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正如前面所想,迟清衍是个理性且效率主义至上的人,虽然会用表面的善意温和掩盖,出于骨子里的涵养用礼貌谦和的方式、耐心友好的态度示人,但在此基础上,能简洁化的事,他不会做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举动。

    他在社交模式上也是如此,那么很多事就能理得清楚了。

    因为这是对他而言好处最大的方式。

    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喜欢和向往,在外在评价体系里得到优秀的评价。

    对于这样从小家庭条件优越的人而言,从小就知道社交关系的重要性,学会利用人脉资源,将之化作自己有益的东西,应该是从小到大被驯染后的本能。

    时云岫不知道他从小的家庭环境是怎样的,像他那种家庭,想必对他从小就要求知得体、讲分寸。

    藏好自己的情绪,根据外界将自己裁剪成合适的大小形状,好嵌入任何外界划下的规则框架。

    不能说八面玲珑,哪怕意思没差,时云岫觉得这个词用在水墨画一般的迟清衍不合适。

    要知道他的很多信息才行,只是像原生家庭这样的信息,太难挖了。

    不过目前更重要的是确认夏枳的情况,不过不论是出自真心的套路接近,还是出自攻略上的别有所图,看似对时云岫而言都没有区别,但还是很不一样。

    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后者。

    说到夏枳,怎么偏偏这时候来问问题。以时云岫的个人看法来看,考试前这么点时间抱佛脚是完全没用的。在这种时候来问问题,一个好处是避开其他人,平日里的迟清衍基本身边都被很多人围着。

    坏处是这样太过刻意明显,连时云岫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事,如此受欢迎、经常面对他人示好的迟清衍,敏锐如他,肯定第一时间察觉了。

    上课铃预备铃打响,监考老师已经点好试卷放在各组第一桌,大家陆陆续续地开始传这一科目的卷子。

    时云岫思绪还停留在这件事上,如果是她自己,她会怎么做。

    如果是扮演一个开朗活泼的打直球角色,最重要的不是避开这种刻意感,毕竟坦率的阳光型角色演绎过程中,行事模式上是主动的,行事轨迹也是显而易见的,很难避开对方对这些事情的察觉。

    所以哪怕刻意点也没事,甚至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在刻意接近他这件事也没事,因为只要他不排斥,本身就是顺利的,甚至这是很成功的一大步。

    这是夏枳目前最厉害的地方,她已经能自然做到这点了。

    与时云岫截然不同的,也做不到的方式。

    她刚刚的举动自然到,连时云岫最开始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其他班的同学出于对迟清衍知名度之高、学霸光环的影响,而来请教一道题目而已。

    奶茶店,那天那家卖苦茶的奶茶店,时云岫必须要弄清楚是不是迟清衍所喜欢的。

    试卷传递哗啦啦的声音,在一片安静地考试氛围中,纸页间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仿佛在耳边放大。

    许是因为时云岫思绪还停留在先前那些事当中,拿了自己的卷子后,转下身漫不经心递卷子的时候才意识到下桌是迟清衍。

    那一叠试卷没有交接到他伸过来的手上,全新整洁的印刷试卷下两人手臂交错。

    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

    触碰到那抹微凉的时候,时云岫怔了怔,放下试卷立刻抽回手。

    他不会觉得她故意的吧。这个失误让时云岫有点懊恼,毕竟她选择的是不进反退路线,一是不擅长亲密接触。二是也不想靠这种过分容易引起警觉的方式。

    就像原身团子说的那样:“最佳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登场。”

    不过是意外而已,这样偶然的亲密接触,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就让她觉得不自在。

    总觉得这样想也很奇怪,时云岫索性不去理会这些了,还是做题要紧,于是她沉下心投入题海中。

    ……

    待监考人员收走试卷后,时云岫从题目中回过神来,该思考怎么顺其自然地约迟清衍。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羡慕,更准确来说是很佩服夏枳的那点了,可以很直接地表达需求。

    不过时云岫可不会踯躅于这么基础的一步,不去想夏枳的元气开朗坚韧小白花路线了,思绪绕回来来到最起始点,时云岫她自己的人设路线,表面恶役的反差傲娇。

    当初选择走这种路线,一个原因是原身的家庭、外形和最初给人的印象,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时云岫自己的性格外在也好扮演。

    关键时候刻意别扭拧巴点就可以了,其他时候她甚至能做她自己,不过这个“她自己”指的是那个看似冷淡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她,比起冷淡,更多是说不知道该流露怎样的情绪。

    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么看来,没有过去,还是有点令人难过的,这是时云岫第一次对自己没有过去记忆这件事,如此鲜明地意识到自己情绪低落。

    带着自己空空的回忆,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刻意演绎着另一个人设。

    连自己该是什么样也不知道。

    虽然也不全然是演绎,半真半假是她一直以来对于攻略这件事的最基础原则。

    不过,为什么要桎梏于自己是怎么样呢?也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就一定要是怎么样的。

    她没有感情起伏,最初在她看来,淡然是因为没有记忆,没有特别在意的事物,没有深刻的羁绊,面对新世界无措而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不在意,很正常。

    后来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的情绪丰富了些、也生动了些。

    会愤怒、会悲伤、会不知所措、会喜悦、会茫然。

    从情绪有波动的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被外界这些事件所触动影响。

    到后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情感很丰富的人,这一点是她本身就是如此。

    从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天,她就能准确捕捉他人细微的情感,在心中推算着对方的心理层面上的复杂情绪,以及如何让这点变成自己所愿所想的,将事态推向自己所预想的样子。

    这份后知后觉的高度共情共感能力,与她最初对自己自认为理性的认知,完全不同。

    时云岫将文具、准考证等东西装进透明笔袋装好,拉上硬质的塑料拉链。

    塑料壳在光中反射着有些晃眼的白光。

    站在桌前的两位监考老师终于数清楚答题卡和试卷,又数了一遍确认数量无误后,才比手势示意台下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学生可以走了。

    午后的阳光刺眼耀目起来,时云岫走到前门不经意望去,看见他走向后面人群中,像是被簇拥一般。

    他的朋友们站在后门旁,有宋阙,还有一两个时云岫不认识的人。

    “喂!姓迟的,真的很迟啊!”

    后来走进教室的一个男生豪迈地勾住说话男生的脖子:

    “你以为人家像你,一能交卷就走人?”

    “我有什么办法,再对着那卷子看下去,我都要睡着了。”

    宋阙弹了他脑壳一个暴栗:

    “我跟你同考场,当我没看见,你明明是已经睡着了。”

    “哎呦,好痛宋阙你个龟孙!”

    宋阙没理他,抱腰靠在一个空桌子上:

    “迟清衍!你快点,你看我都被这小子骂了。”

    “好啊你恶人先告状,迟学霸,是他先对我动手!”

    他们开玩笑地催促着他快点,迟清衍也不恼,脸上是自在些了的少年气,像是坏心眼回应那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样,他不疾不徐收好东西,走向他们。

    周围认识他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点头回应。

    像是最洁白耀眼的一朵浪花肆意自在地追逐着海岸线,回归海洋。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面,时云岫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许是中午的阳光更加强烈,他轮廓的弧光比早晨时候更加闪亮,那一抹浅金色毛茸茸的,光斑投在他身上划下好看的、深浅不一的块状阴影。

    总有这样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只需看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无论他是高山雪原上高不可攀的雪莲花,还是此刻深蓝大海边随潮汐律动的灵动浪花。

    都让人觉得美好不已,但也遥不可及。

    所以她真的要将这样的人,从所谓的神坛上拖下来吗?

    时云岫不信神,也厌恶任何将人神化的行为言语。

    所以最开始对攻略迟清衍这件事本身,并不抗拒,也并无愧疚感。

    此刻也不是说就接受了“拉下神坛”这个说法。

    她只是,突然有点不忍让这份美好就此终结。

    时云岫站在前门一侧,站在阴影中,整个人像是被揉在这一片暗色中,目光沉沉,看不清神色。

    与先前不同,她不避不躲地直直望向那个背影。

    金色碎光在他的发梢上跳动,沐浴在阳光中,中间像是一道明晰的分割线一样将他们切离开,让时云岫有一种离他很远的感觉。

    但她知道,与他站在温暖阳光里的那些人,未尝就与他有多近。

    这副美好画面,也如虚幻易碎的美丽泡泡。

    她只不过是,将其戳破罢了。

    ……

    如同将再度过一遍上午时光,一模一样的考试流程令人烦闷,下午的考试结束。

    在这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与唉声叹气中,迟清衍才刚起身,正欲走向后门门口招呼向他的朋友同学,才刚迈开步子,便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阵不大不小的力气扯住,他俊逸的眉目间划过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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