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曦正对车窗外的景象大失所望,她确定这里不是在社交媒体上刷到的一号公路。

    老白一定是选错路线了,非但遭遇了堵车,眼前还与憧憬中的海天相接的风景截然不同,眼前只有山连着山。

    相比之下,陈微然的行程似乎顺利不少。四点半的飞机,才吃过午饭梁以恒就催促她出门并打了Uber,说今天是节假日,出行的人肯定不少。她到机场看到才发现果不其然,回国那天很多留学生,今天更多是拖家带口的当地人。

    好在天气不错,飞机进入平流层,眼前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田地,一朵朵云像棉花糖,围绕在飞机周围。起飞时是四点多,落地也不过是旧金山的五六点,给偷来的三个小时加了点甜。

    她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把它们的形态各异记录下来,既然买了飞机WiFi,就随手发到朋友圈。

    刘梦曦看腻了那些山,一路上想聊的话题也聊腻了,百无聊赖刷起朋友圈,便看到了横跨北美大陆的陈微然,随手点了个赞。

    “你导航的是旧金山机场对吧?”她懒得抬头,问起驾驶位上的老白。

    老白盯了一路前面那辆红色的吉普,早就视觉疲劳,想走个神洗洗眼睛,一抬眼又是湾区棕红色的山。

    还是打起精神告诉她:“对啊,不是接上梁老师和然姐吗?我怀疑就是因为这个才选错了路。或许我们应该先不听它的,沿着海走,快到了再找回正路上来。”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追问,瘫在副驾上伸懒腰,“无所谓,反正在LA也看了海。我问问晚上吃什么才是正经事。”

    然后戳了陈微然的头像,问她晚上去哪家餐厅。

    陈微然回复说高中同学订了位置,如果他们这几天吃腻了韩餐,刚好换家川菜吃,圣诞节不放假,而且那一家在旧金山很有名。

    她看了眼老白悬在空调口上的手机,告诉她一小时后见。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而第二大在她眼里就是学习。

    “我之前听然姐说,梁老师想直接申请PhD呢。”

    “对啊。”说起这个,老白也来了兴致,“其实阿灵顿有个教授想留他读的,我要是他我就不费那劲去申请别的,在阿灵顿时间久了啥都熟了,去新地方跟开荒一样。”

    这几天也提起过这个话题,只不过都被逛街和美食耽搁了,老白这次决定展开聊聊,“你呢?还是以医学院或者药学院为目标吗?”

    令他意外的是,她放下手机的同时摇了头。

    “我决定考GRE的时候就放弃申请医学院了,一来很多学校卡国际生的身份,二来做临床读书和工作都很累。”

    “那你?”

    “不申请临床的项目,申请研究型的。和国内的基础医学一个路线。”刘梦曦灵光一闪,“其实我们学校,就有合适的项目。然姐昨天和我聊梁老师的情况时,我忽然想到了。”

    “那敢情好啊!”老白激动地搓着方向盘,“我还挺想留在阿灵顿读研,这样咱俩又能在一块了。”

    “是啊。”她不住点头,“还省去了搬家的麻烦。”

    前段时间忙期末,几乎和爸妈断了联系,想起回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

    谁知以前经常把冲击名校挂在嘴边的妈妈这次全然换了说辞,提到爸爸的一个学生因为压力太大,失踪了好几天,幸亏人没什么事,最近一直在服抑郁症的药。

    担心那位学生的同时,他们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也存在什么潜在风险。

    最后说道爸爸妈妈努力工作,也给你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本质不过是为了以后让你过得更快乐。

    刘梦曦像是南辕北辙兜了一圈,最终告诉妈妈眼前的生活已经足够快乐了,学的内容也是自己感兴趣的,一直学下去研究下去,就是她想要的。

    飞机提前了半小时降落,这次行程短短几天,无需托运行李,陈微然兴冲冲拉着梁以恒跑出了这久违的机场,上了老白租的那辆SUV。

    另外三人见面便聊起GRE以及申请学校的计划,她准备申请的项目不需要考试,于是像个局外人般一言不发,视线也飘在车窗外。

    开出机场区的这段路和几年前长得一模一样,左右两边是海,正前方是小山,五彩缤纷的房子在半山上交错着,与阿灵顿那些深色调为主,板板正正的建筑截然不同。

    这是六年前来美国的第一站,以前频繁在这里起飞降落的时候,还只是个未成年小女孩,吊带外套件卫衣,背上双肩包,仔细地辨认每一条路,对于即将到来的学期既兴奋又紧张。

    有时庆幸自己比同龄人自由,有时又烦恼比他们孤独。

    “在想什么呢?”

    梁以恒挪走了横在二人中间的背包,整个人凑了过来。

    她轻笑一声,“你们聊学习,我这种学渣插不上话。”

    “重要的人物不需要插话,只需要主导结果。”老白一边开车,一边说的摇头晃脑。

    “什么?”她的思绪才被拉回来,完全不明所以。

    看向梁以恒的时候,他也没给出答案,而是继续微笑看她。

    “这事儿你不知道。”老白开了口,语气神秘兮兮,“梁老师去年想被教授留在阿灵顿继续读,我们当时还以为将来过个七八年,带孩子来美国玩,还能在阿灵顿看见他读博士后。没想到这就被你拐走了。”

    陈微然扑哧一声笑了,“也不光是因为我啊,他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肯定也觉得无聊。”

    刘梦曦缓缓摇头,“我俩之前也这么觉得,这几天倒有了新的想法。”

    “你们想留在阿灵顿?”

    “对啊,我们学校又不差。而且和教授都熟悉了,申请上的事总归简单很多。以前想爬藤申更好的学校,梁老师的事启发了我,如果想直博,留下来是最省事的选择。回去我就联系联系教授,问问申请事宜。”刘梦曦边说着边认真点头,“再说呆了三年,想到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想去其他地方,像这次一样出来旅游也蛮好。”

    陈微然一向相信刘梦曦的选择,除了赞同外没说其他,顺便又问起梁以恒,“你呢?要不我们也留下?你会对阿灵顿有归属感吗?”

    “刚才老白不是替我说了?”梁以恒握住她的手,“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在哪,哪里就有归属感。”

    夕阳的余晖蔓延在太平洋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中温暖被折射得无限放大。

    看向他的时候,他清朗的笑意与身后的风景融为一体,她忽然意识到,年少时的烦恼也终归被消解。

    抵达餐厅的时候,Cloris和其余高中同学已经到齐了。

    眼前是老朋友和更老的朋友,谈笑间的陈微然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不需要她特地找话题来调动气氛,一桌子人因经历类似,交集似乎很多。

    酒足饭饱,大家商讨第二天的行程,回高中所在的小镇逛逛。

    梁以恒这才反应过来,原本的计划是圣诞节前去,被他一来二去的事情一拖,几个人的计划都延后了。

    大家习惯AA制,中餐厅的服务员踌躇着不想收七张卡时,梁以恒一个人去结了账。

    同时向大家简略说明原因致歉,例如他的研究课题。

    “这是好事,我们刚申完研究生,估计下学期来offer,我们跟梁博士沾沾喜气。”

    “对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高中在那又跑不了,哪天去都一样的,还是你这正事重要。我们这帮校友不才,出不了科学家,出个科学家家属也挺光彩。”

    他赶忙谦虚起来,频频解释这事八字没一撇,众人却压根不信,热情地拉他进群加起好友。

    联合广场张灯结彩,圣诞树上顶了颗星星,人群则围在旁边的小型冰场。例行拍了合照,便去了陈微然订的套房小酌几杯。

    与阿灵顿拼酒量的氛围不同,老朋友的聊天局,陈微然成为被八卦的中心,聊起他们互相试探地过程时心情畅快,比别人多喝了好几杯。

    结果在众人离开后,她或许因为酒和辣椒混得太乱,导致消化不良,胃又胀又痛。

    梁以恒起初还打趣她的胃被自己的清淡饭菜养叼了,然而扶着她去洗手间却没能吐出来。

    他的神色开始紧张起来,“吐不出就不要吐了,好像对胃更不好。我去给你买点胃药吧。”

    “圣诞节药店都关门了吧。”回答有气无力。

    又是这样窘迫的情况,她猛然记起感恩节在芝加哥,和周清和找不到超市那晚。

    幸亏身体不适导致她没有多余心思想到后面。

    梁以恒已经掏出手机认真搜索,“有一家写着24小时开门的walgreens。”

    他将地图放大给她看,“在这里,不是很远,穿过联合广场走下去就是。我刚刚看到那栋楼了。”

    “不要去了,现在太晚了,不安全。”她摇着头,“不吃药没关系的,我喝点热水顺顺就可以。”

    “助消化要吃消化酶的啊,喝热水会有用吗?”

    话虽如此,他突然想到什么,在橱柜附近找了一圈,最终预热了咖啡机。

    “那我和你一起去。”刚被他扶着在沙发上坐好,她又缓缓站起身。

    “不是不安全吗,你就更不能和我去了。”梁以恒几乎是脱口而出,“况且你不舒服,怎么好走路呢?在这里等我吧,我跑步很快的,马上就回来。”

    说罢也没听她再反驳,他穿上外套拿了房卡就匆匆出了门。

    房间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只有那台咖啡机还在运作。她看了眼,心想这里冒出的热水,会不会被染上一股淡淡的咖啡味?那岂不是和涮锅水一样的味道?想到就觉得难以下咽。

    又扭头看向身后的落地窗外,虽说意外事件发生的概率极小,但上次的记忆印象过于深刻,导致她忘了还有胃痛这回事,开始后悔起几分钟前没把他拦下来。

    门铃声打断了她一团乱麻般的思绪。

    她凑到猫眼处看了一眼,是位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竟然是两杯热水,旁边还配了茶包。

    见到她发懵,对方解释道,是住这间房的那位先生叫他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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