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道别后,陈微然挂了电话,果然屏幕上方几秒种后,就出现了新的群聊。

    刘梦曦迅速把一行人名改成了新的标题:吃。

    她没急着点进去说话,而是稍稍扭头,看了看他。

    梁以恒上半身靠在竖起来的枕头上,坐得比她直不少,略带斟酌地敲着屏幕,原本轻松的神态,也偶尔显露出凝重。

    自下而上的角度,她完全看不到屏幕中的内容,但不难猜测,对方是他家里的人。

    人生中算得上大事的无非生老病死,更何况梁登这意外事发突然,接下来还有一系列财产和杂事需要处理。

    好在他父母尚在婚姻存续期间,各类遗产问题会简单不少,这是基于那点法律常识的浅薄理解。如此看来,当初他爸反悔,阴差阳错般不失变为走之前做了件好事。

    而后她又立刻掐断思绪,满脑子这事显得有些冷血。虽然仍旧不认为他爸算得上好人,但俗话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的么。想到这她默默感慨,怎么就不能再撑两三天呢。也许那些没说的话,也不必昨晚他只能借酒对着空气说。

    当然,这也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

    又或许,他爸活着的时候,根本没信心有朝一日能听到那些话。例如昨晚他几瓶啤酒下肚,看着电视剧里那犯罪分子因为基因、生长环境以及职场霸凌而走上犯罪道路时,曾说了一句:“梁登这一生,也有他惨的地方。他爸妈对他不怎么好,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早出来,不会不知道如何当父亲。”

    这好像是那一代很多人的通病。

    观众不得不注意到某些客观原因,不过呢,这也不代表不法行为可以洗白。

    好在结局是公正的。

    意识自顾自地在沉思中飘远,而他已经将要说的内容发出,微微低下头看她。

    “打完了?”

    慌神中淡淡嗯了一声,下一句话无从开口。

    “然然,谢谢你。”

    “什么?”

    她尚在紧张当中,担心他从刘梦曦的话中听出端倪,来盘问什么,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

    “事发突然,很多东西本来很麻烦,我妈完全不懂这些,多亏了你妈妈和她派来的助理。”他苦笑着,和昨晚在车中的神情别无二致。“帮我们解决燃眉之急。”

    他没细说是什么,她也没多问,顺着他的话说。

    “Kelly姐啊,我认识她。她也是非常专业的律师,名校的研究生。这个助理只是叫法,和秘书那种不是一回事。”

    “你们上海的圈所,中国人之间也是互相叫英文名吗?”

    她笑笑,“谐音而已,她就叫陆凯琳,直接叫Kelly多简单。我的英文名也是这么来的。”

    “这种名字不错,教授总是叫不对我的名字。我已经姓‘Long’很多年了。”他忽然侧头看了她,“以后我的小孩也要取个这种中英文皆宜的。你读书多,到时候你来想。”

    见他心情还不错,不免又开起玩笑,“万一不是我呢,你明年还代课,学妹一茬一茬的来。到时候只怕你乐不思蜀,早忘了我是谁了。”

    说罢指尖戳上他的鼻尖,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还怀疑我?”梁以恒笑着听她说完,双眼微微眯起来,“昨天不是去见了什么周清和?”

    被握住的手一软,声音也没了力气:“路上碰到的......然后不就早早回家等你了么。你不要生气啊。”

    “我应该要生气吗?”

    她没说话。

    “那你希望我生气?”

    “当然不。”

    “我听说很多人会以是否生气吃醋,来测试对方是不是够爱自己?”

    “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做无聊死了。”

    说出这句话时,陈微然自己都惊讶住了。以前,似乎是很久以前,做过这样的事。

    但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对梁以恒,不需要这些。

    他每天都在证明。

    “真的是路上碰到的,聊了几句Leo那个案子的进展。”她继续解释,顺便把那罪有应得的结果和他简略讲了几句。

    他脑中装了另一件正事,结果与他所想也大致类似,没展开讨论,便转移话题。

    “上午我看了机票,打算周五考完简单收拾一下,周六一早就回去。正好能赶上......周日的葬礼。”

    “我和你一起。”

    梁以恒一愣,本想问她是先去找Cloris在加州会和,还是留在阿灵顿等他一起飞,他倾向于前者,因为担心以她的性格,在屯里呆几天会无聊。

    “不方便么?”她语气中加了几分谨慎,“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和你一起飞,我回我家里等你。”

    “怎么会?我当然愿意。”他连忙否认,又迟疑地说,“我怕你折腾而已。或者,你想在国内过假期吗?那你高中同学那边......我本来想说,只呆个三天,就陪你回来,去加州旅游的。”

    昨晚考虑过加州的行程取消,一边怕他没什么心情,另一边又看他一夜过去,状态好了不少,他们原先的父子关系,似乎也不至于,选择散散心可能更好。

    “就按原计划。你不是过了元旦就要代课么?我前两天刷到位置,也选了寒课的。不过在国内多呆几天,倒是可以的。”手臂顺手搭在他身上,“我昨晚也和Cloris聊了几句,她最近很忙,要参展,也想过些天再旅游。不过,我也和她和她打过招呼,我们可能有事去不了,所以取消也ok。”

    “不用。”他摇摇头,“你不是早就想去么,旧金山我也没怎么去过,只是走马观花的逛过两天。这次你熟悉,你带我转转?”

    她欣然同意。

    “那就决定了哦。先和我回家,然后可以在上海呆呆,直接去旧金山?”他终于笑了,端起肚子上手臂,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我一秒钟都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是。”

    “我家里那边习俗比较多,不过他不是当地人,我妈说了一切从简,不会太累,至多半天。然后住一晚,我就和你去上海,你也陪陪你妈妈。”

    她也正有此意。

    他本想提出和她妈妈正式见面,又怕她觉得唐突,后面的话便没说出来。

    事实上她没这些顾虑,因为迫不得已的“救火”,妈妈八成早就和他家亲戚混熟了,谁还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除了浪费时间什么作用都没有。

    “那我去煮饭?吃面好不好?”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仿佛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午。

    她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下午还计划着今天解决掉没吃完的麦当劳,然而喝啤酒的时候已经被他吃掉了。

    陈微然便松开手,放他去煮面,自己则慢悠悠地换衣服洗漱。

    完成最后一步,把护肤棉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注意到不对劲,昨晚才换过的新垃圾袋里,堆了半袋用过的纸巾。

    她立刻意识到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禁马上质疑起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在现代人的引用下,是否又是什么在性别上道德绑架的话术?

    她这么要面子的人,此时却更在意,甚至只在意他的心情。

    他有他的隐藏,那是他习惯躲着的舒适区,但诚然,他已经为她打开了门。

    就和她一样。

    从小家庭关系疏离,看到那些伦理剧里宣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时,更是对亲密关系望而却步,钓鱼比这简单多了,先玩着呗。

    现下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几天睡得都不错,不知是不是错觉,素颜之下的自己,五官都变得柔和清澈。

    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爱,什么经念不来呢。

    “刘姐喊你看群!”梁以恒走回房间门口,把她的意识喊回。

    她捞起台面上的手机,竟然有80多条未读,那两个人要吃多少菜?

    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特别是最后几句,老白问起你真的打过电话确认了么,人家俩人怎么没声。

    刘梦曦简短回复“可能在炮。等等。”

    老白回了个跑走的表情。

    之后是梁以恒:......没有,刚刚在聊事情而已。

    刘梦曦又说:“那就好,怕耽误你们办事。然姐呢?”

    梁以恒没回了,听油烟机轰轰作响,估计是没手,也不好意思应付她。

    她扬了扬眉,靠在房间的门上,悠然自得地看着他,与以往的居家服或衬衫不同,今天一件运动上衣,勾勒出清晰的身形,将那两大碗面端出厨房时来回转身,腰腹都跟着收紧。

    于是慢悠悠回道:“那你下午晚点再来,就不耽误了。”

    然后跟他身后问道:“吃完要去运动吗?”

    他边坐下边点头,“想去跑跑步,本来想上午去的。”

    她又想起垃圾桶里的纸巾,其实如果上午出去了,他可以在外面释放情绪,不必躲在洗手间里这般小心翼翼。

    谁知他马上给出了答案,“你昨天醒的时候,不是抱怨了句没和我一起起床,不太习惯?”

    她瞪大眼,确实有这么回事。

    “我就在屋子里等你啊,怕你醒了找不到我。”

    听了这话,她立刻有了亲上去的冲动,然而半路杀出个王轩。

    “吃什么呢这么香?”刚考完试的王轩风尘仆仆,破门而入,眼神直接冲向桌子上两碗浇头满满的面,眼神冒着金光,“老师,有我的么?”

    “没有。”梁以恒压住涌起的心绪,“自己去煮,煮完刚好帮我把锅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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