平时的性格。”

    “这个我最清楚,小慕他小时候……”白烟与在丈夫冷静沉稳的态度的影响下,情绪渐渐平复。听到徐晚的提问,连忙回答。

    任修真算是天之骄子——家境优渥,底蕴深厚,父母亲和,自己相貌出众又聪慧过人。

    他一路顺风顺水。年少时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成绩。

    “他初中唯一不开心的应该就是参加国奥没拿到好名次吧。”白烟与说:“那时候他们老师和我们都抱了很高的期望。他自己也很重视这个比赛,很努力。当时都觉得他拿金奖肯定没问题。但是最后成绩出来离目标还是差距挺远的。确实还是挺遗憾的,不光是他,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徐晚提笔在本子上记录,抬头用眼神示意白烟与继续讲。

    白烟与继续道:“他上高中之后,就开始喜欢上了音乐。和那些朋友组了个乐队,周末也会去公园唱唱歌。其实我们并不反对他喜欢音乐,玩乐队。徐医生你知道的,我自己也是做艺术的。但是他开始接触乐队之后,成绩就开始下滑,一直徘徊在十名左右。他爸爸觉得不能玩物丧志,没少说他。地下乐队和古典乐始终不一样,用来营生对于我们这种家庭是不太能接受的。”

    说到这里,白烟与想起了当初丈夫和儿子闹的不愉快,再想到现在儿子的病情,刚刚平复下的情绪一下又翻涌起来。

    “我们平时确实是太忙了,好多事都是李叔给我们说的。”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我真的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每天只知道忙自己事业,办画展,开工作室,出席活动。小慕……小慕的心情我居然一点都没关注。”

    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白烟与还是没能平复好心情,眼泪涌了出来。

    徐晚看着她被丈夫搂在怀里轻轻抽泣的无助模样,感慨万千。

    白烟与不能说不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但确实说不上是一位尽责的母亲。

    她从小也是没经历过任何的挫折,长得漂亮,家境不错,学艺术还很有天分。后来嫁入豪门,丈夫宠爱,公婆友善。家里的一切都被李叔安排的井井有条,不需要她操心,就算是生了孩子之后也没怎么费心照顾,更多的还是忙于自己的事业。

    她不是不爱孩子,不想做个好母亲,只是习惯了什么都不需要费心的生活。也就以为养孩子不过是空闲的时候偶尔带着玩一玩,定期询问一下成绩和身体状况,仅此而已。

    在丈夫的安抚下,白烟与止住了眼泪。

    怕妻子再难过,任平京接过了话头说:“不好意思徐医生,还是我来讲吧。”

    徐晚点头。

    “他高考完没几天,突然说要进娱乐圈。我坚决反对。”

    “徐医生可能不太了解娱乐圈,那里龙蛇混杂,水很深。我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进去蹚浑水。对我们家族名声也无益。于是当时我就告诉他,要是去,我绝不会给他任何帮助,并且从此和他断绝一切关系。他也倔。不管他妈妈怎么劝他,就是铁了心要去。背着我,早就把合约签好了。和我吵了一架,当天就收拾了行李走了。我也如我所言,没给过他任何帮助,甚至专门封锁了他的背景消息,想让他吃吃苦头,趁早回头。”

    任平京说到这里突然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说,“他倔,像我。这么久以来也没说过后悔,没说要家里帮忙。”

    他的手在口袋摸了摸,似乎想要抽一支烟,但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于是放下手继续说,“然后就是两个多月前,他给他妈妈打电话说自己很累,说想消失……”

    “他说。”白烟与忍不住打断丈夫,“他说:‘如果我消失了妈妈一定会很难过吧。但是请妈妈理解我,我很痛苦。妈妈对不起,一定要原谅我。’”

    白烟与的声音又颤抖起来。“我觉得不对,就赶紧联系上了他经纪人,让他过去看一看。结果……结果小慕他,开煤气自杀。幸好……幸好……”

    任平京叹了口气,把妻子楼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慰。

    任平京说:“总之,救回来了。开始他妈妈瞒着我没说他的情况。跟他经纪人谈了,经纪人也不知道具体问题在哪里。只说可能最近压力大,角色又被队友替了,所以情绪一下调整不过来。让他退圈,他不肯。他妈妈就给经纪人施压减少他的工作。最后确实身体支撑不下去,退圈回了家,我才知道这事。”

    徐晚,看着本子上记录的关键字,一点点的捋顺思路。

    任修回来之后,先是接受的谈话治疗。

    他是回避型人格,而且莫名地对医生很不信任,两个月换了三个医生也不见成效。后来病情继续恶化,医生试图进行药物治疗,他拒不配合。

    白烟与不忍心强制治疗,又怕影响家中形象。硬是拖了一个月的时间,放任病情发展到不可收拾,这才宣布退圈,又联系了陈教授。

    徐晚安静地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任平京说完之后也开始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

    任平京心里思量颇多。

    和妻子满心认为徐晚就是救世主,坚信徐晚一定能治好任慕烟不同。他对于徐晚能否让任慕烟好转持怀疑态度。

    按他所想,最好是把任慕烟送去国外,让陈教授相识的权威医生来负责治疗。但陈教授说,陌生的环境很可能会加重任慕烟的不安全感。陈教授说他有合适的人选,他不信徐晚,但他相信陈教授。

    徐晚大致理清了思路,收好笔记本,对眼巴巴望着她的白烟与露出个安抚性的微笑,说:“大概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接下来我会全权接手任修的治疗的。不知道家属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像是等着她说这句话一样,徐晚话音刚落白烟与就问,“小慕的情况多久能好啊?徐医生你有多少把握?”

    徐晚:“具体的情况评估还需要我见了任修之后再进行评估。至于把握,我不敢夸口,还是要看治疗进行的情况。”

    白烟与满怀的希冀一下落了空,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徐晚不忍看她那么颓然,轻轻说了一句,“别太担心。既然老师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白烟与看着女孩温柔安慰的样子,不知为何一下放心了很多。

    任平京则是看着徐晚若有所思。

    他说:“李叔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就两百米。每周三会有人把生活物资送过来。内线电话按#1就可以联系到他们。这里屏蔽了网络,不能上网。电视可以看。家里的内线除了打给李叔,只能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给他们说。只是日常的做饭洗衣可能需要徐医生自己解决。”

    徐晚点头表示明白。

    “小慕就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这两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送的东西他也不怎么吃。他的房间钥匙李叔有一把,还有一把放在你房间了。李叔,等下带徐小姐上去看看她的房间吧。”

    “好。”

    任平京说:“我们这就走了。接下来就麻烦徐医生了。”

    他说得郑重,徐晚也郑重的点头承诺,“请宽心。”

    待他们走后,李叔提着徐晚的行李上楼带她去看房间。

    任修住在二楼最左的房间,而徐晚就住他隔壁的那间。

    “那我先走了。徐医生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我五分钟之内一定赶来。”

    徐晚送他到门口,李叔正要走,却又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开口道:“徐医生,小慕真的是个好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虽然知道这是废话,还是想请徐医生多多费心,一定要让他好起来啊!”

    徐晚看着眼前老人微红的眼眶,一字一顿地回到:“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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