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勉为其难原谅你】
今日晴朗，日光洒下，温暖遍地。
“这...."蘅真还是有些理智的，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主要是自家这个妹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着实不能拿捏这心思。
在他面前乖乖听话，可在旁人面前便不同了。
从前的福安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太深，导致如今思想不大好改变。
蘅芜瞧他这模样便猜到了，她心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大哥哥，蘅芜真的是真心的呀~我前两日还去过行恩宫，但是...."
她有些犹豫，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在告状了，她忍着痛谁也没告诉就是怕蘅宵被说教，导致对她怨气更生。
算了还是要助攻帮助重要一点。
“我前两日去过的，但是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我是真的想道歉。”她委屈巴巴的，蘅真有些意外。
被赶出来了还不曾告诉别人？这次或许是真的吧？
他拧着的眉又放松，终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耶！”小姑娘惊呼一声，眼里亮晶晶的，蹦了起来。
这边说好了，那接下来便该去....
“公主！官家来了！”还没等她思考出结果，杜松便急匆匆自外头跑了过来。
因着蘅真刚刚练过武，扎过马步，身上出了汗，答应下来后他便先回屋子里冲洗一番，等收拾好了再跟她一起去行恩宫。
如此，刚刚还温馨的小庭院此刻便只剩下蘅芜一个人了。
她身上穿着黄色的襦裙，外衫是绿色的，垂髫上是桃子状的小簪子，还系了根碧绿的发带。
像是桃花树上遗落的叶，粉绿掺杂，她闻言，瞧见了杜松后头那道朱红色的身影。
迅速作出反应。
先是眼前一亮，便想向自己的父亲奔去，却又想到这几日的冷淡，顿住脚步，气鼓鼓转身坐下，背对着人坐下了，她又忍不住张望，小脑袋微微晃动，着实可爱。
自己演技是真好啊，她感慨着。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此骄纵，怎的不理爹爹？”明德帝满脸笑意靠近着她，那张向来严肃的脸多了几分温柔。
蘅芜转过身去，恰好与他对视，却对那双毫无笑意的冰冷眸子对上，打了个寒颤，一时卡了壳。
下一秒，她又抬头，那双眸子里又满是宠溺。
“才不是爹爹说的那样，蘅芜一点也不骄纵，这几日爹爹都不来看我，都有十几日啦！蘅芜生气是应该的！”她状作气鼓鼓说着，手中还夸张比划着。
官家听着，也惊讶一笑：“哦?如此说来，我们福安受了许多的委屈啊？”
蘅芜重重点头，又仰头，一副傲娇小模样。
庭院两侧连接回廊，蘅真的屋子在左侧回廊尽头。
他推开门出来，瞧见的便是那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平日里严肃的父亲，此刻高高抱起小女孩，耐心的陪她玩耍。
咽下心头那一丝羡慕，他顺着廊道走了出去。
等站定在二人不远处，这才拱手俯身：“蘅真见过爹爹。”
官家放下蘅芜，往那处一撇，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多热络的感觉。
“近日听皇后说，你多有用功，课业一日未曾落下？”
“是。”
闻言，他点点头，又转头去摸了摸蘅芜的头：“好学可以，却也不要忘了劳逸结合，莫读成了个书呆子。”
小姑娘不过到二人大腿间，仰头左看看右看看，着实费劲。
蘅真注意到了这一点，稍微往后退，让她不那么有压迫感。
“孩儿晓得。”
这两个人，不像是父子，真的很平淡诶。
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这两个人也来个父子日增进感情什么的，可想法一出来便被自己掐了尖儿。
她管那么多干什么，不管不管，她重点得在搞好八哥关系上。
“爹爹爹爹，爹爹刚刚说要补偿蘅芜是不是真的？那我想要爹爹半日的时间，陪我一起玩！”
两个人之间没了对话，有些尴尬，她的声音响起的恰到好处。
黄衣少年松口气，总算逃过了这劫。
他站在右边，中间是绿衣服的蘅芜，在她的右边又是红衣的官家，怎么看三个都像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还加了少量的葱。
小小的庭院似是承受不住这份尴尬，微风加了劲儿，吹散了衣袂。官家低头瞧她，宠溺一笑，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OK，硬性条件之一搞定，如今就是最重要的主角了。
蘅芜这下是真的开心笑了，露出几颗洁白小巧的牙，笑的眼睛成了条缝。
她拉了拉蘅真，对方好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爹爹，我还想带个人一起去好不好嘛~您先去御花园待着，我与哥哥带了人便过去，如何呀？”她撒娇，看似是在商量，但什么都安排好了。
小女孩骄纵，官家点点头，也应了下来。
这之后他二人便与官家分道扬镳，两个人匆匆去了行恩宫，这一路上蘅真大抵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工具人属性，他的作用就是让她能直接进去行恩宫，而后在蘅宵不愿意跟她和解的时候，把自己推出来做说客。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鬼点子颇多。
行恩宫比琉璃宫大些，毕竟是好几个皇子一起住。
宫内并没有多高位的妃子，也未曾有过什么宫斗的现象，这得益于官家一碗水端平。
几乎每个月去众人屋子的次数都一样的，要么就谁哪儿都不去，要去，隔几天就换一个，总归加上皇后也才十几个妃子，时间上还是很宽裕的。
各位皇子平日里上学多是住在行恩宫，下了学放假才去各自母妃宫中住下。
这一碗水端平莫不是曲家祖传的吧？
她哥很平，她爹也很平，她小叔还很平。
回忆起那个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面都格外宠爱她的小叔曲衍，不忍直视。
无外乎，他除了端水，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好品质，审美奇差，在现代是能送出旋转口红盒的人。
蘅芜在蘅真前头下了步撵，行恩宫门敞开，两个侍卫分侍两边，站姿挺拔，见那小姑娘朝这边走过来，欲言又止。
自上次公主来过后，八皇子便吩咐过了，日后若是她再来，便说行恩宫无人，打发走她。
忍不起这个丫头，他还躲不起吗？
见蘅芜马上便要越过这道门槛，再不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公主，今日行恩宫内无人，不若下次再来罢？”
这一听就是借口好不好，偌大一个宫殿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当她是小孩儿糊弄呢！
她好像的确是个小孩。
不过并未纠缠多久，蘅真便朝这边走过来了。
有了这个助攻哥哥在，这一路上堪称畅通无阻，跟她往日来这里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她得是多不招人喜爱啊，这样想着，小姑娘垂头丧气，自然而然落后在了蘅真身后。
蘅宵正在屋内与张生探讨课业，他成绩已然够好，可这还不够。
上次见了爹爹，他说要再努力用功些，于是他便再努力一些。
只要，只要爹爹能多看他一眼。
不奢求如同对旁人一样，至少，至少可以在知晓他成绩后，夸赞几句，摸一摸他的头。
行恩宫主殿都连在一起，另外划分了好几个地方以给几位皇子一个单独的空间。
竹屋外头是袅袅花香，足有半人高的竹窗被推开，刚巧露出二人两颗挨的极近的脑袋。
皇子伴读隔十日可回家一次，在书院时便是一月回来三次，两日待在宫中。
蘅宵穿着灰色的衣衫，不经意往外一撇，瞧见是蘅真，忙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放下书匆匆出去。
石子路两旁都是花草，一道篱笆将其隔开。
好似通往这里的路两旁都围了篱笆，蘅芜看着那篱笆，小臂上那道口子似乎又隐隐作痛。
“大哥....."蘅宵抚平衣衫的褶皱，大步朝他们走来，待走近了些才看见他身后的蘅芜，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连带着称谓都未曾喊完。
蘅真倒是意料之中，微颔首：“宵弟，近日如何？”
“多亏大哥哥之前的指点，我前两日将课业于夫子看，夫子连连称好呢。”他腼腆笑笑，又开朗了些。
话毕，蘅真又与他叮嘱了几句，这才将此次前来的目的扯出。
“宵弟，之前芜妹与你，多有交恶之处，这次过来她也是想....”
话未说完，面前那小公子便低下了头，只得蘅真说完自己敷衍两句。
却未想面前人未曾再继续说了，反而是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
“想不想跟爹爹一起去玩？”蘅芜天真的话语响起在耳边，视线里闯入一只白嫩的手，手心柔软，就这么毫无顾忌的伸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诡异看了眼蘅芜，又揉揉眼睛和耳朵，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张生。
“你说什么？”
第一次，他没有夹枪带棒的跟自己说话。
“我说，你想不想跟爹爹一起玩？不过呢，这个前提是还有我和大哥哥。”她耐心重复一遍，没有半分不耐。
这还是曲蘅芜吗？她居然说让自己跟爹爹玩？
蘅宵还是不大相信，总觉得这是她又想出来的折腾自己的法子。
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没有老是针对过自己，只是总喜欢让别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已。
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迟迟未说话，蘅真便低头，又给他的心动加了一层保障：“宵弟要不要去看看？总归有大哥哥在呢，爹爹已经在御花园等着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爹爹？蘅宵那本就不坚定的心，可耻的动摇了，且天秤倾斜的很快。
“那，也不是不行。”他松了口，主要是太想见爹爹了。
好家伙，这么不坚定，她还找什么蘅真啊！一提爹爹这人就摇摆不定了。
蘅芜咂舌，可很快又有些同情。
他接受的父爱实在是太少了，有跟没有一样，所以才会如此渴望啊。
这样一想，她看向那灰衣服少年的眼神里带了点慈祥和怜惜。
被盯着的蘅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不理解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明明自己比她大好几岁，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慈祥感。
果然曲蘅芜是不会变好的，要么变坏要么变奇怪。
御花园便像是个大型公园，近看有假山静湖，繁花馥香，远处有亭台楼阁，林木苍翠。
静荷湖对于蘅宵来说是个不大好的回忆，就是在这里他与蘅芜关系渐渐崩塌的。
也是因为那件事，让自己失去了爹爹的宠爱。
他从小便知晓，自己的爹爹是这个世上最最厉害的人，在娘亲怀抱里听的多了，自然会崇拜。
小时候会委屈为什么爹爹不多来看自己，长大一些后渐渐明白英雄都是忙碌的。
直很多年以后，他忽然明白。
爹爹是英雄，可爹爹也可以是爹爹。
他会给予所爱的孩子无限的宠爱与陪伴，他的孩子太多，而自己只有一个爹爹。
爹爹不大需要一个孩子的爱，因为他有很多。
可孩子什么都没有，能给予的只有爱。
蘅芜原先也没意识到这就是让矛盾点产生的地方，她拉着蘅真的手，看向小桥边上凉亭中，正悠悠喝茶的男人。
“爹爹！”她高呼一声，顺手放开蘅真，转而去拉那正在给自己打气的蘅宵：“快走快走，我跟爹爹说好了今日是亲子日，你我大哥哥和爹爹，一起放开了玩！”
小姑娘兴冲冲的，拉着那比自己略高半个头的孩子朝凉亭奔去。
听她这么一说，刚刚还因为这里的回忆而难过的蘅宵，顿时也不难过了，只别扭着跟她一起朝着爹爹而去。
到了跟前，蘅芜落落大方，他有些羡慕。
可转到自己时，他也还是如往常一般规矩的给爹爹行礼，而后再唤出那一句，藏在心里的昵称。
“爹爹。”
瞧见是他，明德帝似乎并无意外，微微颔首，与他闲聊了几句后又转过来问蘅芜想玩什么。
在春天的御花园，无非就是那几样，投壶亦或是风筝。
蘅芜不大想放风筝，毕竟之前就是因为放风筝才让两个人生了嫌隙，她拉着蘅宵过去问了问，两相确定下选了投壶。
壶的距离只蘅芜两臂远，毕竟都是小孩子，太远了投不到。
蘅芜已经上去过了，嗯很好，一个没投进。
稍微有些沮丧，可很快就将位置让给了别人，并没有以前那种大哭大闹的感觉。
她静静蹲在一旁，看着蘅宵紧张投壶，而后又期待看向明德帝，终于得到那一声夸赞。
大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对方脸上的欣喜。
真好啊，亲子日。
以前她跟家人每个月都有一个亲子日，在这一天他们会放下所有的工作，带着蘅芜一起谈心，一起制定出游计划，一起拍照。
爸爸会给她买一罐子彩虹糖，趁着妈妈不注意时偷偷拿出来塞到她嘴里，而这个时候妈妈会假装生气，而后来抢糖吃。
记忆深处，中年男人开怀大笑的脸和女人恬静却偶尔严厉的脸渐渐模糊。
“幺儿撒子时候回来哦，你妈妈给你弄了乌梅吃。”
“蘅芜。”
两声重叠，情形变化。
还是在那个御花园，她还是那个小孩子。
蘅芜咬唇，将情绪憋回去，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回应着唤她的蘅宵。
“蘅芜，到你了要不要再玩一会儿？”他喊着那方蹲着的小姑娘，纵然扭捏却还是问了出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汗水将发黏在额头。
他倒不是原谅了蘅芜，主要是还想在玩一会儿。
她要是不答应那接下来别说投壶，别的都玩不了了。
好不容易能跟爹爹相处，他可不想这么快结束。
爹爹宠她，要是她不愿意别说玩，见都不能见。
想到这里，他又快步走了过去，努力露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你还想玩一会儿对吧？”
小姑娘从情绪里反应过来，心里还有些没适应，卡壳了半晌，在他兴奋又逐渐忐忑的眼神中想明白了。
她点点头：“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可是好累。我想看爹爹和哥哥们一起玩，蘅芜乖乖待在这里看你们！”
她大声说着，确保远处另外两人能听见。
这不就是好机会吗！
蘅宵欣喜若狂，忙点头，也不去管他，自顾自便去寻明德帝玩儿了。
不用运动，没有手机，蘅芜也没想到，发呆回忆一下，时间就如白马过驹，匆匆离开。
溶金山峦，天边已是一片惊艳的红金色。
“真哥儿，你带着福安和宵哥儿一起回去罢。”明德帝接过李浮齐递过来的帕子，漫不经心擦过手。
他先是与两个儿子交代着，而后才走到蘅芜面前，温声细语了好一番，摸了摸她的头，承诺明日还来看她，这才离开。
明德帝出行不大喜欢隆重，他摆摆手，并不打算坐步撵回去。
只目视前方，稳稳走着：“养则，今日天好，你便陪我走走罢？”
虽是疑问，却并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臣明白。”李浮齐垂下眼帘，双手规矩放在腹前，循规蹈矩跟着他。
官家的心思愈发难猜了，可偏偏多年的默契，让李浮齐下意识便明白他在想什么。
“官家在想什么？”李浮齐犹豫片刻，低声询问道。
他知晓，官家说出来走走却一言不发，是在等待他的询问，好将心事化作回答，棱模两可却又纡缓了心情。
“养则，可还记得之前福安送我的布猫儿？许久之前的了，也不知如今能不能找到。”
他仍记得，那时的福安小小一只，得了喜欢的物件儿爱不释手，谁来都不给碰，可唯独他打趣问她要时，那个懵懂的小孩却毫不吝啬，将那布猫塞到了他怀里。
“福安最喜欢爹爹！”
一转眼，她都长到如此大了啊，可不管她长多大，都永远是福安，是大黎朝的福安公主。
李浮齐不大明白为何官家会突然提起从前的事。
公主送的那玩偶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如今能不能找到。
“许是被宫人放置在奁箱内，回去臣便让他们寻一寻。”
明德帝摇摇头，轻叹一声，大步朝前走了。
......
蘅芜三个人去了琉璃宫。
蘅宵本想着跟大哥哥送福安回来，而后他再回行恩宫跟哥哥一起吃饭，却没想，蘅真并不打算回行恩宫，反而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
看着蘅芜那期待的眼神，和蘅真嘴角温柔的笑，他脑子一抽就留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面前这副尴尬的场景。
蘅芜拼命给他夹菜道歉，蘅真两头兼顾给他和蘅芜夹菜，明明是围绕圆桌而坐，但他总有种诡异的三角即视感。
“今日，谢谢你。”他打断蘅芜的话，捏紧筷子，小声说了句。
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做回好朋友了。
爹爹向来听蘅芜的话，纵然落水之后她没干什么，可爹爹长期不来定然是受了她的挑唆。
他就是个小气鬼，绝对不可能原谅曲蘅芜的！
当然，如果她愿意以后不拦着自己跟爹爹见面，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一下，就是不能是朋友。
他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蘅芜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她放下筷子，眼巴巴看着对面的人：“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这一点点的弥补不能抚平你受伤的心，但是你也得给我一个机会嘛，看在我们是兄妹的份上，总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对不对？”
“等过两日你再看要不要跟我和好，怎么样？”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小孩子之间是怎么说话道歉的，只能尽力贴近了。
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蘅真深深看了蘅芜一样，心里有些怪怪的。
他摇摇头，丢开那些想法，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芜妹那么小，自己怎么会觉得她说话像夫子呢？
今日的放纵有些过了，他竟如此胡思乱想。
他们坐在庭院内，桌上摆放着各种珍馐，梨花被隔绝在上方的流纱，梦幻的白色与面前人真挚的表情交替。
蘅宵听见自己的回答。
“那我，勉为其难原谅你好了。”
微风拂过巨大的紫藤树，古褐色的树干上是岁月的痕迹。
这一晚，是蘅芜穿越以来，最最开心的事情。
她改变了一个剧情点，改变了一段恶劣的关系，这是一个最好的兆头了。
日后她还会改写更多福安的命运，到最后，是通往回家的路。
爸爸，妈妈，还有沈谧宁，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纵然命运将她牵扯，可蘅芜依旧相信未来，也相信有人在等待自己，他们都在等自己，所以要努力啊。
不可以忘记任何人。
她伸手在漆黑的空中细细描绘每一个人的脸，极其认真。
不可以忘记，她要回家。
头埋在枕头里，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证明这黑暗中还有人存在。
窗外皎皎明月，云层像是薄寒霜雪，浅浅盖住，又仿佛融入月色，连为一体。
今日晴朗，日光洒下，温暖遍地。
“这...."蘅真还是有些理智的，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主要是自家这个妹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着实不能拿捏这心思。
在他面前乖乖听话，可在旁人面前便不同了。
从前的福安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太深，导致如今思想不大好改变。
蘅芜瞧他这模样便猜到了，她心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大哥哥，蘅芜真的是真心的呀~我前两日还去过行恩宫，但是...."
她有些犹豫，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在告状了，她忍着痛谁也没告诉就是怕蘅宵被说教，导致对她怨气更生。
算了还是要助攻帮助重要一点。
“我前两日去过的，但是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我是真的想道歉。”她委屈巴巴的，蘅真有些意外。
被赶出来了还不曾告诉别人？这次或许是真的吧？
他拧着的眉又放松，终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耶！”小姑娘惊呼一声，眼里亮晶晶的，蹦了起来。
这边说好了，那接下来便该去....
“公主！官家来了！”还没等她思考出结果，杜松便急匆匆自外头跑了过来。
因着蘅真刚刚练过武，扎过马步，身上出了汗，答应下来后他便先回屋子里冲洗一番，等收拾好了再跟她一起去行恩宫。
如此，刚刚还温馨的小庭院此刻便只剩下蘅芜一个人了。
她身上穿着黄色的襦裙，外衫是绿色的，垂髫上是桃子状的小簪子，还系了根碧绿的发带。
像是桃花树上遗落的叶，粉绿掺杂，她闻言，瞧见了杜松后头那道朱红色的身影。
迅速作出反应。
先是眼前一亮，便想向自己的父亲奔去，却又想到这几日的冷淡，顿住脚步，气鼓鼓转身坐下，背对着人坐下了，她又忍不住张望，小脑袋微微晃动，着实可爱。
自己演技是真好啊，她感慨着。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此骄纵，怎的不理爹爹？”明德帝满脸笑意靠近着她，那张向来严肃的脸多了几分温柔。
蘅芜转过身去，恰好与他对视，却对那双毫无笑意的冰冷眸子对上，打了个寒颤，一时卡了壳。
下一秒，她又抬头，那双眸子里又满是宠溺。
“才不是爹爹说的那样，蘅芜一点也不骄纵，这几日爹爹都不来看我，都有十几日啦！蘅芜生气是应该的！”她状作气鼓鼓说着，手中还夸张比划着。
官家听着，也惊讶一笑：“哦?如此说来，我们福安受了许多的委屈啊？”
蘅芜重重点头，又仰头，一副傲娇小模样。
庭院两侧连接回廊，蘅真的屋子在左侧回廊尽头。
他推开门出来，瞧见的便是那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平日里严肃的父亲，此刻高高抱起小女孩，耐心的陪她玩耍。
咽下心头那一丝羡慕，他顺着廊道走了出去。
等站定在二人不远处，这才拱手俯身：“蘅真见过爹爹。”
官家放下蘅芜，往那处一撇，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多热络的感觉。
“近日听皇后说，你多有用功，课业一日未曾落下？”
“是。”
闻言，他点点头，又转头去摸了摸蘅芜的头：“好学可以，却也不要忘了劳逸结合，莫读成了个书呆子。”
小姑娘不过到二人大腿间，仰头左看看右看看，着实费劲。
蘅真注意到了这一点，稍微往后退，让她不那么有压迫感。
“孩儿晓得。”
这两个人，不像是父子，真的很平淡诶。
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这两个人也来个父子日增进感情什么的，可想法一出来便被自己掐了尖儿。
她管那么多干什么，不管不管，她重点得在搞好八哥关系上。
“爹爹爹爹，爹爹刚刚说要补偿蘅芜是不是真的？那我想要爹爹半日的时间，陪我一起玩！”
两个人之间没了对话，有些尴尬，她的声音响起的恰到好处。
黄衣少年松口气，总算逃过了这劫。
他站在右边，中间是绿衣服的蘅芜，在她的右边又是红衣的官家，怎么看三个都像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还加了少量的葱。
小小的庭院似是承受不住这份尴尬，微风加了劲儿，吹散了衣袂。官家低头瞧她，宠溺一笑，左右今日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OK，硬性条件之一搞定，如今就是最重要的主角了。
蘅芜这下是真的开心笑了，露出几颗洁白小巧的牙，笑的眼睛成了条缝。
她拉了拉蘅真，对方好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爹爹，我还想带个人一起去好不好嘛~您先去御花园待着，我与哥哥带了人便过去，如何呀？”她撒娇，看似是在商量，但什么都安排好了。
小女孩骄纵，官家点点头，也应了下来。
这之后他二人便与官家分道扬镳，两个人匆匆去了行恩宫，这一路上蘅真大抵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工具人属性，他的作用就是让她能直接进去行恩宫，而后在蘅宵不愿意跟她和解的时候，把自己推出来做说客。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鬼点子颇多。
行恩宫比琉璃宫大些，毕竟是好几个皇子一起住。
宫内并没有多高位的妃子，也未曾有过什么宫斗的现象，这得益于官家一碗水端平。
几乎每个月去众人屋子的次数都一样的，要么就谁哪儿都不去，要去，隔几天就换一个，总归加上皇后也才十几个妃子，时间上还是很宽裕的。
各位皇子平日里上学多是住在行恩宫，下了学放假才去各自母妃宫中住下。
这一碗水端平莫不是曲家祖传的吧？
她哥很平，她爹也很平，她小叔还很平。
回忆起那个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面都格外宠爱她的小叔曲衍，不忍直视。
无外乎，他除了端水，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好品质，审美奇差，在现代是能送出旋转口红盒的人。
蘅芜在蘅真前头下了步撵，行恩宫门敞开，两个侍卫分侍两边，站姿挺拔，见那小姑娘朝这边走过来，欲言又止。
自上次公主来过后，八皇子便吩咐过了，日后若是她再来，便说行恩宫无人，打发走她。
忍不起这个丫头，他还躲不起吗？
见蘅芜马上便要越过这道门槛，再不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公主，今日行恩宫内无人，不若下次再来罢？”
这一听就是借口好不好，偌大一个宫殿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当她是小孩儿糊弄呢！
她好像的确是个小孩。
不过并未纠缠多久，蘅真便朝这边走过来了。
有了这个助攻哥哥在，这一路上堪称畅通无阻，跟她往日来这里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她得是多不招人喜爱啊，这样想着，小姑娘垂头丧气，自然而然落后在了蘅真身后。
蘅宵正在屋内与张生探讨课业，他成绩已然够好，可这还不够。
上次见了爹爹，他说要再努力用功些，于是他便再努力一些。
只要，只要爹爹能多看他一眼。
不奢求如同对旁人一样，至少，至少可以在知晓他成绩后，夸赞几句，摸一摸他的头。
行恩宫主殿都连在一起，另外划分了好几个地方以给几位皇子一个单独的空间。
竹屋外头是袅袅花香，足有半人高的竹窗被推开，刚巧露出二人两颗挨的极近的脑袋。
皇子伴读隔十日可回家一次，在书院时便是一月回来三次，两日待在宫中。
蘅宵穿着灰色的衣衫，不经意往外一撇，瞧见是蘅真，忙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放下书匆匆出去。
石子路两旁都是花草，一道篱笆将其隔开。
好似通往这里的路两旁都围了篱笆，蘅芜看着那篱笆，小臂上那道口子似乎又隐隐作痛。
“大哥....."蘅宵抚平衣衫的褶皱，大步朝他们走来，待走近了些才看见他身后的蘅芜，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了下去，连带着称谓都未曾喊完。
蘅真倒是意料之中，微颔首：“宵弟，近日如何？”
“多亏大哥哥之前的指点，我前两日将课业于夫子看，夫子连连称好呢。”他腼腆笑笑，又开朗了些。
话毕，蘅真又与他叮嘱了几句，这才将此次前来的目的扯出。
“宵弟，之前芜妹与你，多有交恶之处，这次过来她也是想....”
话未说完，面前那小公子便低下了头，只得蘅真说完自己敷衍两句。
却未想面前人未曾再继续说了，反而是一道糯糯的声音响起。
“想不想跟爹爹一起去玩？”蘅芜天真的话语响起在耳边，视线里闯入一只白嫩的手，手心柔软，就这么毫无顾忌的伸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诡异看了眼蘅芜，又揉揉眼睛和耳朵，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张生。
“你说什么？”
第一次，他没有夹枪带棒的跟自己说话。
“我说，你想不想跟爹爹一起玩？不过呢，这个前提是还有我和大哥哥。”她耐心重复一遍，没有半分不耐。
这还是曲蘅芜吗？她居然说让自己跟爹爹玩？
蘅宵还是不大相信，总觉得这是她又想出来的折腾自己的法子。
可转念一想，她好像也没有老是针对过自己，只是总喜欢让别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已。
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迟迟未说话，蘅真便低头，又给他的心动加了一层保障：“宵弟要不要去看看？总归有大哥哥在呢，爹爹已经在御花园等着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爹爹？蘅宵那本就不坚定的心，可耻的动摇了，且天秤倾斜的很快。
“那，也不是不行。”他松了口，主要是太想见爹爹了。
好家伙，这么不坚定，她还找什么蘅真啊！一提爹爹这人就摇摆不定了。
蘅芜咂舌，可很快又有些同情。
他接受的父爱实在是太少了，有跟没有一样，所以才会如此渴望啊。
这样一想，她看向那灰衣服少年的眼神里带了点慈祥和怜惜。
被盯着的蘅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全不理解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明明自己比她大好几岁，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慈祥感。
果然曲蘅芜是不会变好的，要么变坏要么变奇怪。
御花园便像是个大型公园，近看有假山静湖，繁花馥香，远处有亭台楼阁，林木苍翠。
静荷湖对于蘅宵来说是个不大好的回忆，就是在这里他与蘅芜关系渐渐崩塌的。
也是因为那件事，让自己失去了爹爹的宠爱。
他从小便知晓，自己的爹爹是这个世上最最厉害的人，在娘亲怀抱里听的多了，自然会崇拜。
小时候会委屈为什么爹爹不多来看自己，长大一些后渐渐明白英雄都是忙碌的。
直很多年以后，他忽然明白。
爹爹是英雄，可爹爹也可以是爹爹。
他会给予所爱的孩子无限的宠爱与陪伴，他的孩子太多，而自己只有一个爹爹。
爹爹不大需要一个孩子的爱，因为他有很多。
可孩子什么都没有，能给予的只有爱。
蘅芜原先也没意识到这就是让矛盾点产生的地方，她拉着蘅真的手，看向小桥边上凉亭中，正悠悠喝茶的男人。
“爹爹！”她高呼一声，顺手放开蘅真，转而去拉那正在给自己打气的蘅宵：“快走快走，我跟爹爹说好了今日是亲子日，你我大哥哥和爹爹，一起放开了玩！”
小姑娘兴冲冲的，拉着那比自己略高半个头的孩子朝凉亭奔去。
听她这么一说，刚刚还因为这里的回忆而难过的蘅宵，顿时也不难过了，只别扭着跟她一起朝着爹爹而去。
到了跟前，蘅芜落落大方，他有些羡慕。
可转到自己时，他也还是如往常一般规矩的给爹爹行礼，而后再唤出那一句，藏在心里的昵称。
“爹爹。”
瞧见是他，明德帝似乎并无意外，微微颔首，与他闲聊了几句后又转过来问蘅芜想玩什么。
在春天的御花园，无非就是那几样，投壶亦或是风筝。
蘅芜不大想放风筝，毕竟之前就是因为放风筝才让两个人生了嫌隙，她拉着蘅宵过去问了问，两相确定下选了投壶。
壶的距离只蘅芜两臂远，毕竟都是小孩子，太远了投不到。
蘅芜已经上去过了，嗯很好，一个没投进。
稍微有些沮丧，可很快就将位置让给了别人，并没有以前那种大哭大闹的感觉。
她静静蹲在一旁，看着蘅宵紧张投壶，而后又期待看向明德帝，终于得到那一声夸赞。
大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对方脸上的欣喜。
真好啊，亲子日。
以前她跟家人每个月都有一个亲子日，在这一天他们会放下所有的工作，带着蘅芜一起谈心，一起制定出游计划，一起拍照。
爸爸会给她买一罐子彩虹糖，趁着妈妈不注意时偷偷拿出来塞到她嘴里，而这个时候妈妈会假装生气，而后来抢糖吃。
记忆深处，中年男人开怀大笑的脸和女人恬静却偶尔严厉的脸渐渐模糊。
“幺儿撒子时候回来哦，你妈妈给你弄了乌梅吃。”
“蘅芜。”
两声重叠，情形变化。
还是在那个御花园，她还是那个小孩子。
蘅芜咬唇，将情绪憋回去，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回应着唤她的蘅宵。
“蘅芜，到你了要不要再玩一会儿？”他喊着那方蹲着的小姑娘，纵然扭捏却还是问了出来，眼睛里亮晶晶的，汗水将发黏在额头。
他倒不是原谅了蘅芜，主要是还想在玩一会儿。
她要是不答应那接下来别说投壶，别的都玩不了了。
好不容易能跟爹爹相处，他可不想这么快结束。
爹爹宠她，要是她不愿意别说玩，见都不能见。
想到这里，他又快步走了过去，努力露出一副和善的模样：“你还想玩一会儿对吧？”
小姑娘从情绪里反应过来，心里还有些没适应，卡壳了半晌，在他兴奋又逐渐忐忑的眼神中想明白了。
她点点头：“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可是好累。我想看爹爹和哥哥们一起玩，蘅芜乖乖待在这里看你们！”
她大声说着，确保远处另外两人能听见。
这不就是好机会吗！
蘅宵欣喜若狂，忙点头，也不去管他，自顾自便去寻明德帝玩儿了。
不用运动，没有手机，蘅芜也没想到，发呆回忆一下，时间就如白马过驹，匆匆离开。
溶金山峦，天边已是一片惊艳的红金色。
“真哥儿，你带着福安和宵哥儿一起回去罢。”明德帝接过李浮齐递过来的帕子，漫不经心擦过手。
他先是与两个儿子交代着，而后才走到蘅芜面前，温声细语了好一番，摸了摸她的头，承诺明日还来看她，这才离开。
明德帝出行不大喜欢隆重，他摆摆手，并不打算坐步撵回去。
只目视前方，稳稳走着：“养则，今日天好，你便陪我走走罢？”
虽是疑问，却并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臣明白。”李浮齐垂下眼帘，双手规矩放在腹前，循规蹈矩跟着他。
官家的心思愈发难猜了，可偏偏多年的默契，让李浮齐下意识便明白他在想什么。
“官家在想什么？”李浮齐犹豫片刻，低声询问道。
他知晓，官家说出来走走却一言不发，是在等待他的询问，好将心事化作回答，棱模两可却又纡缓了心情。
“养则，可还记得之前福安送我的布猫儿？许久之前的了，也不知如今能不能找到。”
他仍记得，那时的福安小小一只，得了喜欢的物件儿爱不释手，谁来都不给碰，可唯独他打趣问她要时，那个懵懂的小孩却毫不吝啬，将那布猫塞到了他怀里。
“福安最喜欢爹爹！”
一转眼，她都长到如此大了啊，可不管她长多大，都永远是福安，是大黎朝的福安公主。
李浮齐不大明白为何官家会突然提起从前的事。
公主送的那玩偶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知如今能不能找到。
“许是被宫人放置在奁箱内，回去臣便让他们寻一寻。”
明德帝摇摇头，轻叹一声，大步朝前走了。
......
蘅芜三个人去了琉璃宫。
蘅宵本想着跟大哥哥送福安回来，而后他再回行恩宫跟哥哥一起吃饭，却没想，蘅真并不打算回行恩宫，反而问他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
看着蘅芜那期待的眼神，和蘅真嘴角温柔的笑，他脑子一抽就留了下来。
于是便有了面前这副尴尬的场景。
蘅芜拼命给他夹菜道歉，蘅真两头兼顾给他和蘅芜夹菜，明明是围绕圆桌而坐，但他总有种诡异的三角即视感。
“今日，谢谢你。”他打断蘅芜的话，捏紧筷子，小声说了句。
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再做回好朋友了。
爹爹向来听蘅芜的话，纵然落水之后她没干什么，可爹爹长期不来定然是受了她的挑唆。
他就是个小气鬼，绝对不可能原谅曲蘅芜的！
当然，如果她愿意以后不拦着自己跟爹爹见面，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一下，就是不能是朋友。
他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蘅芜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她放下筷子，眼巴巴看着对面的人：“我知道以前是我的错，这一点点的弥补不能抚平你受伤的心，但是你也得给我一个机会嘛，看在我们是兄妹的份上，总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对不对？”
“等过两日你再看要不要跟我和好，怎么样？”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小孩子之间是怎么说话道歉的，只能尽力贴近了。
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蘅真深深看了蘅芜一样，心里有些怪怪的。
他摇摇头，丢开那些想法，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芜妹那么小，自己怎么会觉得她说话像夫子呢？
今日的放纵有些过了，他竟如此胡思乱想。
他们坐在庭院内，桌上摆放着各种珍馐，梨花被隔绝在上方的流纱，梦幻的白色与面前人真挚的表情交替。
蘅宵听见自己的回答。
“那我，勉为其难原谅你好了。”
微风拂过巨大的紫藤树，古褐色的树干上是岁月的痕迹。
这一晚，是蘅芜穿越以来，最最开心的事情。
她改变了一个剧情点，改变了一段恶劣的关系，这是一个最好的兆头了。
日后她还会改写更多福安的命运，到最后，是通往回家的路。
爸爸，妈妈，还有沈谧宁，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纵然命运将她牵扯，可蘅芜依旧相信未来，也相信有人在等待自己，他们都在等自己，所以要努力啊。
不可以忘记任何人。
她伸手在漆黑的空中细细描绘每一个人的脸，极其认真。
不可以忘记，她要回家。
头埋在枕头里，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证明这黑暗中还有人存在。
窗外皎皎明月，云层像是薄寒霜雪，浅浅盖住，又仿佛融入月色，连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