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叔安排了车,盛越阡、初盈、何栩接次坐上后座。辞沐打开副座位的门,伸出手垫在车门顶部,看着时云岫坐了进去。

    “那你呢?”时云岫抬起眼睛透过副座位的窗户,看向辞沐。

    后视镜中的三人规规矩矩地坐着,看起来有些像是幼儿园排排坐的小孩,画面乖巧又诙谐。显然已经坐不下第四个人了。

    辞沐弯下腰,用指节轻轻敲了敲窗户,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我没事,你们一个班的,一起去也挺好。”

    他直起身,身姿颀长,背光而立。

    原先在厨房时穿的那身米色居家服已经换成了一件黑色风衣,衣摆随着咧咧风声晃动,让他温和的面部轮廓多了几分凛利感,像是要融合在黑夜中。

    时云岫很少见他穿黑色衣服,莫由名多看了两眼。

    辞沐跟司机打了声招呼,站在路边目送时云岫他们离开。

    长风呼啸而过,卷起几张被刮倒在地的叶子,蜷曲翻滚着。

    ……

    时云岫一行人下了车,快步往礼堂方向走去。

    初盈抱着自己的身体打了个喷嚏:

    “什么鬼天气这都。”

    何栩单薄的衬衫被风吹地鼓鼓胀胀的:

    “一下子转凉了。”

    盛越阡摩挲着自己的胳膊,哈着气:

    “我们还是快点去室内吧。”

    时云岫走在初盈身侧,她身上披了件辞沐临走时递过来的白色外套,倒是没像他们三个那样冷。

    倏地,初盈的小挎包里响起铃声。

    初盈不耐地从中拿出手机:

    “喂?哦……我不是说了朋友过生日,在她家吃饭吗?”

    “你烦不烦,我已经到讲座这边了。”

    初盈没好气地挂断电话,积聚在眉目间的烦躁昭显着她的坏心情。

    时云岫、盛越阡和何栩他们见这画面皆是没有说什么。

    时云岫心里隐隐也有了猜测,是曾言。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是初盈红着眼睛苦苦拉着曾言别走,而今两人的位置却翻转了,变成曾言好言好气祈求初盈。

    曾言无论作为追求者,还是攻略者,都太差劲了。

    不过只要初盈不会受到伤害,那么其他的时云岫也并不关心。

    举办讲座的这个礼堂跟电影活动的那个礼堂不同,位置更偏僻角落些。

    时云岫一行人找了好一会才找到。

    初盈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

    “黑灯瞎火的,搞什么……所以到底是什么主题的讲座。”

    盛越阡拿着手机滑动聊天记录:“看我其他朋友说是什么……哲学?”

    初盈:“哈?这学校没事吧。”

    四人终于看到不远处黑暗中亮着暖光的古典建筑。

    门口摆放着各式雕塑,高大的拱门上精心雕刻着复杂的浮雕花样,卷曲的花叶、长得古怪的动物、模糊的人物形象等。

    内里的室内布置倒是与电影活动那日相似,只是电影幕布换成了教室里可见的投影仪,几个工作人员正站在一边调试灯光、麦克风等相关设备。

    宽敞的礼堂内密匝匝地坐满了同学,从正门方向看过去,像是一群细小的点。

    四人通过人脸识别签到后,迅速找到相应位置坐下。

    许是他们卡点的时间正好,刚一坐下,台上就传来了主持人的声音,讲座开始。

    时云岫正坐在座椅上,目光认真投向台中央。

    待主持人快速讲完过场词后,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女士走到台前。

    “这位是正于幻穹大学任教的谭知书教授,大家掌声欢迎!”

    谭知书身着一件剪裁合身的深蓝色套装,精致的莫兰色系丝巾搭配在脖子间,简单的盘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有气质。举止端庄,谈吐文雅,表达清晰而有深度,让时云岫听得入了迷。

    她风趣幽默,将晦涩难懂的概念讲的深入浅出。许多最开始诸如初盈那样埋头玩手机的同学也忍不住抬头投去目光。

    “接下来要讲解的是一个在哲学和意识领域中被广泛引用的思想实验,缸中之脑。”

    随着谭教授沉稳的声音,幻灯片上浮现出一张幽蓝色泡在透明缸中的大脑,大脑上连接着许许多多的数据线,缸内充满了维持其生理功能的营养液。

    背景是在一间实验室里,墙壁上布满了显示屏和控制面板,显示着各种数据图表,被放置在营养液中的大脑通过电极与一台超级计算机相连。

    “这是幻穹大学正在进行的一项模拟实验,我们借助先进的神经接口或虚拟现实技术,通过激活大脑的神经细胞来产生多样的感觉刺激,模拟出各种感觉输入其中,从而使大脑误以为自己仍然处于真实世界中,实际上所有感知和经历都是由电脑程序制造出来的虚假信号。”

    “计算机能够生成模拟并传递包括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在内的各种感觉信号传输至大脑,从而创造出一种与真实生活极为相似、甚至难以区分真伪的感知体验。”

    同学们纷纷发出一声惊呼,有几个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让大家安静下来。

    时云岫看到图片的那一刹那,内心有种被击中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想要拍一张。

    却发现手机的相机功能没办法使用,时云岫垂眸看起手机,她愕然发现手机连不上网,同时诸如相机、录音笔等功能全都无法使用。

    一种难以言喻的悚然感涌上心头,时云岫缓缓抬头,目光中心的谭教授正温文尔雅地讲解着。

    “缸中之脑的概念最早由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用来探讨心灵哲学和认知科学中的一些基本问题。”

    “同学们有没有思考过,或者说有没有怀疑过……”

    “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们感知到的现实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是大脑接收到的信号?”

    全场肃静下来,谭教授温和笑笑继续往下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句。

    “意识、知识和现实的本质又是什么?”

    “我们又该,如何判断自己是否是那缸中之脑呢?”

    “与身体剥离开的大脑,能被称作人吗?这样的大脑是否拥有权利和尊严呢?”

    那种不安感愈加强烈,时云岫攥紧手机,执拗地盯着图片中那个被安置在一方缸中的大脑。

    连接其上的各色数据线仿佛从图片上伸展出来,缠绕上她的心脏。

    扑通、扑通。

    那黄绿色的营养液似乎不断上涌至口鼻,在鼻腔中蔓延四溢开来,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在胸口。

    明明那液体看上去是那样的干净透明,可就是有种厚重粘稠感。

    “云云,你怎么了?”初盈关心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时云岫脸色不太好,她强扯开一个笑容,摆了摆手说“没事”。

    不知不觉间讲座结束了,潮水般的掌声响起,谭教授走到幕布之后。

    待主持人说完最后一些场面话的台词后,宣布讲座结束,同学们可以退场。

    时云岫坐在原座上静静看着那些密匝匝的人群。

    “我们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再走吧。”

    盛越阡打了个哈欠,黑色鸭舌帽歪歪斜斜地盖在头上,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时云岫轻轻拽住了何栩的衣袖,轻声道:

    “何栩,你知道这个讲座的主办方是谁吗?”

    何栩微微愣了愣,手指抵在下巴上沉思了一会: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人说是学生会。”

    时云岫闻声抬了下目光:

    “学生会?”

    她又想起在作弊风波时候各种刁难她的学生会成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们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一场讲座?

    何栩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犹豫了会道:

    “我虽然是学生会的一员,这次我们确实接到了学校要求的知识科普讲座的任务。“

    “但真正去与幻穹大学联系合作,邀请老师的并不是我们。”

    “我和其他部员所分配到的任务更多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杂活。”

    他靠过来了些,微微低头附耳,声音极轻:

    “真正负责的,似乎不是明面上的学生会。”

    盛越阡不悦地一把扯住何栩:

    “说什么要靠地那么近。”

    不是明面上的学生会?意思是这所学校里还有另外一个学生会?

    时云岫脑中细线纠缠地更紧。

    “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我们感知到的现实是真实的吗?”

    似乎那天的电影活动播放的第二场电影内容也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只是后来电影活动突然中止,像是被谁勒令取消一般。

    那场经过剪辑大幅度缩短时长的电影,应该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吧。

    只是校方,或者说对方的速度也很快,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安排了人手催促同学们离场。

    难怪那天的那些安保人员态度那么差,像是驱赶着他们快点离开这里一样。

    那么为什么这个暗中的学生会,这么执着于想要让全校人认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强调灌输这个观点?

    而对立的那一方不想让众人得知这些。

    时云岫想起那天电影活动结束时,辞沐在夕阳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你是那位主人公,面临同样的境遇,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哪怕这个真相很残忍?”

    辞沐,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或许他就是主导这场电影活动跟今天的讲座活动的操纵人之一。

    她得回去立刻弄清楚,这次无论怎样,时云岫都不会让辞沐那样轻易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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