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吹皱一池春水,带进亭中的的是清新的水汽。

    一对容貌出色的表兄妹在桌前相对而坐,犹豫着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颗棋子,而作为此处真正主人的司理理却在一旁煮着茶。

    “表妹,今日恐怕又是分不出胜负。”李承泽看着已陷入僵局的棋盘,无奈笑笑“我实在不知道该在何处落子了。”

    他棋风诡谲,擅在隐秘处暗藏杀机,走一步算三步,犹如文章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表妹却是以一个“缠”字取胜,看不出什么凌厉杀意,就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到最后才让人猛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深陷沼泽,挣脱不得。

    倒也说不出是谁克制谁更多一些。

    “分不出胜负就到这里吧,反正也是打发时间。”林嫣儿以袖掩面,轻轻巧巧打了个哈欠,显露出几分困倦“表哥,你派人相邀,那范闲怎么还不来?”

    “不是他来的晚,是我们来早了。”李承泽站起来抬高手臂伸了个懒腰。他今日穿了件灰蓝色广袖长袍,褒衣博带,纵使姿态随意也掩盖不了天家贵气。一抬手,袖子就滑落到臂弯,露出一截骨肉均亭的小臂。

    林嫣儿的目光凝在上面,飞快看向司理理方向扫了一眼,见她没有抬头,只是专心摆弄手下那盏茶,林嫣儿才满意移回视线。

    可惜李承泽已经变换了姿势,现在正懒懒斜倚栏杆,作假寐状。

    “表哥。”林嫣儿看着刚被端上来的果盘,露出甜笑,随手在里面拾了颗梨子,捧在手心。

    “昨日有人请我吃梨呢。”

    表妹昨日回了趟姑姑的京郊别院,李承泽是知情的。

    “哦?”他睁开眼“是大宝么?”

    不对,大宝应该在相府,而不是京郊别院。

    不等林嫣儿说话,他就知道这个答案不对。

    “是林珙?”林珙倒是经常去那里看望妹妹,可若是林珙,表妹又怎么会用“请”这个字呢?

    果不其然,林嫣儿摇头“我没见林珙哥哥,错过去了。”

    李承泽实在猜不出来。

    “是个小孩子。”林嫣儿目光柔柔“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夸我长得美,像天上的仙女,还请我吃梨,要和我做朋友。”

    “那表妹答应了吗?”

    “我收下他的梨,回赠他一只镯子。”她眉头微动,神情天真“但他有点爱说大话。”

    怪不得下棋时看见她腕子上戴镯子的不是以前那只。

    李承泽心中暗暗想,要送表妹只新的镯子。

    “小孩子爱胡说八道些,不是什么大事。”他单手支颐看着她,面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可他说他还有个睡在箱子里的朋友。”林嫣儿笑眯了眼,靠近李承泽“表哥,可以睡人的箱子不就是棺材么?什么人每天睡在棺材里呀!”

    “他一定是想吓我。”林嫣儿捧起梨,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神色骄傲“可我一点儿都不怕。”

    “梨好吃么?”李承泽看着那个牙印笑问

    “比不过宫里的东西,可也并不难吃。”回答后,林嫣儿发觉李承泽依旧笑眯眯地盯着她手中的梨看,顿时警惕起来,将梨藏在身后。

    “就一个,表哥馋也没用,我不给你!”

    “表妹就赏我口吧。下了那么久的棋,未免思绪混乱,口干舌燥。”

    “不行!”林嫣儿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让李承泽不由一愣。

    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梨罢了,又不是什么仙果珍馐,也值得这样宝贝?

    林嫣儿直接将一整盘葡萄都端到了李承泽面前,面颊飞红“表哥还是吃葡萄吧,别的果子都好分,就这梨……寓意不好,我与表哥,分不得。”

    李承泽骤然明悟,笑得前仰后合。

    “时间已经到了,茶都晾好了,范闲好不守时!”林嫣儿被笑得又羞又急,于是慌慌张张扯范闲出来转移话题。

    “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司理理奉上两盏茶水。

    “理理姑娘这茶心思巧,泡的竟是花骨朵。”林嫣儿率先端起一盏,抿上一小口,倒别有滋味。

    “郡主是茶道大家,理理雕虫小技,不敢卖弄。”司理理姿态谦恭非常。

    “表妹夸你,你就收着。”李承泽说着,将手伸向茶盏。

    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茶杯上裂开缝隙。有水珠嘀嗒落地。

    司理理想要换下杯盏,却被李承泽摇头阻拦。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那道裂缝“无端而裂,寓意不详。”

    “哪有什么不详?”林嫣儿不爱听这话,她收敛了眸中笑意,面无表情地从司理理手中接过托盘,将手伸出围栏,一个倾倒,碎裂的茶盏就“噗通”一声就沉入池底。

    又将自己那盏茶塞进李承泽手中“表哥手里这茶盏不是好好的么?”

    可风雨不会因为人的尽力粉饰而太平。

    李弘成慌张得不经通报就跑了进来。

    “北齐程巨树在牛栏街刺杀范闲!”

    李承泽倒吸一口冷气,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喃喃道“我的嫌疑最大。”

    “我约的范闲,他途中遇刺。”

    “范闲还活着?”林嫣儿问。

    “死的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卫。”

    “还有转圜的余地。”她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喝掉杯中茶,苦笑一声“这件事,恐怕要名动京城。”

    “表妹,我得回趟宫了。”

    “我和表哥一起。”她叹口气,牵住他的衣袖。

    走了几步,几乎要跨出这个湖心亭时,林嫣儿突然停下,回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司理理。

    “理理姑娘,你说你仰慕范闲,甚至愿意为他受刑,那为什么听闻他被刺杀,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完全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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