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静寂。

    苏云溪不甚在意,随手蹭了几下鼻子,转向段铮,她姣好面容上带着一抹寒色:“那夫君吃是不吃?”

    嘴里叫着“夫君”,却没有之前喊他的羞羞怯怯,笑里藏刀。

    这是假装都不肯装了?段铮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把揭开床头叠好的锦丝被,几步过来把她裹了起来,强行带到床边坐下。

    苏云溪还没来得及进行反抗,她就已经被裹成了个蚕蛹,搂进段铮怀里。手困在被子里,伸不出来。

    “这是干嘛?”她不满,“放开我!”

    行动受限,让人不舒服。

    “你伤风了知不知道?还放开你?”段铮不但不许她挣脱,反而把她缠的更紧,神情严肃冷冽,“伤风受凉,不及时处理会要命的,真不知道你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的,连这些都不知道!”最后几个字,带着一股恶气。

    “我难受。”她艰难吐出几个字,“太紧了,喘不上气。”

    “……”

    他只得松开些:“好点了吗?”

    苏云溪双手仍被束着,只能被迫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应了一声。她头发濡湿,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外间带来的潮气,靠着他,前额微凉,段铮也沾了这丝淡淡潮气,觉得湿漉漉的。

    他脸上慢慢地,多了层薄薄热气。

    低下头,苏云溪刚好仰脸,四目相对。

    “看什么?”段铮一把把她的脑袋按了下去,“眼珠子不想要了?”

    苏云溪:“……”

    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她身体暖起来。

    门口饮月走进来,手里端着碗熬好的红枣桂圆姜汤,还加了红糖,瞅见床边抱在一起的两人,连忙装看不见。

    苏云溪害羞想躲开,段铮却神色如常地抬手把汤接在手里,要亲自喂她。

    她试图“坚强”:“我自己来。”

    段铮静静地看,她抖开被子,神气地伸出白嫩的手掌问他要。他把碗交给她,让她自己喝。

    饮月忙道:“雨夜潮湿,我再去盛一碗姜汤,老爷也用些吧!”

    段铮头都没扭,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饮月眨眼,行礼退出。

    喝完姜汤,苏云溪从腹部到喉咙都是一片温暖,段铮接过碗放在桌上,过来拿起被子又把她重新裹起来,她直抗议。

    “聚热气,现在闭上嘴!”段铮对她冷声,“还是你想让我亲你,才肯闭嘴?”

    苏云溪老实闭嘴。

    月比方才亮了许多,窗外有风吹过树梢。

    段铮身上冷质的木质熏香清清淡淡,同苏云溪方才喝的汤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就被压过了,他只能闻见红枣姜汤的甜香。

    来自于她,她也满身是甜香味,很好闻,纵然他不喜甜,也不觉得腻。

    “段铮?”苏云溪叫了一声。

    “恩?”他慵懒地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只是贪婪嗅她的味道。

    “跟我说说你救的那些猫吧!”

    他的小少女下命令了,嗓音轻灵,不允许他说不。

    “想听吗?”段铮问她。

    “想。”苏云溪道。

    他偏不讲,松开她,正对上她的脸,微微一笑,开口道:“它们可是夺了你的洞房花烛夜,你确定?”

    苏云溪抿嘴。

    她抬起眼,望进他眼中:“确定。”

    “为什么?”段铮将她搂回怀里。

    “因为。”她声音轻却坚定,“上苍有好生之德,如果你跟我说,我会让你去的。”

    段铮心一瞬软了。

    他说:“好。”

    那一车流浪猫大概有二三十只,平常基本上散落在云京的各个角落,乞讨为生,被有心人抓了,要拉走送进乡下的餐馆。逮到的时候,受着伤,胡乱挤在一起,连追击的人都不忍再看。

    “吃猫?”苏云溪震惊。

    “有人爱吃,就有人卖。”他说,“卖的特别贵,所以才屡禁不绝。”

    她脸在他衣襟上蹭了蹭,道:“谢谢你,救了它们。”

    耳边一声叹息,苏云溪听到段铮说了两个字:“笨蛋。”

    她想,她就是个笨蛋。

    “抓到人了吗?”苏云溪又问。

    “抓到了线下接头的人,线上的人藏得太深。”他只道,不再多说,以免让她过于焦虑。

    那人目前权势过大,他们还惹不得。

    苏云溪垂头,安静了片刻。

    段铮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她打了个哈欠,又努力睁大眼睛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个治安署?是因为……”放低声音,跟做贼一样,“害怕皇上猜忌段家吗?”

    前朝并没有这个官职,此朝才开先例。

    这……

    段铮“恩”了老半天,双手捧住苏云溪的脸,只觉手中温滑一片,大拇指忍不住蹭了蹭她的皮肤,对她道:“夫人,这个问题过于干政,这样吧,你让我亲亲,我就好心告诉你!”

    苏云溪不肯屈服:“你又不是皇上,还干政……”

    声音猛然而止。

    段铮鼻尖贴住她的鼻尖,将亲未亲,距离近到她来不及拿手挡。

    “就不能是我真心喜欢吗?”他说,“与旁人无关?”

    “什么……”

    苏云溪还没说完,耳边有脚步声,饮月道:“老爷,夫……”

    她一慌,立即躲开,段铮唇边一空。

    苏云溪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微微侧头,对身后段铮说道:“明天还是让马管家重新抬张床过来!你趁热喝吧,再去吃些粥,我睡了!”

    她走了。

    饮月把碗塞进段铮手里,紧跟在后面也跑了。段铮嘴边盛着笑,低头喝姜汤,笑容猛地一僵。

    这丫头居然区别对待!怪不得送过来这么晚,敢情是又专门给他煮了一碗,碗里没有红枣,没有桂圆,也没有红糖,只有巴掌大的姜片!

    护主倒是伶俐,太伶俐了,要是……方才再晚点过来就好了。

    段铮一饮而尽,躺回床上,只觉此夜,月色无限好。

    翌日,一大早,季俞就来了。

    刚停好马车,她就急吼吼地跳下来,四处找苏云溪。末了在卧房找到了一脸苍白四肢无力的人。

    她昨夜月事来了,这几天不宜出门。

    如此季俞也只得作罢,脱了鞋坐在床上陪她说话。她四处看了看,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你们俩分房睡?”

    苏云溪头皮一紧:“呃……”

    “分的好!”季俞道,一脸义愤填膺。

    苏云溪:“……”

    她嗔怪地去挠她胳肢窝,边抓边忍不住笑:“哪有你这样的?”

    “段铮这个混蛋,我一想到他跟你睡一块儿,还那什么,我就不舒服!”季俞紧蹙眉头,抓了抓脖子,“刺挠的很!”

    苏云溪扶额:“他也没有那么……”

    季俞猛凑过来,紧盯着她,退后摇了摇头,像个神经兮兮的老先生一般,说:“你果然喜欢他了!”

    “没有!”

    “有!”

    “没有!”苏云溪举手发誓,“真没有,我若喜欢他,就……”

    “就”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有人敲门,是等不及来催人的赵羽霖和段铮,立在门口冲里面的人道:“夫人们,收拾好了吗?”

    “催什么催?”季俞没好气,“你家夫人月事来了你都不知道,还有脸过来叫?女子这个时候最虚弱,还不去煮五红汤!”

    “月事?”赵羽霖纳闷,“我记得你不是这几天啊!”猝然紧张,就要奔过来,“夫人哪里不舒服?”

    季俞一脸无语:“我不是说你,那个人!”转向段铮,语气更冲,“你会不会照顾人?”

    月事?所以昨夜……

    段铮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苏云溪,神色探询,苏云溪窘得抓住手边的被子,直接一股脑盖在头上。

    干脆死了算了。

    被子被硬拽下来时,门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季俞坐在眼前,正摸着下巴,眼神吓人:“你们俩是不是……”

    苏云溪缓缓摇头,头上乱发随着动作乱晃,像个炸了毛的小狮子。

    她以为季俞会高兴,没想到她却一脸紧张凑了过来:“怎么回事?他欺负你了?告诉我!不许隐瞒!”

    仍是摇头。

    “没有,是我。”苏云溪咬了咬唇,说,“阿俞,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

    不会做饭,不会绣花,不会照顾丈夫,不乖,也不打算乖。

    平日里再嚣张,终究还是在提到这些事时,面上有了丝难过。

    爹娘盼望的平常人相夫教子一生的美好宿命,于她太困难。

    季俞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她半天都没吭声,苏云溪也不言语,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抠着床上绣的大牡丹花。

    “这算什么?”季俞大声嚷,中气十足,吓了苏云溪一跳,“我觉得你特别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为什么一定要委屈自己嘛,像她们那样,守着一个都不喜欢的男人才算是个合格的妻子?啊呸!你看,段铮他也贱,他就喜欢你这样的!他都不在乎,你干什么!”

    苏云溪愣愣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她笑了。

    “恩。”

    门口饮月冲了进来,跟着季俞嚷嚷:“就是,女子自有女子的好,我家夫人好的很,才不要听别人的,干嘛要跟别人比!”

    她扑过来,趴到床边:“昨夜,老爷可是对夫人……”

    嘴被一把捂上了。

    苏云溪神色居然有些仓皇:“没有,不许说。”

    季俞眼睛一眯,果断上来解救饮月,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老爷跟夫人亲上了!”饮月大声,还做了个手势,两根手指徐徐贴近,“就是亲上了,夫人不要不承认!”

    段铮正好走到门口,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五红汤,一个字也没错过。

    苏云溪:“……”

    杀了她吧,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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