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百金?抢钱呐!】

    纵和三三三年,五月初七

    今日是个难得的暴雨日,断断续续的水柱自云层掉落,重重砸在空中,落在人身上带来刺感,并不痛。

    倾洪而下的声音很难带来平静。

    也是个不大能专注思考的天气。

    不过这些外在因素并不能影响蘅芜,她飞快下笔,如有神助。

    她有时候真的很难不怀疑那些穿越到古代科考成了大官的小说到底有没有考究过,她一个大学生来到仿古代,二十岁的思维一年级的题库,结果发现堪堪够用。

    惆怅啊,忧桑啊。

    她不能再吃老本了,接下来要是没有大的剧情线走,还是得学习一下。

    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小姑娘松了口气,心头暗想。

    努力拼搏奋斗!中华好青年就是她!

    此刻正值未时,天阴沉沉的,更觉压抑。

    不过这个感觉似乎只有许淮安有,自蘅芜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沈,许二人的背,但就是这背后的视角也能看出些不同的味道。

    沈清澜坐姿端正,眼睛都不带离开书卷半刻,笔搁置在笔搁上,是在检查自己的最终成果。

    相反之的许淮安,身子歪歪扭扭不说,从这个视角看过去,貌似他都没怎么动笔。

    不知道为什么,蘅芜下意识觉得,他还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所以消沉。

    无外乎,从前的许淮安虽然没那么聪明用功,但在对待每次考试的时候都还算是认真,也会在考完以后认真复盘,他只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加上天赋不太行而已,德行还是端正的。

    只是这一次,连写都很敷衍了。

    十排字,他满打满也就写了两排吧。

    小姑娘游神间,原本在众书案旁走来走去的夫子已经坐下,随着三声钟撞,时间到了。

    此刻就算是没写完的,也必须得交卷了。

    秋忆卿是第一个走上前去交卷的,她很早便写完了,也并没有什么想要检查的心思。

    反正检查出来了错也不能改,那还浪费脑瓜子重新看一遍干什么呢?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蓝色衣衫的小姑娘早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只等钟响就冲去隔壁找自己的好朋友。

    只是没想到有一个人速度比自己更快。

    莫香菱一直注意着她,见秋忆卿交了卷心头干着急,也急匆匆写完交上去了。

    她可不能输给秋忆卿。

    不过更多的还是想问问是不是因为害怕自己所以才生病不来上学的。

    她才不是关心她呢,只是单纯觉得没有人给她骂的日子有些无聊。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

    莫香菱捏紧了小小的拳头,脸颊两侧的肉肉都跟着颤了颤,在钟响第三声的时候,以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到了对方的书案前。

    将秋忆卿吓了一跳。

    她有些不解,面前的少女居高临下,一句话不说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哦~又是来找茬的。

    蓝色衣衫的小姑娘回忆起前几日因为蘅芜的谩骂,而好几天不曾找茬的莫香菱,再结合面前这个一脸沉思的少女。

    唉,她下次得跟蘅芜学习一下怎么把话骂出口的,她肚子里压了一堆词呢。

    蘅芜帮她骂了一次也就管用了几天,以后还是得靠自己远离莫香菱。

    小小年纪的秋忆卿在今天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往后在这条道路上也越走越远,不过显然现在的她还是没能开口的。

    她等了许久,等到周围有人都走了,面前人还是没开口。

    小姑娘顿了一瞬,默默低头将小包背上,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诶!你等等!”莫香菱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反应迅速拉住了她。

    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呢?

    虽然她还没开始说话吧,但总得等人铺垫一下的呀。

    秋忆卿巧妙躲开那只手,挑眉抱胸看着她。

    滑稽的表情愣是将严肃冲淡,小姑娘想象中的大侠情节荡然无存。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莫香菱就是看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你要干嘛?”

    她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秋忆卿,你是不是因为你爹做错了事情,所以前两日才不来书院的?”

    “你爹不是个好人,但我爹是好人呀,还帮你爹说话嘞。”

    同样穿着蓝色衣衫,却矮上对面一大截的小姑娘咬着嘴唇,满眼清澈,说话毫无条理,上下不大连贯。

    按理来说同为小孩子,应该能牛头不对马嘴地接话,无奈秋忆卿喜爱看画本子,她已经进阶了。

    是以当听到莫香菱说出那几句话的三秒后,她沉吟片刻,而后转身就走。

    唉,莫香菱真可怜,她爹爹一直都是好人,官家还表扬过自己爹爹呢,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爹爹是坏人呢?

    思维错位认知真可怕。

    这是蘅芜告诉自己的。

    因为人总喜欢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这也就导致了他们通常喜欢弱化自己在一件事情上的存在,夸大对方的错误,长期下来就会导致思维错位认知。

    虽然她不大理解蘅芜上面的话,但她自己理解了一下,如果对方说一个好人是坏人,那她大概就是思维错位认知。

    莫香菱没想到对方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转身就走。

    她呆愣片刻,有些委屈地转过身,却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那道蓝色的身影已经走出了书堂,朝着另一方向走着,只留下回廊外的惊鹊依偎在翠绿树叶下,躲避着砸落的跳珠,褐色的枝丫上还有青虫在爬动。

    雨箭齐发,目标是大地,溅起的水花快到人的小腿。

    *

    这边的小插曲并不影响另一边的进展。

    秋忆卿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小小的女孩手肘放在男孩书案上,手掌拖腮,拉长尾音,不断撒娇:“许淮安~走呗,我发誓真的有惊喜,你绝对会很开心的,跟我一起去看看呗~”

    蘅芜爱撒娇并不奇怪,最关键的是,在许淮安另一侧的小胖子。

    沈清澜扭捏着身子,故意朝许淮安那里靠过去,尖着嗓子也跟着蘅芜学:“淮~安~弟~弟~你就,答应吧~”

    这一幕的冲击力并不亚于她第一次知道沈清澜三岁出口成章的事实。

    秋忆卿呆滞在书堂门口,两人都专注于哄许淮安,书堂里也没别人,是以此刻还没人发现她已经来了。

    暴雨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嘈杂的声音掩盖住书堂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被说的烦了,又或许是真的不想回家,总是许淮安点了点头,沉默寡言的样子颇有几分小说中那个温情男三的影子。

    蘅芜默默将想法咽下去,满脸喜色。

    答应了就行,重新买一把琴嘛。

    她零花钱还是很多的,加上这个月生辰,收了好多礼物,其中不乏金银珠宝。

    其实原先蘅芜并不打算用这个方法,毕竟他们买琴送许淮安,那增进的是友谊,人是开心了可父子间隔阂还在,这用了等于没用。

    昨日三个人坐在亭子里左思右想,除了秋忆卿提议的这个送琴外,其他的好似都不怎么样,蘅芜自己也想不出来。

    中间还拉了路过的洛易想了个法子。

    对方的提议是,把许淮安三叔叫回来,重新送个新礼物。

    在对方一脸天真地说完后,蘅芜果断选择了给许淮安买琴的主意。

    他们几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把已经离京的许三叔叫回来,不说叫不叫得回来,关键是他们连许三叔去哪里都不知道。

    简直就是个馊主意。

    回忆戛然而止,小姑娘转头瞧了瞧慢吞吞的许淮安,满意点头,催促着收拾东西。

    秋忆卿吞了口口水,与突兀抬头的沈清澜对视上。

    对方的脸顿时憋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秋忆卿看到自己撒娇的样子。

    他可就是因为书堂里人都走光了,才想着学蘅芜试一下的,如果被人看到,那就不要面子啦!有辱斯文呐!

    蘅芜乖巧又可爱做这种是很正常的,可他一个大男孩,矫揉造作!

    他惊慌失措收回目光,头都抬不起来了,如果此刻有地洞,那他应该毫不犹豫就钻进去了。

    “今日下了雨,杜松姐姐会不会不让我们出去啊?”秋忆卿走了进来,担忧地看了眼外头。

    紫藤花瓣被蹂躏在雨滩,倒映着屋檐下猛烈摇晃的檐铃,花瓣覆盖在映面上,格格不入却又悲情可叹。

    蘅芜瞧了眼外面,突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历史上真正的王朝并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随便打骂下人,小年纪的孩子也能如此。

    事实上她现在在宫里得听半夏姑姑的话,出门在外还得跟杜松商量。

    “唔,也不一定吧?杜松姐姐耳根子很软的,撒个娇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直到快走到山门时,蘅芜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今日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但等到彻底走到山门外回廊的时候,她就没有这个担心了。

    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在走出去的那一刻,雨渐渐停了,等到人出现在杜松眼里时,只剩下潮湿的空气和湿润的土地,屋顶的雨顺着房檐滴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果真是个天选之女啊,老天爷我爱你!

    蘅芜在心中默默呐喊,身旁的秋忆卿也没想到雨就那么停了同样兴奋。

    沈清澜磨蹭着走在后面,除了脸颊处有些红晕外看着与平时没什么大区别。

    但只有自己知道,他是担心卿卿妹妹看见自己刚刚的撒娇,这才走得慢,也不敢说话,生怕对方提及。

    许淮安情绪虽然不好,但在他旁边的可是一直开心的开心果曲蘅芜,跟在她身边,就算情绪再不好,也不会失控,反而会跟随着她的情绪慢慢缓和。

    四个少年少女结伴出来,各家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杜松坐在马车外头,瞧见自家公主朝着许家马车走去,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沈家小公子和秋家小娘子,对方也都没有上马车,反而停下来在说些什么,尤其是边说还边指了指杜松这边。

    顿时,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还没等她预感出什么来,那四个小孩子就小心翼翼踩过水坑走到自己面前了。

    她坐在马车上,几个小孩站在马车下,蘅芜甜甜一笑,她就明白了什么。

    “杜松姐姐~我们想一起去汴京大街去~”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印在脑海中,杜松拒绝的话就在耳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半晌,她败下阵来。

    只能挪了挪身子,让开了道。

    步舆由三匹马拉着,外头的横木上都雕刻着繁杂的牡丹纹,说是牡丹其实不然。

    花瓣如祥云,花蕊如曜日,是皇家出行的标志。

    里头的空间很大,便是个六尺男儿来了也能站着,如今里头坐着四个小孩一个成年女子却还绰绰有余,小窗被打开,雨后的清新随风入鼻。

    杜松坐在左侧,手上动作不停。

    蘅芜坐在她的左边,虽说刚才是走在回廊里没淋过雨,可溅起的水花依旧大,打湿了裙摆与绣鞋。

    若是不及时褪下,恐会着凉。

    因着公主与小伙伴要出去,她也只能在车上用帕子给她擦一擦,爽快些避免着凉。

    四个人里秋忆卿和沈清澜都是不大爱说话的,平日里都是许淮安和蘅芜叽叽喳喳,如今小姑娘被拉着擦衣裙,一个恹恹不说话,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杜松隐隐觉得今日的许小公子不大对劲,可她回神时对方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也看不出是睡了还是怎的,她也不好问。

    算了,公主也总是古灵精怪的,一会儿一个想法,可能小孩子的世界大人真的参与不进去吧。

    不过她有些好奇,公主平日里瞧着也不怎么喜欢音律啊,今日怎的想去甜水巷那头了。

    汴梁大街虽名为街,可更像是个小小城,由一条大街串联起来。

    里头有许多歪七扭八的小巷子,这些巷子里售卖的大多是单一的物件。

    譬如你在街上瞧见了一家修琴铺子,兴致来了想买琴,那在主街上是没有太多制作精良或是名贵的琴的,须得去甜水巷子。

    那儿一整条巷子都是琴铺,不光售卖七弦琴,琵琶和笛子这类大热款,箜篌胡琴九弦琴,只要与音律有关,基本都有的卖。

    是以甜水巷又被叫传音巷,便是因为里头乐器种类多,常常有美妙的乐声传出。

    蘅芜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靠许淮安,只是可惜他现在没精打采的,不然往外一瞥,就知道惊喜是什么了。

    不过这样也好,早早知道了就没有惊喜感了,小姑娘乖乖坐正,暗暗想着。

    “公主,你今日怎的想去....”身旁杜松忍不住开口。

    在她讲那三个字说出来之前,明显感觉到三个小孩从不同方向投递过来的眼神,瞧着都很是紧张的样子。

    她顿了顿,还没等说完,身旁的小姑娘啪一下将手心盖在自己的嘴上,紧张兮兮的,还煞有其事地朝自己摇头。

    秋忆卿和沈清澜也在盯着她,见后头那三个字没说出来,这才放心了下来。

    不同于许淮安懒得换衣服,他们两个都是各自在马车里换好了衣服才上蘅芜步舆的。

    绯红交领绣云雀窄袖衣衫的小姑娘腰间是明黄蝴蝶结腰带,眉尾不笑时也自然上挑,而此刻因为放松,嘴角牵动一抹笑意,眼略弯。

    还好杜松姐姐没说什么,要是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她紧张看了眼许淮安,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沈清澜,两个人对视一眼,对方很快挪开视线。

    秋忆卿有些不解,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今日许淮安最大,重点观测对象。

    她心头这样想着,不远处有声音传来,交杂起伏的乐声或高或低,明明还有好一会儿的距离,却已经听到。

    此刻杜松说不说都没关系了,因为到地方了。

    许淮安有些不大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开了窗户睡的原因。

    总之整个人恹恹的,口干舌燥,还不想很想动弹。

    迷离间,仿佛听见了各种乐器混杂的声音,他呼吸一怔,还有些懵。

    睁开双眼,马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巷子口。

    音乐声不是他的错觉,可是,怎么会有乐声呢?

    刚刚在书院里头其实他压根儿没听清楚蘅芜在说什么,只是好像听到了跟她走之类的话术,反正回去了也是挨骂,还不如跟着蘅芜回宫呢。

    眼前的小门被打开,杜松先下去,将小梯放置好,规矩站在一旁等待。

    暴雨刚过,巷子口还没有多少人,乐声多来自各店家,刚才他们趁着磅礴大雨来了一曲合奏。

    虽没有商量,没有乐谱,可一人乐起,一人跟随,渐渐的便有了那首远远传递的声音。

    “淮安弟弟,我们一起走吧!”沈清澜侧头拉住许淮安的手,带着他下了马车。

    是甜水巷。

    少年撑着眼皮抬头瞧了眼,顿时心间五味杂陈,脑袋懵懵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把自己带过来。

    “许淮安快走呀~愣着干什么?”蘅芜兴奋回头,暴雨后的冷风冻得人一激灵,但小姑娘还是没有丝毫怨念。

    她自己也很想去看看那些传统乐器!

    古典之美,韵味流转于弹指间,是很容易让人宁静的。

    许淮安眼神懵懂,肉肉的小脸上没有表情,看着着实不太像是感动的样子。

    怎么感觉,淮安弟弟像是在发呆呢?

    沈清澜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淮安弟弟?你怎么了?”

    难道是不喜欢这个惊喜?蘅芜忽然有些忐忑,没了刚才的兴奋。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他冷不丁回答。

    原来是没猜出来要干什么。

    蘅芜忍不住笑了笑,许淮安智商嗯,挺好的。

    “没事嗯没事,你跟着我走。”她憋住笑,肩膀因为强力忍耐而发抖。

    一整条巷子里都是琴铺,许淮安只呆呆跟着人走,眼睛却由最初的懵懂,转变为了不可置信。

    眼神明亮,少年走路也越发轻快,跟着蘅芜进了一家看起来装潢很好的店。

    没有多金碧辉煌的装潢,屋子里几根木柱矗立着,映荷蜻蜓的屏风遮挡住店内风光,等到绕过去,几把七弦琴放置在最前头的案几上,左侧放置着其他零散的乐器,右侧还有许多琵琶,不过都是不同款式。

    蘅芜不大懂音律,却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好琴。

    店主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大叔,蘅芜身高不够,只能仰视,入目就是一圈络腮胡。

    “小娘子来看琴?”店主对这四个小孩子原本并没有什么心思,小孩子能有多少钱?那点钱恐怕连碗面都吃不了,可等到人走到他面前时才来了些心思。

    这个女娃身上穿的可是上书院的衣服啊!

    瞧着年岁也不大,不过六七岁,非富即贵,甚至可能是皇亲国戚。

    另外三个小娃娃身上穿着的他虽不认识,却也能看出都是好料子,更别提跟在他们身后的女子,规规矩矩的,门口还有几个侍卫守着。

    这是财神爷来了呀!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把一个刚见面的人联想到哪传闻中高高在上的天子的,是以店主只以为他们是哪家的贵公子小姐。

    想来今日有的赚了。

    店主这样想着,笑容愈发大,连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这店是他家老爷子开的,后来生了病不好操劳,他本想将铺子盘出去

    谁想老爷子坚决不同意,无奈只得自己来看店了。

    要他说,做琴用料简单些也没什么区别。

    来这儿买琴的多数是普通人家,哪儿用的起什么名贵木料?

    偏偏他家不是百年往上的木头不用,还得用各类贝壳珍珠提色。

    若不是他爹年轻时打下些名头,这铺子恐怕撑不过几年,哪儿还能开个十几年的。

    如今来甜水巷买琴的贵人也越来越少,他都想好了,等日后老爷子走了,这铺子他就买了,琴便留下来做个念头。

    蘅芜敷衍回了两句,而后转身瞧着许淮安。

    “许淮安你看你喜欢哪把琴,看上了就带走,我们给钱!”她拍拍胸脯,一脸得意。

    秋忆卿也跟着附和着:“是啊是啊,淮安弟弟你挑一个,我们有好多钱呢!”

    听着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店主笑容愈发深了。

    这些小孩子可不普通,而且小孩子多数不会撒谎,有好多钱,想来是真的。

    但事实上,小孩子想象力非常丰富,很多时候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也不大会有钱的概念。

    听了这话,店主十分上道地看向许淮安,喋喋不休的介绍了起来。

    蘅芜眼神望向那脸红的小少年,耳畔却是男人粗犷的声音。

    “小郎君来看看,这可是上好的百年梧桐木所斫,这梧桐自古以来都是凤凰所栖的地方呀.....”

    谈起要卖的琴,店主也不管有没有回应,便是长篇大论,听得蘅芜晕乎乎的。

    其实店内的七弦琴也就三把,但这三把都是他家老爷子亲手斫的,每个都倾注了不少心血,加之用料,哪能不敌那些个大家的。

    沈清澜跟两个女孩儿不一样,他极其认真听着,不知为何好似也来了些兴趣。

    只是还没等他听完,许淮安就开口了。

    “我喜欢这一把。”蓝色衣衫的孩子朝左侧走去,直直停在一把古琴前面。

    许淮安脑子还是不大好受,可大概是遇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所以强打着精神。

    他所看的琴是三把之一,是用楷木斫的,琴底板是用梓木。

    深褐色的琴身将那源远的历史诉说,只待弦动,听那时间长河上无人佐证的过去。

    他挑的这把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可却是第一眼最喜欢的。

    许淮安小心翼翼蹲了下来,想上手摸却不敢,只能左看看右看看,满眼都是这琴。

    蘅芜一直注意着他,见已经有心仪的琴且店主没再说话,她仰头,傲娇开口:“叔叔,这个多少钱!我们买了!”

    身后秋忆卿附和着,顺便郑重从自己的小挎包内拿出荷包,这是池千莫的娘亲送他们的,一人一个,漂亮又精致,刚好可以拿来当钱袋子。

    店主乐开了花,忙不迭回复着:“这琴用料都是上好的,在别家铺子至少得这个数,不过我瞧你们可爱,给便宜些就行。”

    高大威猛的店主伸出手先是比了个二,而后又比了个一。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杜松在瞧见秋忆卿钱袋子的时候,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秋小娘子的袋子瞧着扁扁的,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啊.....

    她欲言又止,在接触到自家公主自信的样子时又什么都没说。

    算了,公主开心就好。

    她不说,给钱的时候店主也会说的。

    这样想着,杜松又低着头安静了下来。

    蘅芜看着店主的手势,心头还有些感动。

    这叔叔人还怪好的嘞,二十两降到十两,下次可以过来多多照顾一下。

    她大手一挥,豪横地说:“好,那我们就要这个!包起来吧!”

    爽快,真是爽快。

    这小姑娘可真有钱呐,一百金说拿就拿了。

    店主被这惊喜砸的心花怒放,得了令儿便赶忙过去要将那琴给包起来,瞧着这几个小孩子还准备多送些东西。

    许淮安只是说了句喜欢,并没想蘅芜真的送给他。

    除了三叔,还从来没有人会送给他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在听到那句买了的时候,眼泪一下就绷不住了,各种情绪涌现在心头,再加上身子不舒服,小小的人儿泪一串接一串,打了一个措手不防。

    “呜呜呜,...嗝,谢谢你们呜呜呜,我宣布以后你们就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打了个嗝便要往蘅芜与秋忆卿的方向去,奈何这两个都是反应特别快的。

    一个嫌弃怕鼻涕沾到自己身上,另一个则是下意识躲开。

    只有沈清澜被抱了个满怀,衣服上湿润润的,他也不敢动。

    胖胖的身体僵硬,沈清澜脸上一时有些无措。

    到最后还是顺着摸了摸许淮安的后背,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理论:“淮安弟弟,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要坚强,圣人曾言.....”

    在他即将开始喋喋不休之前,许淮安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满脸鼻涕泪的,杜松见了好笑,赶忙掏出手帕往他脸上擦了擦。

    古琴名贵,包装方法也极为复杂,蘅芜被吸引了过去,就那么眼巴巴看着店主打包。

    这放在现代高低得是个沉浸式助眠视频,她爱看的那种。

    时间一点点流逝,许淮安安静下来的时候,店主也已将琴包好。

    店主搓搓手,略有些拘束地看向蘅芜:“小姑娘,这琴已经包好了,银钱是否也....”

    说话还有点委婉,不过蘅芜get了他的意思。

    小姑娘点点头,伸手将小荷包递给了对方。

    她的荷包也是池母做的,不过对方绣的简单,只有一只鹿。

    她更喜欢花里胡哨的,所以回去以后让半夏姑姑又给她绣了许多小东西。

    小小的紫藤花绽开在角落,小兔子和鸟儿围绕着神鹿,左下角还有一个她自己偷偷绣上去的首写字母。

    QHW,曲蘅芜。

    这是在这个时代独属于她的印记,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店主在接过那荷包的时候捏了捏,面色古怪:“小姑娘,你这钱,可是不大够啊!”

    他说完,蘅芜歪头,心中暗诽。、

    这还不够?那这琴得多贵啊。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偏偏秋忆卿和沈清澜只觉得差了一点,纷纷贡献出自己的小金库。

    尤其是沈清澜,他这个月还未曾去买书,原本看好了一本游记但价格略贵,他本想着攒攒再买,可.....

    小胖子瞧了眼一旁脆弱的淮安弟弟,没关系,钱还可以再攒,书也可以等等再买,但是淮安弟弟如果没有琴还会更难过的。

    “这把琴,多少钱?”蘅芜有些迟疑地发问。

    小姑娘眉毛微皱,有些警惕。

    对面的店主一愣,而后微微一笑:“原是一百二十金,不过我瞧着与小娘子有缘,给一百金就是了。”

    百金?怎么不去抢钱啊!

    蘅芜下意识就要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到底还是闭了嘴。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生动的表情却表达了一切。

    “百金?!这琴太贵了吧?”沈清澜忍不住说了一声,他以为最多几十两,这百金换成银币,不知能买多少书了。

    蘅芜冷静了一下,想跟对方讲价吧,又怕小孩子没气势,直接走了吧,对方东西都包好了。

    一番纠结下,她还是觉得有些太贵了,也没人告诉她古代的琴都这么贵的呀。

    小姑娘朝着许淮安走过去,她凑近他的耳朵,悄悄问:“要不咱们再看看吧?这也太贵了。"

    蘅芜本以为自己说得够委婉了,却没想许淮安傻不愣登来了句:“没关系,贵的能用很久。”

    店主赞许点点头,没错。

    他家的琴不光能流传百世,用料也都是顶顶好的,光是买木就得辗转几地寻最完美的,更别提这中间老爷子一个人雕刻斫琴用了多长的日夜。

    这下子是真没办法了,买是肯定得买了,就是她现在身上的钱肯定是不够的。

    小姑娘眼睛一转,哒哒跑过去,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店主,开始了漫长的砍价之路。

    这中间秋忆卿也跟着说了两句,只有沈清澜大为震撼,像是接触了什么新大陆一般。

    “大哥哥,我们钱不是很多可以再少一点点嘛?”

    “大哥哥丰神俊朗,身材魁梧,面善如慈,我的钱是真的不大够,只需要再便宜一点点就好。"

    蘅芜夸起人来都不带重复的,配合上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店主真的很想给她再便宜些。

    可就算是再便宜,这些个费用也真的不低,用料就得算上个八十金,实在是难以负荷的价格。

    更别提蘅芜上来就对半砍,可这几个小娃娃实在可爱,外头还有侍卫守着,他无奈妥协。

    八十一金。

    蘅芜也没再勉强下去,因为看得出那琴用料是真的不错,且店主也很为难。

    她寻思着,整个琉璃宫内每天那么多金银珠宝进来,再加上明德帝得了什么稀罕物件都往她屋子里塞,连鱼都是全国限量仨的。

    总结:她应该很有钱。

    只是今天没钱而已。

    于是乎小姑娘便这么跟人商量定了,明日再过来将琴拿给许淮安好了。

    琴已经买了,这天也跟着沉了。

    许淮安刚哭过一场,本就难受的身子更加难受,头也阵阵疼,这样冷的天儿他还有些发热。

    沈清澜一直跟他坐在一起,也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对方身子实在是太烫了,很难忽视。

    “杜松姐姐,淮安弟弟身上好烫啊。”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对面的杜松说。

    烫?莫不是发烧了?杜松回忆了下今日的许淮安,想来是早有征兆了。

    她连忙站起来坐了过去,都不用掰,小孩子身子软软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杜松摸了摸,当真是热的。

    也不知道许小公子烧了多久了。

    她看向对面那两个同样担忧的小姑娘,开口解释道:“许小公子发烧了,许是今日落雨受了寒,公主若不然先送他回许家罢?”

    蘅芜也没想到许淮安是身体不舒服才这样的,她以为对方还是不开心。

    这种情况下定然是不能说不好的,她点点头,面上紧张也没心思去想那琴的事情了。

    许家离这里不远,不过是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杜松小心翼翼将许淮安抱下来,将事情告知了门侍,等跟着去到了许淮安,见着了许相公与许夫人,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蘅芜原本也想留在马车上的,但她转念一想。

    今日买了琴,明日送到若是许国公再砸,那不就白买了?

    还是得说一下。

    这才跟着来了许家。

    她往日也不是没来过,但每次来都没能见到许家夫妇与许太傅,却不想今日便见着了。

    门房是先去告知许夫人,而他们则是往相反的方向去,可看许国公的样子像是在房间里等待许久了,那他在许淮安房间里干什么呢?

    蘅芜琢磨不透,眼睛在屋子里乱转。

    不大的屋子布置也很简单,多是因为各类小物件填充才有些家的感觉。

    最吸引目光的则是靠放在桌上的大物件,被包裹的很严实,但蘅芜越看越觉得这东西样子很眼熟。

    直到离开后,她才恍然大悟那东西像什么。

    那不就是跟她刚买的琴包装后一个样子吗?

    许国公是专门来给许淮安道歉送琴的?

    蘅芜不知道,只敢大胆猜测一下。

    直到第二日她才晓得了答案。

    蘅芜早早便去了琴铺将钱结了对方,这才顺利拿着琴去了许家。

    一路上都在斟酌着语气。

    该怎么说才能让语气不生硬但同时给点威慑力,好叫许国公不要再毁了他的琴,又或是阻止许淮安学艺。

    今日没有落雨,天上也没有太阳,地面上半干半湿的,空气里依旧薄凉。

    许淮安乖乖坐在中庭的院子中,不规则的纯石雕花桌上摆放着白玉糕与几颗果子。

    视线下移,离石桌三步远的地方被摆放上七弦古琴,古韵流畅,与之前三叔送他的那把很是相似。

    他一直在等着蘅芜,因为知道对方今日会过来。

    蘅芜也是过来以后见到那把琴,才明确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许国公在生病后照顾了许淮安一个晚上,对此他心头的气消散了一半。

    谁承想第二日醒来,平日里一直严肃的爹爹竟然跟自己道歉了!

    道歉了还给自己重新送了把琴,与三叔送的那把很像。

    当下他脑子还是懵的,身体却已经替自己做出了反应。

    这就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也在慢慢重建许淮安那颗被家人打击的心。

    蘅芜知道以后也没说把琴拿走或是埋怨。

    她觉得许国公这个爹爹犯了错知道改勉强算好的吧,虽说进步空间还是很大。

    她心稍微放宽了些。

    主角团任何一个人好,都是在为她的小命续一次进度条。

    加上她也确实为对方开心。

    只不过不过心中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疑点,那就是为什么许国公会摔了他的琴呢?

    这个答案在往后十年间都没有答案。

    也或许是因为十年太久,所产生的记忆太多,哪怕此刻回忆起来也是朦胧的,不会具体记得某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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