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凉风习习。几颗稀稀疏疏的星子挂在天际,模糊的灯光隐藏隐在幽深的树木花丛后,影影绰绰。

    此刻已经很晚,学校里也没有多少人了。

    时云岫一个人安静地走在校园内,四周阒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一人的脚步声。

    夜幕低垂,喧嚣渐渐隐匿在远处,只剩下微弱的灯光洒在空旷的道路上,照亮着寂静的夜。周围的空气清冷而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片静谧中屏息。

    身上的热气依旧没散去,肌肤仿佛还残留着盛越阡的气息。

    时云岫感觉自己血液依旧在加速流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未曾消退的燥意。

    “必须得来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耳边似乎还回想着那些病态的话语。

    想到刚刚教室里发生的事,还有盛越阡那浓稠绵密的目光。

    远处的冷风吹来,掠过她的脸颊,却带不走内心的那股灼热。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缩在书包里的原身团子反复念着。

    时云岫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现在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了。

    约会……吗?

    忽然远处似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时云岫顿住脚步望过去。

    “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过去的那些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会好好珍惜你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那是……曾言?

    那他面前的女生是初盈?

    时云岫反应很快,轻声敏锐地闪躲到最近的一根石柱后,微微探出头观察着。

    那道纤细的身影很显然是初盈。

    虽然偷听别人的对话不太好,但她更关心朋友的安危。

    两人的声音还在不断的传来。

    “我承认我确实最开始是因为攻略单,但是后来……后来……”

    “诶,那可真是没意思呢。”

    初盈不耐烦地打断面前语无伦次的曾言。

    “什……什么?”他像一座僵化了的石像,一副没想到初盈会是这个反应的样子。

    “就此了结吧。”她厌倦了一般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为什么,我已经道过歉了,为什么不行!”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时云岫担忧地躲在石柱后,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方向,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呜哇,冰山我预感你待会要英雄救美了。”

    原身团子从书包窜了出来,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向那争执的两人。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不然怎么会……”

    “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曾言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嘶吼着,温和的外皮在此刻尽数撕破,向前大步一迈,用力拽住初盈的肩膀。

    见曾言突然动粗时,时云岫的眉头紧紧地蹙起,心一横正准备冲出去帮助初盈时。

    初盈却很轻松地拧开他的手臂。

    “很惊讶?真不好意思,我的力气比你大很多哦。”

    初盈绽放出一个很甜美的笑,捏着他手臂的纤细手指轻轻一使劲,曾言的面色顿时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

    “我们好像就没开始过吧。”

    “你……你。”曾言满脸写满了惊惧,不可置信地看着掐着他手臂看似柔弱的手。

    “过去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他的气焰一下子降了下来,复读机一般重复着话语。

    “真烦啊,你以为你是谁。”

    初盈厌恶地抬了下秀气的眉毛,扔垃圾一般重重甩开他的手,曾言却脚步踉跄了两下往后退,险些摔到地上。

    “那就告诉你吧,你没有伤害到我过哦。”

    初盈面色平静,眸中尽是兴致缺缺。

    “或者说,我很享受。可是后来的你变无聊了好多。”

    “无趣至极,还以为来了个陪我玩久一点的。”

    她轻飘飘的语气满是不以为意,低下头慢理斯条地理了下被曾言弄皱了的衣服。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曾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眉心近乎要扭成一团。

    “字面意思。”冷淡的嗓音干脆利落,像是懒得再多说一句废话一般。

    “你……你这是欺骗感情。”

    “我欺骗感情,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初盈似乎觉得好笑一般拽住他的领子,眼底是幽寒的冷光。

    “我……我要告诉大家。”曾言战战兢兢地说着,脸色因为脖子的束缚而涨地通红。

    “告诉大家,哦,你觉得大家会信谁?”

    “在所有人看来,是你客观上一直在伤害我,虽然我实际上并没有被伤害到。”

    初盈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而你就算这时候再怎么样落魄,在众人的眼中都是活该罢了。”

    时云岫整个人因为诧异僵了一瞬,身体停滞在原地,脑中有无数个问号闪过,思绪混乱地像缠成一团的毛线球。

    “冰山,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看不懂了。”原身团子也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凝固在空中。

    初盈平静地站在那里,曾言因为力量上抵抗不过,只能愤怒而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

    风骤然大了一些,刮过她看起来偏向纤细的身体,明明是看似风都能轻松吹倒的身材,可她刚刚轻松压制住了高她一个个头不止的曾言。

    时云岫的思维仿佛也被风吹地冷静了许多,她垂眸思考起来。

    原身团子愣了好一会才开口:“这是传说中的性单恋吗?就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如果对方也喜欢上自己,就立马下头了。”

    “还是有一点不同。”时云岫抬起目光笃定地说道。

    时云岫回想着过往初盈做事情的方式以及举手投足间的细节。脑海中浮现出她在辩论赛上说的那段话,还有桌子一角露出来的优美诗句。

    从很早开始时云岫就看出初盈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并不是说她自私不在乎别人感受,只是自己的精神内心世界永远排在第一。

    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对待很多事情的看法又很包容。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恋痛?”

    时云岫在心中问向原身团子,顺便想以这样的方式理一下思绪。

    原身团子傻眼了一般喊道:“哈?你是说初盈是抖M?”

    “不是,跟平日所说的受虐狂不同,更多是精神情感起伏所带来的痛感。”

    “就像有的人热衷于看BE美学,享受那种心脏一抽一抽的酸涩感。你可以理解为初盈的这种需求放大上百倍。”

    “痛苦是文艺灵感的养料,暧昧模糊、纠缠不清、爱而不得,任何诸如这样的情感波动体验于她而言都是用来构筑艺术幻想的源泉。”

    “或许最开始曾言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忽冷忽热,那种PUA的过程,初盈是非常享受其中的,当然她的内心最深处对此很清醒,不会做出真正伤害自己的事。”

    “你还记得我们初遇的那一天,所谈的抽象之爱的话题吗?”

    “她也一样,不喜欢具体的人。”

    “但可能跟初盈相比而言,更多是小巫见大巫吧。”

    “她并没有多喜欢曾言,可能因为他身上有一个符合自己审美基础的点,更多是将自己理想化的幻想短暂地注入在这个人身上,就像一个用来盛放多余情感的容器。”

    “可怕的文艺女……”原身团子缩了下身子腹诽道。

    “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你以为她是恋爱脑,其实她谁也不爱。”

    “甚至如果对方能够将这份冷酷无情坚持到底,假设一个情景,比如说对方要跟初盈闹分手,或许初盈会表现出痛苦不堪、苦苦哀求的反应,对方也以为初盈爱他爱地死去活来,但初盈实际上更多是沉浸享受在这种精神上痛苦的情感体验中,根本不爱他。“

    “当这种极致的情绪价值耗尽后,或者说被迫看到了这个容器真实的不好的一面时,她会迅速抽离出来去寻找下一个新的寄托情感的新容器,继续沉浸到下一段幻想中。可能对方也挺不理解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时云岫说到这漾开一个有些复杂的笑意。

    “因为她压根就没喜欢过。”

    “原来攻略单还能反向这么利用吗?”时云岫自言一语一般轻声道。

    因为起初在时云岫心中,攻略单就两种用处。要么是对于这个学校是那些条件更为优越的,处于“上一层”学生欣赏“下一层”学生怎么取悦讨好自己的过程。要么是攻略者想要进行以此进行交易获得奖励,而去做相应的攻略任务。

    也没有人能够想到,还会有人会享受作为被攻略者,甚至单纯享受被伤害的过程吧。

    时云岫忽然想到那一日准备真心话大冒险牌组时,初盈似乎说“羡慕迟清衍”?

    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许还真是这样。

    羡慕他有一个精心设法想要伤害自己的人。

    不过迟清衍吗?或许他也有点类似这样恋痛。

    虽然他与初盈有一点完全不同,他没有像初盈那样会热衷于纸片人,对待那道辩题的看法也是站在反方。

    比起沉浸幻想构建文艺世界,他更多是喜欢那种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感觉,这样的关系会给他安全感,同时享受那种在失控边缘跟尽在掌控之中的矛盾平衡感,徘徊在悬崖界线,那种站在高空的钢丝绳即将坠落的感觉。

    还真是遥不可及。

    难怪是公认最难攻略的人,猎物享受着被攻略的过程,或许他才是那个猎人才是。

    不过曾经的那些愧疚一下子消散了些。原来她的纠结苦恼、自责歉疚,他竟然还在享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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