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亮了,殿中摇曳的烛火反而微弱起来。声声更漏响起,透过窗格,尚能望见几颗寥落的星辰,残月将褪。

    此乃天机示警!

    这句话,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原来——

    在听见太监喊下朝的一瞬间,大家都是高兴的,相熟的几个官员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眼神中那邀约下值后喝一杯的意思。

    今日朝中无事,众人心情也轻松。

    然尚未转身离开,一道无机质的机械音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明太祖高帝朱元璋拟《昭示奸党录》《逆臣录》,晚年嗜杀成性,唯其妻、长子朱标可求情挽回,然二人早逝,从此再无拦遮,双录尽灭。】

    与此同时,一块透明光幕出现在各人面前,赫然是密密麻麻的一串名单。

    见自己名列其上,众人不由眼前一黑。

    那名单虽一闪而过,但满朝文武望向名单时,自己的名字便加大加粗自带放大功能,务必让你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只能看到自己名字,不能看到完整名单,但见着异象之人,面色惊惧,眼神慌张,遥遥相望,面面相觑之下,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要死了。

    况且双录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太过惊人,昭示奸党、逆臣这样的形容词,很难让人联想不到罪名。

    那一瞬间,李善长心中千回百转,却只剩下一个念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他伸手想要触摸光幕,却径直穿了过去,那一瞬间心神俱裂,宛若惊雷劈身。

    朱标对上李善长阴沉的眼神,不等他细看,对方便又满脸和蔼,温和道:“臣近来身子不大好,方才晃神了,若有冒犯,还请殿下谅解。”

    朱标想,对方应该没有透视眼,透不过他的皮囊去看他的灵魂,怎么可能知道他居然是穿越者,不是原主。他心中便安定许多,神色愈发松散。

    他新爸是朱元璋,新妈是马皇后,未来的新儿子是下一任皇帝,他新四弟是下下任皇帝。

    这样的家庭条件,随便躺了,想想都舒爽。

    “李先生客气了,回头让太医去你府上瞧瞧。”朱标客气慰问。

    李善长看似温和随意,实则眼角余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太子,心中暗自猜测他是否得知天机示警之事。

    “无事。”他单掌往下按了按,这才迈步往奉天殿外走去。

    朱标静静地看着他老迈的身影缓缓退下,眸色幽深。

    身后朝臣是看了李善长的动作,这才将目光移走,对方对朝堂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朱标想,今年大封功臣,纵然刚打完仗,国库空虚,就连马皇后还穿着昔年的旧衣,但开国功臣们的俸禄,依旧拿出了极限。

    所有待遇都是拉满了的,开国功臣能封公的不封侯,能封侯的不封伯。

    最高年俸达五千石,低者千余石。

    跟着老朱家打天下的人,朱元璋没打算亏待。

    除了年俸之外更有普赏,普赏便是逢年过节、皇家庆典、大婚登基都算在内,皆有赏赐。

    小官们不富裕,拢些财是生存,可李善长不是,他比他都富。

    朱标想,这老头真的很富。

    “标儿,怎么了?”两人交涉,端坐高堂上的朱元璋也看了过来,显然有些好奇二人谈话内容。

    朱标还在沉思,闻言随口回:“左相说他身子不适,儿回给他请太医,他回不必,旁的倒是没说什么。”

    此人开国前,那也是个人物,开国后,那真是变了个人。正事不干,就想着拉帮结派排除异己,对政务是丝毫不上心,偏偏身居高位,对大明影响力非常大。

    “知道了。”朱元璋回。

    朱标也愈发困的神魂颠倒,慢吞吞道:“昨夜做了一夜的噩梦,儿子先去补觉缓缓。”

    他说着就要走,一旁的朱元璋想说让他勤勉些,又想起他素日里最让人省心,如今说出来,怕是真的难受坏了。

    “不必回去了,就在内殿睡,睡醒了记得吃饭,春日寒凉,老大你记着加衣裳。”

    “儿子告退。”朱标恭谨行礼。

    刚穿越过来,和他爹还有点生,不想有过多接触。乍然间感受一把父爱,他也有些无所适从。

    朱标去内殿脱了外衣就躺下,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睡醒后,瞬间精神饱满,刚穿越过来时,他胸口闷,在朝堂上多站了会儿,就觉得眼冒金星,就补了这么会儿眠,整个人舒坦得不行。

    他猜测可能是灵魂融合需要时间。

    他随手点开系统,看着上面的文字,说朱元璋嗜杀成性等字眼,还有双录名单,眸光闪了闪。

    很好,贪官记录器。

    朱标吐掉口中的牙粉,漱了漱口,这才端坐在餐桌前。

    他闲下来,就坐在窗前琢磨,穿越过来后,该做点什么,和朱标的灵魂融合,对大明发展自然有了深刻的认识。

    在朝堂上,有朱元璋和马皇后,如今才洪武三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政治才能,显然比不上开局一个碗结局一个国的朱元璋,对方以淮右布衣起势,做到如今的大明天子,政治觉悟比他高的不知凡几。

    他就不去指点江山了。

    迎着料峭的春风走出春和殿,往藏书阁去了,他想尽快了解大明,融入大明。

    藏书阁中书籍众多,他随意挑了一本浅显的来看,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沉默了。

    自右至左的竖排排版,对于看惯了现代书籍的他来说有些不友好,他努力克服,让自己习惯这种阅读方式。

    他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看,好像只要他通读一遍,那些原本就学得很好的书籍就在记忆中被激活。

    朱标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翻下一本书时,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他顿时把书放回原地,打道回府吃饭。

    刚一回去,就有宫女过来问可否传膳,朱标就点头:“传。”

    宫中的食物,精致漂亮,色香味俱全,他这年岁正是恨不能抱着锅吃的大饭量,闻见食物的香味就更饿了。

    饭后,他想,要是能来一块西瓜就好了。

    可惜这里没有反季瓜。

    朱标吃完饭后,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儿,被冷风糊了满脸,又自己回屋了。

    真冷。

    看来小冰河时期名不虚传。

    都已经初春了,又是应天府,该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却冷得人伸不出手。

    朱标叫人拿铁丝网来,坐在廊下,一边出神,一边围炉煮茶。

    小炉里面的炭正燃烧着,用铁丝网架着,上面摆上陶罐煮茶,边上放上柑橘,他还想放上花生、红薯都没有,最后叫宫人抓了一把板栗。

    勉强凑出来围炉煮茶的意境。

    正喝着,朱元璋来了,看着他摆得齐全,不由得挑眉:“你小子倒是有兴致。”

    朱标就笑:“家里的事有父亲扛着才有标的一二空闲。”

    朱元璋大马金刀地坐下,尝了两块板栗,又忍着烫剥了柑橘,皱眉打量着朱标,沉声问:“老大,你这两日兴致不高,可是发生了什么?”

    朱标震惊于他的敏锐,闻言只笑着道:“可能做了几日噩梦,有些不大舒服。”

    朱元璋点头,担忧地看着他。

    朱标心里流淌过一阵暖流,朱八八真的很爱他的家人,平日里这么忙,还愿意顶着寒风过来看他。

    他弯了弯唇角。

    “有事尽管跟你爹说,爹打下这么大的江山,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朱元璋豪迈道。

    朱标也跟着笑:“谢谢爹,过两日就好了。”

    朱元璋点头,这才大踏步离去。

    他正在出神,就听见小黄门禀报,说是左相在门外候着,可要通传。

    “请进来。”他说。

    随着小黄门声音落下,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便走了进来。

    朱标客气地请来人坐下,温和道:“左相求见,可是有什么要事?”

    朱标好奇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花盆,盆中有一棵幼苗,还细心地绑着粉色的蝴蝶结。

    他还挺有少女心。

    朱标:?

    他伸手拨弄瓜苗,细嫩的叶子看着脆弱极了,在指尖下颤颤巍巍地晃。

    一看到西瓜苗,立刻想到西瓜,立刻想到清甜饱满的瓜肉在嘴里,立刻想到那滋味肯定很好。

    这就是连‘斩尽天下龙脉,预言后世千年’的刘伯温都给拉下马,弄死的李善长?

    他瞬间起了精神,捧着茶盏,闲闲地喝了一口,笑吟吟道:“标年纪尚轻,见识浅薄,但西瓜苗还是见过的。”

    所以这算什么祥瑞,他猜来猜去也没猜明白,索性不猜了,盯着李善长看。

    谁知——

    “臣昨夜突然很馋一口西瓜,但初春时节,西瓜苗才刚种出来,又哪来的瓜吃,臣突发奇想,这西瓜要是能结在葫芦藤上多好。”

    李善长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朱标顿时疑惑,他打量着面前颤颤巍巍的老头,眼神中你没事吧四个字直白地透露出来。

    但这老头还挺能想,西瓜苗就是能嫁接在葫芦苗上。

    朱标没看出他的一把老骨头佝偻的险些碎掉了,接过他手中的花盆,笑着道:“那确实挺有意思的,葫芦家家户户都会种,这西瓜娇气,若有朝一日种西瓜跟种葫芦一样,确实利民生之大事。”

    他的气定神闲在看见李善长捂着胸口缓缓倒下时,僵在原地。

    古代也有人碰瓷吗?

    “来人!请太医!”朱标掐着李善长的人中,吓得瓜苗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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