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死对头贴贴后/风之一漾/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1】
很快就是大雍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狩了，作为女子赛事的主持者，黛窈近两日却突然特别倒霉。
不限于睡觉落枕，吃鱼卡喉咙，走路平地摔，喝水时呛到喘不过气，一沾枕头就噩梦连连。
气得最狠时，黛窈抬手怒砸了好一堆琉璃玉盏，碎片还能崩起来划她一手的血。这于京中人称“小霸王”的安阳郡主来说，可谓是相当窝火了。
再好比此刻：
“郡主，堵马啦。咱们是绕道走，还是老奴下去看看情况？”
承明十四年，时值寒月初。被丫鬟扶着稳住身子，黛窈撩开车帘，恰逢寒风卷着几瓣雪花扑面而至，其中一朵撞上她的鼻尖，旋即融化。
入眼是拥堵的人流，各色雪伞挨挨挤挤，正滞于前方三岔口的一排告示栏下。
“禁军统领霍大人的夫人失踪了？”
有围观的路人不可置信：“悬赏万金是认真的吗。”
“有谁见过霍统领的夫人？这下可要发财了。”
“万金啊。”
“霍统领这般手笔，真真是爱妻如命哇。”
几句下来，不知被哪句戳痛了心窝子，视线掠过栏上那熟悉的女子画像，黛窈忽地一阵心头火起，二话不说掀帘下了马车。
丫鬟辰欢和白露对视一眼，均感不妙。
街口上人流如织，众人原在议论告示栏上的悬赏内容，甫见一位少女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均是一怔。
来人约摸十六七岁，身形婀娜曼妙，着一身浮光灿灿的焰色罗裙，肤如玉雪，明眸流盼。
即便眉眼含怒，整个人也俏生生的。
“爱妻如命？好一个爱妻如命啊。”
轻飘飘扯下画像，黛窈挨张在手里撕了个粉碎。
见她貌美，说话时声若银铃，连冷笑都清脆好听得很，岂料她行事如此乖张？
“你是谁？怎地平白无故撕了告示？”
有人打抱不平：“这可是霍统领亲自张贴的，姑娘好大的胆子，何故要阻碍人家寻妻？”
“你们不懂啦。”
少女头也不回：“霍允这人狼心狗肺，薄情寡义。寻妻？他不配哦。”
将碎掉的纸屑丢进一旁渣斗，黛窈拍拍手，这才稍稍满意地转过身来，不料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安阳郡主撕毁画像便罢，何故还要当众诋毁于我？”
人群顿时哗然开来。
“原来是安阳郡主？竟是安阳郡主么，怪不得行事如此狂……咳，随性！”
“她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貌美，难怪七皇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她私养面首一事都能容忍……”
京城这种地方，一朝之都，天子脚下。
一块砖头砸下来，七个王侯八个贵胄，老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至于过分惶恐。
一片交头接耳的喁喁私语声中。
黛窈脚下一顿，仰头。
对上一双隐布血丝的眼瞳，一张还算英气但尽显疲态的脸，伸出自己作案的爪子晃了晃，“不好意思哦，人家手滑，至于诋毁嘛。”
“一个人将自己的妻子当做他人替身，婚前热情追逐，婚后弃如敝履。无数次背着妻子与曾经的红颜纠缠不清。”
“妻子火场遇险，这人先救红颜；妻子生辰这人幽会红颜；妻子患病这人不闻不问，却有时间和红颜花前月下，连房事和睡梦中都唤着红颜名字；这桩桩件件，哪一件诋毁霍统领了？万金是能买回女子的青春姻缘，买她手臂狰狞烧伤，买她后来残破的身子，还是买她掉过的眼——”
“她亲自跟你说的？”
每听一句。
霍允面色惨白一分。
恍恍然回过神后，他有些急切地朝黛窈逼近两步：“她现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霍某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你是阿楠最好的闺友，她在你府上是不是？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所谓“阿楠”，霍允之妻，名叫薛楠。
宫中太医令的女儿，黛窈自幼相识的闺友之一。
听罢这番指控，又见霍允如此反应，吃瓜路人们无不震惊唏嘘。
喧嚷人声并不具体，却又密集得近乎铺天盖地，街头驻足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隐有马蹄声如奔雷而至。
“你那些腌臜之事，还用阿楠亲口说吗，但凡长了眼睛，谁瞧不出霍统领生性本贱？”
大雍律法，夫可休妻。
但妻子提出和离。
即便丈夫劣迹斑斑——夫家不允，官府不受。
娘亲便曾受制于此，被父亲困缚半生，最终死在遥远的禹北。
如今又轮到嫁错人的闺友。
黛窈弯唇笑了一下：“与其在这里悬赏万金，不如奉上她想要的和离书，休书也行，来找本郡主，不介意帮你一起找她，嗯？”
话完。
少女转身离开，片刻不再逗留。
霍允却一把擒住她手腕：“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经。你安阳郡主未曾嫁人，不经情爱，和离书？休书？说得倒是轻巧。阿楠从前分明温婉贤良，乖顺懂事，此番却大逆不道到擅自离家出走，想也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意指黛窈带坏了薛楠。
“仗着家世显赫，郡主素来嚣张跋扈惯了，霍某无话可说。可私藏他人妻妾乃触犯大雍律法之事，即便你是未来的天家媳妇，也不该做出这等——”
“好你个姓霍的！”
辰欢好艰难挤进人群，见人竟然上手，登时抢过去大声呵斥：“大庭广众之下敢碰我家郡主手腕，不想活了吗？要给七皇子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还不快速速放开！”
然而。
霍允寻妻大半月无果，早便有些疯魔了。
此番觉出黛窈话中异样，又岂会轻易放人离开？
少女皱眉抽手，抽了几次也没能抽得回来，又见霍允一把将辰欢拂得趔趄在地，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近来诸事不顺，频频倒霉。
就连这日去郊外寺庙“求签问卦、驱霉避邪”，回程途中也能从山道上摔滚下来。
作为大雍唯一异姓王的女儿，黛窈出生显赫，自幼千娇万宠，还从没受过这等不可自解的窝囊委屈，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此番身边又刚好没带随侍护卫。
索性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向霍允膝盖。
奈何对方身手迅捷，轻易避开。
几番拉扯，少女雪嫩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男人的糙砺大掌磨得泛红。情状仿如一只发怒的兔子，在挣一只同样红了眼的恶狼。
有人看不过去，寻思着要不要上前“拉架”。
然而言语间，得知一位乃禹北王府安阳郡主，七皇子的未婚妻；一位乃御前禁军统领，还是萧贵妃的外甥，两尊都是大佛，无论哪方都不是寻常百姓能轻易开罪得起的。
众人只得惶惶观望。
黛窈一脚踹空后也不气馁，收腿之后膝盖一顶。
霍允吃痛，这才闷哼一声松了力道。
脑海中闪过薛楠曾经灿若云霞，后来却日渐枯萎凋零的模样，黛窈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无能狂怒的废物东西，阿楠为何失踪你心里没点数吗？什么条件你心里清楚，解决问题不是要你满城贴她的画像，也不是在这里污蔑本郡主藏人，仅仅是给她一封想要的休书，听不懂人话？！”
齐刷刷的。
四下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当众被女子扇了耳光，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许是终于恼羞成怒，霍允眼眶猩红，一手狼狈地捂着裆部，一手却更加凶狠地反擒少女肩膀。
那五指渐收的力度，即便隔着衣物，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能轻易受得住的。
自幼被娇养惯了，黛窈几乎一下子疼得红了眼眶：“放手！”
霍允咬牙：“她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姜黛窈，我与你无冤无——”
“仇”字尚未出口，“铮”的一声。
有风卷过。
人群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霍允已然“啊”地惨叫一声，瞬息间放开了黛窈。
原来这距离朱雀门不算太远的人流上空，忽有一把短匕破空而至，透穿人潮，正正打在霍允的手臂之上。
匕背击震金属护腕，发出一阵刺耳嗡鸣。
被这动静惊了一跳，人群再次哗然开来，不明所以，纷纷回头朝后望去。
这一望，却是人声渐寂。
长街诡异地安静下来，一时只剩下簌簌风声。
有人反应过来，极小声地道：“那是皇......皇权特使？”
他们“看戏”看得太投入，都没发现这条街的街边摊档、茶肆、酒楼的宾客掌柜们，不知何时全都默契地缩回了脖子。
此刻暮色已西沉，朱雀门的城楼上旌旗猎猎，近处十二匹高头大马，正安安静静驻留于长街中央。不知何时到的，尽自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
马匹皆罩头甲，威风飒飒。马上之人则着统一的玄色麒麟制服，腰佩折炽刀，个个气势摄人，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光天化日之下，霍统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说话的青年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手中缰绳轻挽，嗓音懒散落拓得很，扫过来的视线却极为锐利。
常年于御前打转，霍允自是认得此人。
——贞懿长公主的独子，天潢贵胄的小郡王，现任金鳞卫指挥同知，也是指挥使座下最出色的副手，秦茗。
大雍金鳞卫，直效命于皇帝。
行侦察、缉捕、审问，掌诏狱、刑律。
其司仅有十二人能被称作皇权特使，一旦着官服现身，所到之处惯常血流成河。
大雍官员每每谈之色变。寻常百姓少被波及，却也为其凶名所摄，免不了闻风丧胆。
故而几乎秦茗开口的瞬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们便作鸟兽散去。
“金、金鳞卫向来只理天家钦定大案，何时爱管街头闲事了？”霍允身旁的随侍梗着脖子，此刻正色厉内荏地替主子喊话。
秦茗踏马上前两步：“入我眼中不平之事，无可谓闲事一说。”
有风来，风中隐挟淡淡的血腥气。
辰欢和白露的关切簇拥下，黛窈弯腰拾起地上那把短匕，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看到其上花纹古拙的麒麟图案，心下不由升腾起一丝久违的微妙。
现在就跑来得及吗。
会有可能碰上那个人吗。
没碰见的话不需要跑，但若不幸碰见的话……在人眼皮子底下跑掉，岂不显得胆小怯弱又心虚？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转而过。
这日极其罕见的，天幕正落着一场霞光雪。
夕阳绚烂，雪絮纷飞。
黛窈最终忍不住抬眼望去时，视线先是在和霍允掰扯的秦茗身上转过，这人她当然认得，老熟人了。
下一秒。
玄色大氅在风中轻扬弧度，黛窈不期然对上秦茗身旁的为首之人，一双黑沉沉的凤眸。
骏马穆立，那人端坐其上。肩头徽纹在夕阳下反射着粼粼冷光。视线交汇的刹那，为对方眼中所蕴的黑暗冲击，黛窈心口蓦地一震。
空无一物，寸草不生。
视线再往下，偏偏这人袖襕之下的左手手腕，又系着一抹极其明艳的绯色丝巾。
如阳似火，瑰丽诡艳。
一如其主人利落的颌面，乍看有种摄人心魄的视觉冲击。
至此。黛窈心下再无任何侥幸，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名字——
傅湘前。
真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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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是大雍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狩了，作为女子赛事的主持者，黛窈近两日却突然特别倒霉。
不限于睡觉落枕，吃鱼卡喉咙，走路平地摔，喝水时呛到喘不过气，一沾枕头就噩梦连连。
气得最狠时，黛窈抬手怒砸了好一堆琉璃玉盏，碎片还能崩起来划她一手的血。这于京中人称“小霸王”的安阳郡主来说，可谓是相当窝火了。
再好比此刻：
“郡主，堵马啦。咱们是绕道走，还是老奴下去看看情况？”
承明十四年，时值寒月初。被丫鬟扶着稳住身子，黛窈撩开车帘，恰逢寒风卷着几瓣雪花扑面而至，其中一朵撞上她的鼻尖，旋即融化。
入眼是拥堵的人流，各色雪伞挨挨挤挤，正滞于前方三岔口的一排告示栏下。
“禁军统领霍大人的夫人失踪了？”
有围观的路人不可置信：“悬赏万金是认真的吗。”
“有谁见过霍统领的夫人？这下可要发财了。”
“万金啊。”
“霍统领这般手笔，真真是爱妻如命哇。”
几句下来，不知被哪句戳痛了心窝子，视线掠过栏上那熟悉的女子画像，黛窈忽地一阵心头火起，二话不说掀帘下了马车。
丫鬟辰欢和白露对视一眼，均感不妙。
街口上人流如织，众人原在议论告示栏上的悬赏内容，甫见一位少女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均是一怔。
来人约摸十六七岁，身形婀娜曼妙，着一身浮光灿灿的焰色罗裙，肤如玉雪，明眸流盼。
即便眉眼含怒，整个人也俏生生的。
“爱妻如命？好一个爱妻如命啊。”
轻飘飘扯下画像，黛窈挨张在手里撕了个粉碎。
见她貌美，说话时声若银铃，连冷笑都清脆好听得很，岂料她行事如此乖张？
“你是谁？怎地平白无故撕了告示？”
有人打抱不平：“这可是霍统领亲自张贴的，姑娘好大的胆子，何故要阻碍人家寻妻？”
“你们不懂啦。”
少女头也不回：“霍允这人狼心狗肺，薄情寡义。寻妻？他不配哦。”
将碎掉的纸屑丢进一旁渣斗，黛窈拍拍手，这才稍稍满意地转过身来，不料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安阳郡主撕毁画像便罢，何故还要当众诋毁于我？”
人群顿时哗然开来。
“原来是安阳郡主？竟是安阳郡主么，怪不得行事如此狂……咳，随性！”
“她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貌美，难怪七皇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她私养面首一事都能容忍……”
京城这种地方，一朝之都，天子脚下。
一块砖头砸下来，七个王侯八个贵胄，老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至于过分惶恐。
一片交头接耳的喁喁私语声中。
黛窈脚下一顿，仰头。
对上一双隐布血丝的眼瞳，一张还算英气但尽显疲态的脸，伸出自己作案的爪子晃了晃，“不好意思哦，人家手滑，至于诋毁嘛。”
“一个人将自己的妻子当做他人替身，婚前热情追逐，婚后弃如敝履。无数次背着妻子与曾经的红颜纠缠不清。”
“妻子火场遇险，这人先救红颜；妻子生辰这人幽会红颜；妻子患病这人不闻不问，却有时间和红颜花前月下，连房事和睡梦中都唤着红颜名字；这桩桩件件，哪一件诋毁霍统领了？万金是能买回女子的青春姻缘，买她手臂狰狞烧伤，买她后来残破的身子，还是买她掉过的眼——”
“她亲自跟你说的？”
每听一句。
霍允面色惨白一分。
恍恍然回过神后，他有些急切地朝黛窈逼近两步：“她现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霍某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你是阿楠最好的闺友，她在你府上是不是？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所谓“阿楠”，霍允之妻，名叫薛楠。
宫中太医令的女儿，黛窈自幼相识的闺友之一。
听罢这番指控，又见霍允如此反应，吃瓜路人们无不震惊唏嘘。
喧嚷人声并不具体，却又密集得近乎铺天盖地，街头驻足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隐有马蹄声如奔雷而至。
“你那些腌臜之事，还用阿楠亲口说吗，但凡长了眼睛，谁瞧不出霍统领生性本贱？”
大雍律法，夫可休妻。
但妻子提出和离。
即便丈夫劣迹斑斑——夫家不允，官府不受。
娘亲便曾受制于此，被父亲困缚半生，最终死在遥远的禹北。
如今又轮到嫁错人的闺友。
黛窈弯唇笑了一下：“与其在这里悬赏万金，不如奉上她想要的和离书，休书也行，来找本郡主，不介意帮你一起找她，嗯？”
话完。
少女转身离开，片刻不再逗留。
霍允却一把擒住她手腕：“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经。你安阳郡主未曾嫁人，不经情爱，和离书？休书？说得倒是轻巧。阿楠从前分明温婉贤良，乖顺懂事，此番却大逆不道到擅自离家出走，想也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意指黛窈带坏了薛楠。
“仗着家世显赫，郡主素来嚣张跋扈惯了，霍某无话可说。可私藏他人妻妾乃触犯大雍律法之事，即便你是未来的天家媳妇，也不该做出这等——”
“好你个姓霍的！”
辰欢好艰难挤进人群，见人竟然上手，登时抢过去大声呵斥：“大庭广众之下敢碰我家郡主手腕，不想活了吗？要给七皇子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还不快速速放开！”
然而。
霍允寻妻大半月无果，早便有些疯魔了。
此番觉出黛窈话中异样，又岂会轻易放人离开？
少女皱眉抽手，抽了几次也没能抽得回来，又见霍允一把将辰欢拂得趔趄在地，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近来诸事不顺，频频倒霉。
就连这日去郊外寺庙“求签问卦、驱霉避邪”，回程途中也能从山道上摔滚下来。
作为大雍唯一异姓王的女儿，黛窈出生显赫，自幼千娇万宠，还从没受过这等不可自解的窝囊委屈，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此番身边又刚好没带随侍护卫。
索性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向霍允膝盖。
奈何对方身手迅捷，轻易避开。
几番拉扯，少女雪嫩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男人的糙砺大掌磨得泛红。情状仿如一只发怒的兔子，在挣一只同样红了眼的恶狼。
有人看不过去，寻思着要不要上前“拉架”。
然而言语间，得知一位乃禹北王府安阳郡主，七皇子的未婚妻；一位乃御前禁军统领，还是萧贵妃的外甥，两尊都是大佛，无论哪方都不是寻常百姓能轻易开罪得起的。
众人只得惶惶观望。
黛窈一脚踹空后也不气馁，收腿之后膝盖一顶。
霍允吃痛，这才闷哼一声松了力道。
脑海中闪过薛楠曾经灿若云霞，后来却日渐枯萎凋零的模样，黛窈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无能狂怒的废物东西，阿楠为何失踪你心里没点数吗？什么条件你心里清楚，解决问题不是要你满城贴她的画像，也不是在这里污蔑本郡主藏人，仅仅是给她一封想要的休书，听不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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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当众被女子扇了耳光，于一个男人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许是终于恼羞成怒，霍允眼眶猩红，一手狼狈地捂着裆部，一手却更加凶狠地反擒少女肩膀。
那五指渐收的力度，即便隔着衣物，也不是一个小姑娘能轻易受得住的。
自幼被娇养惯了，黛窈几乎一下子疼得红了眼眶：“放手！”
霍允咬牙：“她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姜黛窈，我与你无冤无——”
“仇”字尚未出口，“铮”的一声。
有风卷过。
人群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霍允已然“啊”地惨叫一声，瞬息间放开了黛窈。
原来这距离朱雀门不算太远的人流上空，忽有一把短匕破空而至，透穿人潮，正正打在霍允的手臂之上。
匕背击震金属护腕，发出一阵刺耳嗡鸣。
被这动静惊了一跳，人群再次哗然开来，不明所以，纷纷回头朝后望去。
这一望，却是人声渐寂。
长街诡异地安静下来，一时只剩下簌簌风声。
有人反应过来，极小声地道：“那是皇......皇权特使？”
他们“看戏”看得太投入，都没发现这条街的街边摊档、茶肆、酒楼的宾客掌柜们，不知何时全都默契地缩回了脖子。
此刻暮色已西沉，朱雀门的城楼上旌旗猎猎，近处十二匹高头大马，正安安静静驻留于长街中央。不知何时到的，尽自如山岳一般岿然不动。
马匹皆罩头甲，威风飒飒。马上之人则着统一的玄色麒麟制服，腰佩折炽刀，个个气势摄人，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光天化日之下，霍统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说话的青年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手中缰绳轻挽，嗓音懒散落拓得很，扫过来的视线却极为锐利。
常年于御前打转，霍允自是认得此人。
——贞懿长公主的独子，天潢贵胄的小郡王，现任金鳞卫指挥同知，也是指挥使座下最出色的副手，秦茗。
大雍金鳞卫，直效命于皇帝。
行侦察、缉捕、审问，掌诏狱、刑律。
其司仅有十二人能被称作皇权特使，一旦着官服现身，所到之处惯常血流成河。
大雍官员每每谈之色变。寻常百姓少被波及，却也为其凶名所摄，免不了闻风丧胆。
故而几乎秦茗开口的瞬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们便作鸟兽散去。
“金、金鳞卫向来只理天家钦定大案，何时爱管街头闲事了？”霍允身旁的随侍梗着脖子，此刻正色厉内荏地替主子喊话。
秦茗踏马上前两步：“入我眼中不平之事，无可谓闲事一说。”
有风来，风中隐挟淡淡的血腥气。
辰欢和白露的关切簇拥下，黛窈弯腰拾起地上那把短匕，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看到其上花纹古拙的麒麟图案，心下不由升腾起一丝久违的微妙。
现在就跑来得及吗。
会有可能碰上那个人吗。
没碰见的话不需要跑，但若不幸碰见的话……在人眼皮子底下跑掉，岂不显得胆小怯弱又心虚？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转而过。
这日极其罕见的，天幕正落着一场霞光雪。
夕阳绚烂，雪絮纷飞。
黛窈最终忍不住抬眼望去时，视线先是在和霍允掰扯的秦茗身上转过，这人她当然认得，老熟人了。
下一秒。
玄色大氅在风中轻扬弧度，黛窈不期然对上秦茗身旁的为首之人，一双黑沉沉的凤眸。
骏马穆立，那人端坐其上。肩头徽纹在夕阳下反射着粼粼冷光。视线交汇的刹那，为对方眼中所蕴的黑暗冲击，黛窈心口蓦地一震。
空无一物，寸草不生。
视线再往下，偏偏这人袖襕之下的左手手腕，又系着一抹极其明艳的绯色丝巾。
如阳似火，瑰丽诡艳。
一如其主人利落的颌面，乍看有种摄人心魄的视觉冲击。
至此。黛窈心下再无任何侥幸，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名字——
傅湘前。
真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