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恶劣天气让本不繁荣清河镇镇更加的萧条,不过是傍晚6点多,街上却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了。

    主路上的店铺,大多也都拉上了卷帘门,只剩下路灯沉默的照亮着。

    我问闫程:“你有地方去吗?”

    他沉默着摇头。

    “那我带你去酒店吧,今天暂且先安顿下来。”话说完我就不由的紧张……

    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我、闫程、酒店,我从不敢想,这三者之间居然有一天能够产生联系,但是事实上确实发生了。

    我紧张地去看闫程的反应,他始终神色淡淡的,却没有开口拒绝。

    我因为他的不拒绝而感到欣然,同时又开始后悔,我不应该做出这种决定的,我和闫程终究是陌生男女,更何况我要年长他很多。

    这是不对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做的不对,处理的不好。

    于是我着急地从包里翻出来口罩,又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戴上,我想把自己包裹起来,隐藏起来,还不忘记欲盖弥彰地向闫程解释:“太冷了,天气太冷了。哈哈哈哈……冻得我脸疼。”

    镇上没有很好的酒店,几乎都是一些个体自营的家庭型小旅馆。在外面走了不到十分钟,但是闫程穿着湿衣服,显然冻得不行,唇色都有些发白,身体抑制着颤抖着。

    坐在吧台里的阿姨昏昏欲睡,我们推门走进酒店,门口响起机械的声音:“欢迎光临。”

    阿姨倦怠地站起来,视线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大床房?”

    我本就紧张,大床房三个字更是让我脸红心跳,于是连忙摆手否认,“单人间,要一个有浴室的单人间,我弟弟自己住,我一会就走。”

    弟弟,弟弟……闫程是我的弟弟!

    我自作主张地给我对于他而言的身份下了定义,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安排的清楚明了。事情好像就这样变得简单了,姐姐和弟弟,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和弟弟。

    老板娘不咸不淡地用眼神在我和闫程身上梭巡片刻,“行吧,身份证拿来。”

    我往上拉了拉口罩,“阿姨,我们出来的急,忘记带了,能通融通融吗?我弟弟自己住,我把他安顿好就离开。”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了,双手抱胸说道:“小姑娘,我不管你们几个人住,只要开房间就得要实名登记!咱们这离派出所这么近,我可通融不了你。快点吧,支付宝电子身份证也行的。”

    我确实没带身份证,未雨绸缪也是需要先经过思虑后才能开始准备,而我压根没有设想过我会和闫程发生这样的一切。

    我其实,也并不想用自己的身份证去给闫程办理入住,我有些害怕,不应该这样的。就像我和他明明没有什么,可是我也很害怕,我怕被人看见我们一同出入酒店……

    人言可畏,清河镇本身面积就小,人口相对集中,没有足够繁华的硬件设施,大家的生活都单调乏味,任何猎奇的事情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我在这里工作,人多耳杂,我不敢也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迟疑着,踌躇着。

    这时候闫程走了过来,他把手机递给了老板娘,轻声说:“这是我的电子身份证,这样可以吗”

    我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伸手拉低了帽檐。

    “十八岁了啊。”老板娘看着闫程的证件忍不住嘀咕:“都成年了这么扭捏干嘛……”

    老板娘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可是不约而同的,我和闫程都没有解释什么。幸好手续办理地很快,我过去抢着付了钱。

    小乡镇也有小乡镇的好处,便宜。

    房间在二楼,我们顺着楼梯上去,我忍不住问闫程,“你不是在读高二吗?十八岁了?”

    他侧头看我,颜色偏浅的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一个我,只有我。

    “晚上一年学,初中出去打了一年工,确实是比我的同学们要大两岁。”他朝我笑了一下,眉眼都柔和极了。“刚成年,我是二月初出生的,奶奶说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

    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只有隔音不是很好,薄薄的墙壁无法阻隔隔壁传来的奇怪声音。

    我尴尬地脱下帽子,在床边坐了下来。隔壁的声音太暧昧了,我不敢看闫程,丢下了一句“你先去洗澡吧,我出去给你买身衣服。”迅速落荒而逃了出来。

    酒店附近就有大超市,镇上超市的二楼一般都是出售鞋服的卖场,从童装童鞋到中老年鞋服一应俱全。

    超市八点下班,我不想耽搁太多的时间,我也不知道闫程的尺码,只能向服务员大概的描述,最后从内裤到外套我都给他买了一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和闫程,怎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呢?

    我忍不住恍惚,结账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我是他的姐姐,我照顾弟弟,没什么的,毕竟他那么可怜呢,我心疼他一点也没什么的。

    收银员或许也期待着下班,手脚麻利地帮我装好了袋,“总共六百三十一块九,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等我一下,我再拿一双手套。”我想起来闫程的手,瘦削的,冰凉的手。

    来回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我回来的时候闫程还待在浴室,隔壁倒是安静了。

    我敲了敲浴室的门,水声瞬间就停止了下来,我隔着门跟他说:“闫程,装衣服的袋子我放在门口了。我下楼再去买点吃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我随便在楼下买了点吃的,等我回去的时候闫程已经洗好了澡,赤、裸着上身在擦头发。

    他的身体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之间,有一种特殊的美感,肩膀宽阔,骨骼已经生长完成,肌肉和皮肤却还是少年的形态,在偏暖的灯光下好像散发着莹白的光。

    我看的胆战心惊,震在原地,不是因为他的美丽,而是因为他美丽的躯,体上丑陋的伤痕。

    他侧身而立,肩胛骨上有烟头烫伤的痕迹,背上是交错的被抽打出来的印迹,至于腰上还有一大片淤伤的痕迹……我都看的分明,触目惊心。

    闫程看到我回来,后知后觉地放下了毛巾,穿上了我给他买的毛衣。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微微的遮住了眼,他伸出手随意的把发丝向后捋起,露出好看的眉眼,光洁的额头。

    他坐到了床上,抬头望向我,因为位置的原因,我从上而下看过去,他的眼睛格外的圆,眼皮薄薄的,眼窝深邃。

    我向他走近了两步,轻声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我带你去医院。”

    闫程睁着那双湿润的眼睛望着我,他说:“我没想让你看见的。”他站起身来,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到了床上。

    他找到他来时穿的棉外套,在棉服内侧的口袋里他翻出来了一个手工缝制的小布袋子,那只小布袋应该有些年头了,布料有些微微的发毛,针脚却格外的细密。

    闫程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只细细的镯子。

    是一个纯金的镯子,款式比较老土,克数也没有很多。

    镯子被闫程托在右手掌心中,送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给你。”

    给我?为什么要给我?

    我感到不解,疑惑地望着他。

    “这是奶奶给我的。”闫程在我身侧蹲了下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奶奶去世了。”

    “当时,我在外面,在工作。没有人联系我,我不知道,所以没有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她的两个儿子没给她办葬礼,直接送过去火化了。”

    闫程的奶奶对待两个儿子其实都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过度的溺爱。她没有文化,是贫苦出身的妇女,没有了丈夫,两个孩子都各有各自的毛病。她没有知识储备能去掌控孩子的行为,从始至终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传统的对于女性逆来顺受的教条。

    我没有见过闫程的奶奶,两次来到他的家里,都不曾见过这个可怜的妇人。

    我低着头看闫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隐含着水汽,“奶奶对我很好。她对那个家里每个人都很好。”

    闫程对于奶奶的感情很复杂,爱,一定有。

    讨厌也是有的。

    实际上,闫程讨厌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包括奶奶。奶奶无数次袒护父亲,是她拦住了他想要反抗父亲家暴的双手,也是她在他辛辛苦苦兼职把赚来的钱交给她之后,就悄悄地给了父亲……

    太多时候了,他讨厌奶奶。

    闫程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去过那个家的,你知道那个家里所有人的情况吧。那个家里贫穷,闫喜和闫庆对着你们可能会装成老实人的样子,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就会换上另外一种派头。”

    “那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镯子。在我上高中的那年,奶奶就给了我。现在奶奶去世了,闫喜和闫庆一直在翻箱倒柜地找它,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他们就怀疑到了我的身上。确实的,东西在我这里。”

    “是他们打你的吗?”我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额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闫程抓住了我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我能感受到手心下他皮肤的温暖细腻。

    我暗暗发力,想把手给收回来。可是他牢牢地握着我的手,我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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