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年,春。

    湖广按察司佥事冯子京谪守巴陵,以巡抚梁梦龙劾故。

    大理寺卿陈一松以三年考满,升刑部右侍郎;大理寺左少卿陈栋,以二年考满,因功减一年堪磨,升大理寺卿。

    通政使何永庆以亲老身病致仕,赠礼部尚书;左通政倪光荐以九年考满,升通政使。

    佥都御史海瑞,以一年考满,因功减二年堪磨,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巡视东城御史学礼奏,御马监太监张忠,殴死亲母,乞敕严究;巡视光禄户科给事中颜容舒劾,尚膳监内官王朝用,因索例肉殴死厨役,乞敕重究,均如律章下法司。

    锦衣卫掌卫事右都督朱希孝引英国公张懋例,乞追赠其兄朱希忠王爵。

    吏部言,张懋追封非可为例,希忠虽历事三朝,不过效臣子职分之常,未尝勒奇伟于边疆,投难钜于戎马,生前被宠已足酬劳,殁后论功輙难优异。追封王爵,实非所应。

    上批复曰,无边圉功,不当封王,以希忠功高难封,赠成国公府伯爵一例,迁南直隶,另立新府,驻龙江造船厂。

    以掌锦衣卫事朱希孝违例滥奏,勒其闲住。

    令下,无不称颂皇帝赏罚分明。

    ……

    这些都是邸报上的内容。

    此外还有一些什么,上御皇极殿百官致词庆贺行八拜礼,升蓟镇协守西路副总兵张臣署都督佥事,照旧协守,革罗文谷提调李从善任下,令左都督戚继光回京述职之类的内容。

    刘三炮看过一遍后,大致留了个印象,便将其慎之又慎地折了起来,放进了手边的箱子里。

    他看了一眼透亮的天色,才刚过午后,正是合适蹉跎时光。

    刘三炮迫不及待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一叠新报,放在桌案上。

    这些都是前几期的报纸,其他内容都看过了,只特意留着《元明英雄传》未看,准备攒起来一起看个畅快。

    刘三炮上次看完第二卷。

    正说到那天下板荡,民不聊生,连富贵人家时常进贡的皇觉寺也揭不开锅了,于是,倒霉的朱重八便被皇觉寺主持打发出去云游天下,自生自灭。

    朱重八离开皇觉寺,自濠州向南到了合肥,然后折向西进入河南,一路往北走到汝州、陈州等地,东经鹿邑、亳州,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而云游期间的每一节,都可谓是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绝。

    惊,智斗山匪巧脱逃。

    险,妖佛惑众斗邪教。

    怒,结伴好汉杀恶吏。

    运,白莲出世结善缘。

    一直到朱重八结束“成长期”,返回皇觉寺,故事才告一段落,第一卷那个普通的朱重八,逐渐有勇有谋了起来。

    而刘三炮饱受更新缓慢的折磨,之后便立誓,不更完一卷,再不翻开此文。

    好在今日这一期出来后,总算是刊完了第三卷。

    刘三炮将怀中最新的一期报纸掏出来,放在一叠新报的最下方。

    核对完顺序后,他搓了搓手,满意地点了点头,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却说那朱重八返回皇觉寺后,天下风云激荡,红巾军揭竿而起,胆大称王;白莲教攻城夺寨,开府建牙……

    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

    正午逐渐到了黄昏,方才透亮的天色,似乎眨眼间,便昏暗了下来。

    吱嘎……

    随着老旧的门扉一声呻吟,刘三炮的房门被缓缓打开。

    刘三炮被惊了一下才回过神,抬起头就看到自家祖父站在门口。

    他连忙站起身:“阿公。”

    刘大能裤腿卷起,小腿以下全是泥污,手里提了个水桶,脸上挤出个笑容:“今天吃鱼,年年有鱼。”

    刘三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阿公,学府发了不少年货,足够咱们过年用了,你不要再去拾人家的鱼了。”

    刘大能皱起眉头:“那是你的老婆本,不晓得拮据,是想打一辈子光棍,让刘家绝后?”

    说罢,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显然是被扫了兴致有些不快。

    刘三炮已经习惯了这种鸡同鸭讲的对话,默不吭声地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而后走出房间,与祖父一同准备晚食。

    他祖籍是广东农户,一直家境贫寒。

    至于家境贫寒怎么能搬来京城……

    刘三炮父亲早先是名童生,娶妻生子后仍在官学进修。

    然后就猝死了。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态。

    但刘父死后,刘三炮的母亲悲痛欲绝,寻死再三,十里八乡纷纷劝阻,最后惊动了县衙前来慰问。

    可惜,求死十余次都拦住了,刘父下葬,刘母独自守灵时没拦住——“吞块,触棺穴”,也就是一头撞死殉情了。

    那时候刘三炮才三岁,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幼时想及此事,心中只有哀恸。

    及长,又有些怨愤母亲舍他而去。

    直到……看着家中那一道烈女牌坊。

    直到,他知晓烈女牌坊可以免税赋,可以免徭役,可以免试入县署。

    直到,他想起母亲那怪异的寻死十余次。

    刘三炮这才明白,一切难以理解的事情背后,都有其缘由。

    也是从那以后,刘三炮对所谓的贞洁烈女、理学纲常,乃至四书五经,不可遏制地升起了抵触之心。

    抵触一起,随之而来的,自然是经典学问一落千丈。

    祖父刘大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顺天府的府试、乡试,远比外地简单。

    于是便将免税的份额,卖给了当地士绅,换了好大一笔银两后,领着刘三炮来到了顺天府。

    可惜,刘三炮即便户籍改成了人上人,也改不了抵触的心态。

    学业一直没有起色。

    好在最后机缘巧合,通过在数算这些旁门左道的天赋,考进了东华门外的新学府。

    这种退而求其次的结果,让祖父刘大能失望了好久。

    刘三炮看着祖父的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帮衬祖父。

    今夜按照广东的习俗,要做一道鱼头汤,鱼身则蒸着吃。

    祖孙两人一起忙活,这个正月也不算冷清。

    刘三炮脑子灵活,做这些事的时候向来一心二用。

    他又想起了上次自己在新报上发布的那篇文章。

    那是他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皇帝嫌他行文逻辑有些散乱,还亲自指点如何排版用词。

    可惜的是,并没有像话本里一样,什么得了贵人青睐,施舍机缘无数,而后一步登天的种种故事。

    只按版面费结算了稿费,其余的好处就没有了。

    或许是因为他对“力”的思考不够准确吧。

    他当时说,物体在不受力的情况下,本身是静止的,皇帝就有些不认同。

    并且反问他,若是如此,那么在一瞬间的力被撤去之后,物体就应该瞬间停下来,而不是继续动作。

    这让刘三炮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虽然皇帝最后还是认可了他想法带来的启发,将稿件收录。

    但事后,刘三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刘三炮漫不经心往鱼头汤里洒了几颗粗盐。

    物体本身是静止的……只有施加力之后,才会动作……那么,物体失去力的作用之后,物体确实应该立刻恢复静止才对。

    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才停止呢?

    难道是力并没有立刻撤销,自己所想到的事例暗藏玄机?

    亦或者……他的前提本身就错了,不受力的物体,未必是静止的?

    刘三炮胡思乱想。

    一时间没有头绪。

    直到吃完饭,他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这才两人收拾碗筷的时候。

    笃。

    笃笃笃。

    一阵简短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祖孙二人立刻反应过来,慌忙前去开门——贫巷陋室,邻里大多是出声喊人或是拍门,少有这样礼貌地敲门,这两月来,也只有刘三炮的同学师长,才有这等富贵作态。

    刘三炮慌忙将手在衣服上抹了一把。

    刘大能背过身整理好须发,挤出一个笑容。

    刘三炮站在刘大能身后,看着门扉被拉开,果然看到师长站在门口。

    “李老师。”

    “李少爷!”

    李诚铭站在门头,朝刘大能含笑点了点头:“长者,我借贵公子一用。”

    说着,他朝刘三炮招了招手。

    刘大能识趣躲闪开。

    刘三炮抿了抿嘴,顿了一下,才低头走向李诚铭。

    这位李老师每次来,从未过问他祖父的名讳,但凡有事,也从不征询他祖父的意见,理所应当地挥之即来。

    虽然行事说话礼数十足,但骨子里那份傲慢,几乎扑面而来。

    这位老师是皇亲国戚出身,这般倨傲也属正常,但刘三炮与之相处仍然有些不自在。

    偏偏又是自己老师。

    实在别扭至极。

    李诚铭转身走在前头引路,嘘寒问暖:“这个正旦过得可还舒心?还缺不缺银钱?学院可以酌情为你预支一季的份额。”

    刘三炮连忙回道:“不缺的,老师。”

    李诚铭点了点头,又拉起些别的家常。

    他今年十九了,这两年久经堪磨,比起十七岁去浙江收购破落海商的时候,成熟了不少。

    等到从狭窄的巷子里出来,走上大道的时候,李诚铭不虞隔墙有耳,才开口说起正事:“今日唤你,也没别的事,就是带你去个地方。”

    刘三炮怔了一下。

    好奇道:“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学院实验向来不少。

    什么高空抛物、拆解水车等等。

    李诚铭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去四夷馆。”

    刘三炮一脸茫然。

    县学府学可不会介绍中枢的各大官署。

    李诚铭见状,贴心解释道:“四夷馆是接待藩属国的,设有蒙古、女直、西番、西天、暹罗等九馆。”

    “主要是给语言不通的使臣做翻译,也译外国诸书籍。”

    李诚铭照顾刘三炮的出身,介绍点到为止,没有说得太复杂。

    刘三炮闻言,更加疑惑:“那老师带我去是……”

    李诚铭知无不言,很是开明:“上次你对力的思考,陛下说,你的探知欲跟好奇心很难得。”

    “正好四夷馆内有一些外国的书籍,也有类似的思考,陛下让我将译书借与你参考,希望你再接再厉。”

    刘三炮喜上眉梢,感激涕零。

    李诚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忍不住有些感慨。

    别看自家表弟嘴上说是恰好有些译本,实则是暗地里搜罗一年了,先后送了好几批去四夷馆,显然是放心上了的。

    就这样还时常私下嫌弃进度慢,译本质量低云云。

    那鸿胪寺卿屠羲英之前被喷得致仕回家,其中有没有关联,李诚铭只觉得不好说。

    反正他对皇帝交代的事,一向不敢怠慢。

    时值正月,入夜后京城人却是越来越多。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二人走得很慢。

    李诚铭前后的侍卫也不得不离得近些,免得有所疏漏。

    四夷馆在大明门外。

    靠近皇宫的御道,想不热闹都难。

    虽说皇帝为了省银子,免了鳌山灯会,但好歹是有些良心,将兵仗局、军器局中年份久远的火药拿了出来做了烟花,勉强放了个亮堂。

    用皇帝的原话说,就叫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一路上招摇过市的风流少爷、成群结队的富家小姐、吟诗作赋的举人士子、蹦蹦跳跳的垂髫童子,并着游船花卉、灯谜竞猜、韶姬揽客、耍把式的、打架斗殴的、嬉戏打闹的,想不热闹都难。

    刘三炮一路经过这些繁华之地——他上学去往东华门的路上,并不会途经这个方向。

    眼花缭乱且不说,就是这氛围让人鼻头酸涩。

    他盯着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看了很久。

    父亲举着孩提跨骑在肩上,母亲在旁笑靥如花,一道烟花炸响,光彻区明,映出刘三炮艳羡的神色。

    突然,刘三炮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

    “走罢。”李诚铭收回手,转过身。

    刘三炮这才回过神,慌忙跟上李诚铭。

    不多时。

    两人来到鸿胪寺外。

    衙署悬匾鸿胪二字,大门左右灯笼悬挂,亮堂气派。

    如今是年节休沐的时间,却也有人当值。

    李诚铭刷着皇帝表兄的脸,带着刘三炮长驱直入。

    公署重地,刘三炮不知道规矩,只好低着头,不敢多看。

    等跟着李诚铭走进一间公廨值房后,他才敢抬起头,好奇打量。

    值房内站着一名吏员,见李诚铭来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李诚铭挥了挥手,书吏就守到门外去了。

    值房正中央有一张小小的桌案,上面摆满了书籍,桌案旁敷衍地摆了一张椅子。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内全是书架。

    刘三炮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能看到目之所及的每本书,其上都是歪七扭八的文字,显然并非汉字。

    “书架上陈列的,都是还未译过的书籍。”

    李诚铭说着,又走到桌案前拍了拍桌上的书:“桌上这二十余本,才是译本。”

    “学院跟四夷馆说过了,等开学后,你可来此阅读这些书,不能损坏,不可带走。”

    刘三炮连忙跟了过去,将视线投向桌案上的书籍。

    他惊讶道:“关于力的书籍,竟有这般多?”

    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能延伸出这么多著作吗?

    李诚铭摇了摇头,用一种难以捉摸的口气说道:“甚至不止这些,这些是西洋千年以前的书籍了,往后还会逐渐翻译近年的。”

    “当然,外夷的东西,你最好只做参考启发,不要尽信。”

    刘三炮愣了一下。

    千年以前……那也太久远了,那时候西洋怕都还未开化吧。

    但他这位老师又不是小题大做的人。

    刘三炮带着好奇,从桌案上拿起一本书……《论浮体》,书名很怪。

    他又看了看作者,恩,名字也很怪,阿基米德,一听就不是有福气的人。

    刘三炮搓了搓手上的冷汗,翻开第一页,开始阅览了起来。

    李诚铭拍了拍刘三炮的肩膀,嘱咐道:“你慢慢看,看完跟门外的书吏说一声就是,我就不陪你了。”

    见刘三炮根本不回应,他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间。

    李诚铭跟门外的书吏又嘱咐一句后。

    他并未径直离开鸿胪寺,反而又绕向鸿胪寺的正堂方向。

    鸿胪寺大堂内灯火通明,门外守着两名锦衣卫。

    见到李诚铭来了,并未做阻拦,任由李诚铭进了大堂。

    大堂中还有一道身影坐在椅子上,挑灯夜读。

    身旁侍立着一人,虎背熊腰,不怒自威。

    “陛下,臣将人带过去了。”李诚铭轻声行礼。

    坐在鸿胪寺大堂的,赫然便是皇帝本人。

    此时,朱翊钧正在翻阅着《计算之书》。

    他头也不抬,恩了一声:“告诉徐阶,以后就按这个成例了,天赋足够的人选,再送来看外藩译本。”

    李诚铭心中有些不解,但也并未多问:“臣遵旨。”

    朱翊钧抬头看了李诚铭一眼,摆了摆手:“既然是偷偷出来的,不要这么一板一眼了,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想问什么直接问。”

    李诚铭闻言,缓缓站起身。

    斟酌片刻后,才小心谨慎问道:“陛下,给刘三炮的译本臣也看了几本,届是有他山之石,为何不直接再印刷一份给学院的学生借阅?”

    只见皇帝突然将书本合上,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果真只是他山之石吗?”

    李诚铭沉默片刻。

    最后还是答道:“或有金玉良言,臣看不懂。”

    朱翊钧失笑,看不懂就是最大的看懂。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接着方才李诚铭的问题,答道:“你是七窍通了一窍,才能视若平常书籍。”

    “若是七窍不通的人看了,不是弃之如敝履,就是直接殇了。”

    “够到门槛再看这些东西,才能化为己用,推陈出新。”

    最重要的还是心窍。

    奔着求知去看这些东西,那才叫他山之石。

    启蒙启蒙,哪里能尽靠填鸭硬塞,底子里的本色不改换,看多了反而有害无益。

    为什么只有刘三炮可以看?

    因为他真正开始思考物质世界的事情了!

    虽然很简陋的思考,虽然是拙劣的总结,错漏更是比比皆是,但这才是开了心窍的标志!

    这是很重要的前提。

    朱翊钧要的就是这种开了心窍的学生,而不是通读译本的学术裁缝。

    大明朝亟需搞科学东西来救命吗?

    还没这么急切。

    与急功近利相反的是,自然哲学是给后世打底子的——他又不痴心妄想有生之年看到统一四大基本力。

    既然不急于一时,那就得稳扎稳打。

    一面开办书院遴选学生,给他们相应的社会地位,扶持起对应利益团体。

    一面则让领头羊带着骨干推陈出新,慢慢演化,建立基于自身文化内涵的体系。

    哪怕吃刘三炮嚼过的内容,都不能直接给学生看译本。

    只有依靠自己思考衍生出的本土文化,才越是稳固。

    要是全盘西化,那还有什么意义?

    李诚铭听得不尽明白,也不懂什么叫殇了,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陛下挑选的译本都这般古远,原来是不想影响了学生的本我。”

    朱翊钧呵呵一笑:“本我,这个词用的对,确实是为了保持本我,不过不止是学生的。”

    “还有,也不是我故意挑这么古远,而是西洋这千年来,力学思考同样不进反退。”

    “比咱们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伽利略跟牛顿都还小着呢。

    自然哲学也未成体系。

    得等到依托哲学思辨,将判断是非的权威,从教会引用圣经,下放到科学论证,也就是去中心化后,才有这些人开宗立派的份。

    这一点,跟如今的大明朝,多有相似之处。

    朱翊钧将手中的《计算之书》塞到李诚铭怀里:“上次的《几何原本》看完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几何看完,该学学斐波那契的代数了。

    朱翊钧看了表兄一眼,哎,可惜天资有限,只能学学前人的,不能推陈出新,不然一加一之后就该开始搞代几综合了。

    被偷偷调侃的李诚铭浑然不知,默默收下了皇帝所赠的译本。

    而后恭谨行礼:“陛下,臣送陛下回宫。”

    皇帝偷偷出来的,不早点回去,届时被李太后发现了,倒霉的肯定不是皇帝。

    朱翊钧怫然不悦:“这才刚出来,急什么,朕后日就要搬寝宫了,到时候可没这机会了。”

    李诚铭面色一苦,讷讷无语。

    朱翊钧见状,又安抚道:“别怕,顾总督、锦衣卫都跟着,朕又不会玩什么白龙鱼服。”

    李诚铭抬头看了皇帝身旁的京营总督顾寰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神色不安,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还要去何处?”

    朱翊钧早有定计,嘿然一笑:“顾宪成的会馆今夜不是有文会么?去给朕找个视野好听得清的包间,朕去旁听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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