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收敛神色,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床上翻下床。不想一阵眩晕袭来,没站稳。踉跄两下,仰面摔下,摔得四仰八叉。跟大冬瓜一样,砸出一身闷响。

    元嘉看见含泪懵了好一阵,床下的人捂住脑袋,狼狈的爬起来,她没忍住噗笑出声。

    温玉瞪她,跟头恶狼一样。伸爪子蛮横的将她从床上揪出,剥了她的披风。

    可找半天,被她扎了满身伤口,却不见暗器在哪里。

    元嘉里面就穿了一件月白色交领薄纱里衣,同样薄如蝉翼的纱裙。轻而柔,被她的体温温得暖暖的,抓在手中像是从掌心流淌过的春水,似瞬间沁进肌肤里了。

    但在元嘉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他有些动怒,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像只小猫一样提溜起来。

    “把暗器交出来,别逼本王动刑!”

    只坚持了一阵,掌心里的刺疼就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外间武兆等不及,又催了声,“王爷,必须马上撤离了。王府不安全了,车马已备好,请快上车。”

    此时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卫骁奔进院来,扯着大嗓门喊:

    “王爷,几个活口都毒发身亡了,文均老先生催您速速上车离开!”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温玉就裹着披风将元嘉抱出来。他示吩咐武兆找进屋找花猪,卫骁则在前先行带路。他这会儿心里头正是不痛快,被端了老巢,杀手还都死了。一边急步往外奔,一边骂道:

    “一群人连几个活口都看不住,这些事还要本王来教你们?”

    卫骁愧疚的低头,连忙请罪,“属下们检查过,没发现他们□□的地方。人是突然倒地口吐黑血而死,文均老先生让小五将肚子剖开。腹部藏了蛊,母蛊在柳素身上。她一死,内体的母蛊也死了,其他人也就跟着死了。”

    温玉脚一顿,柳素一死,所有人都跟着死了?

    不由看向了怀里的人,她也会死吗?

    可她怎么现在还没死?

    元嘉被盯着心里发毛,往他怀里躲了躲。没敢抬头,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自顾紧张自己。卷着披风包住爪子,里面的软乎乎的手指长了藤蔓。帽子下的脑袋也长了,小叶子挂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只得用包的圆鼓鼓的手去抓帽子将自己盖好,以防别人发现她头上长草了。

    可地下都是肥料啊,多好啊,埋进土里可养草!

    她偷偷的馋,咽了咽口水,巴不得死在这地方。

    但皇帝的杀手已追杀到豫州了,这地方温玉显然是待不下去的,也留不的了。拖家带口的撤走,王府浇了火油,一把火烧得干净。

    院外火光冲天,从西南角就已燃了起来,空气中充斥浓烈烟尘和血腥。行径之处,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王府内的侍卫婢女,也有蒙面的黑衣人。

    白日里还同元嘉有说有笑的柳素被剖了肚子扔在地下,从里面爬出密密麻麻的肉虫,在火光里烧得劈里啪啦的响。

    她躲在帽子下,偷偷的睁眼看,地上的那双死鱼眼也直勾勾的盯着她。只难过得叹了口气,将自己捂好。

    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也顾不得别人了。

    温玉察觉她的小动作,以为她在为同伴默哀。面色更加阴沉,垂眸冷冷的怀里的头顶。走出了王府一把将她丢进马车,没说要如何处置她,就钻进到为首的红呢马车里。

    驾车的是一名银甲小兵,抽动的马鞭飞快使入夜色中。

    马车内,他外衣解下,便只见身上细小的伤口多如牛毛。如在针板上滚过,密密麻麻凝结着猩红的血珠。文均老先生执灯细看,伤口也有大的,却不过半指长。刀口也不深,像是被草剌的一样。

    一行人出城不久,后面的武兆骑马追上。,怀里抱着寻回的花猪,一身雪白的猫毛在血里打过滚。血淋淋,湿漉漉的,像只炸毛的刺猬一样,转着蓝色玻璃眼机警的扫视着周遭。

    “王爷,猫找到了。还有,属下找猫时候,在床上发现了这个。”

    他从马上将白猫由车窗递进去,文均老先生掀帘伸手来接,也一并接过他手中的藤条。

    藤上密密麻麻的长满根须,尚带着血迹,叶片像是一个个小铜钱一样,颇为锋利。

    温玉瞧见,用指腹摸了摸,“她就是用这东西伤的我?”

    老先生放下猫,亦是伸手去摸。指腹立刻就划出一道伤口来,比对温玉脸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他将藤条小心递给过去,面色还算是轻松:

    “藤条无毒,王爷无须担心。伤口不深,可自行等它愈合,无须用药。倘若觉得疼,服用老夫的胡索丸止疼。”

    此时马车外有哨兵纵马高声前来,“王爷急报!”

    温玉探手撩开车帘,手中还拿着藤条,“怎么了?”

    哨兵:“回王爷,回军师,响水谷百姓聚众围起人墙,阻止林将军毁稻了。”

    此事他还不知,抬眼往路边水田看去。白日里还结着沉甸甸的谷穗的稻子,现已伏到了泥水中。显然有人纵马踏过,只留下一片狼藉。

    文均老先生也扫了眼稻田,从容自若。

    “事出紧急,不曾与王爷商议。老豫州之地米粟为军粮备储,如今萧辞小儿来犯,稻谷来不及收,便只有毁之。否则,王爷不能用,只有萧辞小儿去来用之。如此何不毁了,坚壁清野。此举不德,却有益。”

    温玉摆了摆手,眸子一沉若有所思。

    “不必,本王还会再回来的,叫林用带兵回来见我。此次他杀了我府多少人?”

    柬言不听,老先生也不多劝,只道:

    “王府八十余口,就剩下王爷从衮州带来的那个小姑娘和那女人的母亲了。”

    喔还有一猫一狗,也带出府了。

    温玉听完什么话都没说,让哨兵退下了。搁下藤条,抓起一旁的棉布,胡乱擦去身上的血。然后套上干净的里衣。披上束袖子劲装,不慌不忙绑着护腕。

    吩咐武兆将元嘉从车上提溜下来,不多时,他常骑的白鬃银马也被牵了过来。

    文均老先生见状忙得掀开帘子,从豫州城仓皇逃出,皇帝追兵即至,他还要去哪儿?

    “王爷去哪儿,潜伏在王府的杀手一死,萧辞小儿恐已得知消息,派兵直奔豫州而来了。”

    温玉钻下马车,翻身马,弯腰将元嘉捞上马箍在胸前。

    她的披风里还是抻着藤条,心虚不敢去看他,耷拉着脑袋暗自同自己较劲。

    耳边只响起冰冷的声音,“烦请军师带军前往许都,杜仲会前来接应,本王有份大礼要送给皇上!”

    丢下一句话,他便策马而去,在前方树林与赶来复命的林用相会。

    不知道突然要兵做什么,他只带了二十名校尉前来,皆于马上齐声唱和,“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随本王前来!”

    温玉吆喝一声冲去路中,与林用擦肩而过,并未停马。

    身后的众将士听见命令,调转马头,扬鞭跟上他。林中顿时成土飞扬,似有千军万马过境之势。

    次日,等到元嘉收回自己藤条时,天色已微曦,一行人便纵马来到了邺郡城下。

    温玉不但没跑,还往皇帝老巢钻了。看到城门上那两个熟悉的字——邺城她就傻了,从披风里钻出脑袋,回头困惑的看向温玉。

    这地方她知道,一个人口不足一万的小镇,归属于涿州之下。

    八年前小元嘉复活后,她同她娘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坐驴车,走山路。赶了也不知道多久,最后衮州梁父山下停住脚。

    没想到,竟又回来了!

    可回来干什么?

    但她也不需要开口问,心突突的跳。从温玉的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了,皇帝萧辞曾外祖一家就是此地有名的皇上大户。

    他是回来杀人的。

    邺城苏家,为先皇太后母族,幼年的小太子萧辞,在皇太后安排便避祸于此。而温玉从二百名婴童中被选中,在宫中扮做假太子掩人耳目。

    弘德五十二年,老皇帝暴毙,国丈周冲发动戊寅政变夺权。真假太子里应外和,灭杀虫豸,扶大厦于将倾。一举铲除把持朝政多年的周氏一党,稳定朝局。萧辞为太子,在群臣推举下正式登基称帝。

    然先皇暴毙,戊寅政变真相,早就掩埋进了岁月的流沙中。当年靖难的大小功臣落得个鸟尽良弓藏的下场,温玉设计脱身,暗中聚起一众同道中人起事。

    不但培养了自己势力,戊寅政变皇帝下令暗杀的人,他全以相救,仁心感化,收入帐下。文均、林用、杜仲等人,皆为当年被弃之人。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萧辞敢在王府安插细作,端了他的老窝。他就敢杀个回马枪,给他好看。

    夜幕下,邺城城门紧闭,墙头偶尔走过巡视的士兵。温玉的人在月下借助鹰钩,翻上城墙像是蝙蝠一样轻松自如。城楼上只听得几声细小的器械和惊呼声便偃旗息鼓,随后城门大开。

    元嘉看着他紧张的蹙起眉头,暗道大事不好,她不太记得八岁之前的事了。但皇帝外祖一家她还是听说过一下,弄不好今夜就要被杀绝种了。

    她飞快转着脑袋瓜,思索怎么拦住身后这只恶狼。

    而在温玉看来,她却是一副心虚之状。故意使臂力箍紧了她的腰身,把人往怀里压。骑马大摇大摆的进城,冷冰冰的在她耳边呼气。

    “怎么不认识这里了?”

    他讨厌她用眼睛看自己的模样,伸手掰过她的脑袋,威胁道: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不老实交代你的身份,还有你和萧辞的事。否则,今夜本王就让你和他苏家人一起死在这里。从城门到苏府你有两炷香的时间,你想清楚了说。”

    他优哉游哉驾马,神色悠闲,不像来杀人的,像是游山玩水。

    可是,可是她和皇帝也就是萧辞没什么关系啊!

    元嘉张了张嘴,什么声音没发出来。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下要是乱攀关系,这厮刚在豫州吃了皇帝大亏,能立马宰了她。

    而且他都问出这话了,显然是已经查到了小元嘉生前的事。

    不行,她一点都不知道以前的事,她娘也闭口不谈!

    这……大事不妙!

    元嘉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回头,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得到点提示。

    温玉双手当即掰正她的脑袋,“不许看本王!”

    她只得被迫直视前方,脑袋飞速旋转如何应对。却好像被血蒙住了心,什么也想不到了。

    不如索性吓他一回,叫他知难而退?

    于是故作镇定,“大,大人,您这样闯入城内很危险的,他们肯定在城内设了陷阱,就等着您自投罗网了。”

    实则青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跟夺命钟声一样震得她心惊肉跳,满身是汗。

    温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下颌磨了磨她的脸颊。

    “喔,是吗?他们都设了什么陷阱,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

    她无话可说,当真是多说多错!还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温玉显然当真以为她和皇帝是一伙的了,元嘉暗自后悔,看着林用带人纵马先行。

    乌泱泱的赶往苏府,如同马匪一般蛮横的闯进去。将其一百多口尚在梦中的人全都提溜起来,驱赶到院子中。天色尚早没人,即便是有驱车出城倒恭桶的人,听见甲胄兵械声也立刻躲了起来。就只有一匹马,驮着温玉和元嘉。

    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和皇帝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到涿州报案,没凭没据,总督大人就信她了,还引见她去见皇帝。

    只得东拉西扯,将自己逼进绝境里。温玉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激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暗自苦恼。

    自己怎么那么没用,附身小元嘉的尸体,八年血肉早就融为一体了,怎么一点都不能窥到她生前的事呢!

    不多时,苏府大门已经入了眼帘。重檐下留着守夜的宫灯也熄了,大门敞开着,似有刀光剑影在闪烁。

    温玉在石狮前外拉住缰绳,绝影停下,铁蹄踏得青板哒哒响,打着响鼻,像是催命的符咒。

    “时辰就要到了喔,你想清楚怎么说了没有?”

    “我……”

    不会真的要杀她吧?

    给个提示吧,他想要听什么,舍了这张老脸她都能说!

    元嘉状着胆子,第三次回头,直勾勾对上温玉的眼睛,想要窥探他的心底。

    一只手掌却覆盖住了她的眼,“本王说了,不许看本王!”

    他真的怕了她那双眼睛,低头亲了一下错愕微张的唇瓣。闭上眼,奋力推了一把,“去死吧,别怨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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