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烛火。

    宋妤凝闭着眼眉尖微蹙,安安静静靠在床尾柱上,脸颊绯红指尖抽动,鼻间更有殷红血渍滴滴落下,落在手臂上甚是骇人!

    “醒醒!”沈霁真是慌了神,按在她人中的拇指瞬间被温热粘稠的血渍沾染,吓得他心跳都停了几拍。

    “咳……”宋妤凝被回流的鼻血呛到,喉头一片腥甜。

    直到她神情恍惚撑开双眸,再看到沈霁焦急地面庞后,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推开他。

    “别碰我!”

    沈霁被骤然推开,又气又想笑。

    感情刚刚对着自己像小猫蹭痒那般的人不是她似的!

    这一时讨巧卖乖一时翻脸不认人的模样真不愧是他家那有两幅面孔的表妹!

    他咬咬后槽牙,负手背在身后,拇指和食指烦躁地摩挲着,沾血的指尖逐渐变得粘稠。

    “咳咳。”宋妤凝喉头发痒,扬起头颅不让鼻血继续下流,难受地忍耐着。

    而落在沈霁眼里,那雪白又脆弱的颈项毫无保留呈现在他眼前,向上抬出娇媚又惑人的弧度,引诱他伸手。

    他眸色暗了暗,上前揩拭掉她眼角因为忍耐泛起的清泪,留下红色的晕染。

    “郎中那边出了点意外,一时半会来不了,去请府医怎么样。”

    宋妤凝粗粗地喘气,压下躁动地心绪狠狠摇头:“不,不能叫府医,不能让人知道!绝对不能!”

    沈霁看着她鼻尖唇角殷红的血迹,用茶水打湿手帕仔细帮她擦拭小脸:“这药药性刚猛,如果再硬撑着,对身体有损。”

    温柔又轻缓的触碰让宋妤凝失了神,片刻后她转头错开,起伏的胸脯昭示着主人难耐:“我可以,我自己可以的,你、你出去。”

    呵。

    这样嫌弃的动作、厌恶的语气,眼见她宁愿损伤身体兀自忍耐也不愿意碰他,沈霁眼神发暗。

    “为什么?不喜欢表哥了?”

    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渐迫近,失控感越来越严重。

    宋妤凝慌张地闭上眼不去感受:“不要,沈霁,不要过来!”

    “表妹。”

    他轻轻牵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摩挲着,指缝穿插指尖揉捏,恶劣地逗弄着:“我过来,你不喜欢?”

    如此恶劣,如此可恶!

    她都这样了,居然还来欺负她!

    宋妤凝浑身酸软,想抽手也没有力气,只能一个劲儿的重复:“不要,我不要你,不要……”

    闻言,沈霁骤然握紧她的手,听得一声闷哼。

    “不要我?那你要谁?”

    他抓住小表妹的手带她上前同自己对视,眸光隐忍带着威胁:“说,你想要谁?”

    仿佛那个名字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上了暗卫所的死亡名单。

    潮情涌动,心念繁杂。

    宋妤凝被逼得哭出声:“我谁也不要!你走!你走啊!呜呜呜……”

    哭声狼狈,鼻血又被激得流出来。

    沈霁又烦躁又心疼,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犟,不愿意找府医也不愿意让他解毒,宁愿自己干熬着透支身体也不肯松口。

    豆大泪珠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沈霁胸口闷闷的,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不得她的眼,还是说她真这么果决,转眼便想嫁给别人就再不肯接纳他。

    见她哭得伤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沈霁收了那恶劣的心思不再逗她,松开手把人扶稳:“别哭了,我不动你。”

    可宋妤凝完全止不住哭泣,她心里又痒又燥,又害怕又渴望,又克制又想放纵,多种情绪来回拉扯谁也不让谁,她真的快忍到极限了!

    窗外大雨不减威势,眼前人一边哭一边鼻血肆流,沈霁怕再哭下去真要出大问题,忙揽住她瘦弱单薄的肩膀为她顺气,低哑着嗓音轻哄:“乖凝凝,别哭了。”

    迷离、混沌、大雾四现、云雾包裹。

    熟悉的话语让宋妤凝仿佛置身意识恍惚的空间,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这样奇怪的场景下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们的小时候。

    那时,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每次逗哭她都会带着甜甜的蜜糕、漂亮的花束或是色彩斑斓的蝴蝶来哄她,然后戳着她的脸蛋说:“乖凝凝,快别哭了。”

    小妤凝眨巴着泪眼抬头望去,小哥哥的眼睛里明明还带着捉弄的笑,可他实在是太清楚自己的喜好,他送上来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自己不喜欢的,所以破涕为笑轻易被他哄好。

    就像现在这样。

    她需要,他拥有,他送上门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世俗念头、一旦失控所产生的恐怖后果,如补疮剜肉般在她脑海中消匿殆尽,她只记得自己需要被哄好,而他刚好在哄她。

    年少的默契和习惯让宋妤凝彻底打开心防,她带着抽泣胡乱亲吻过来,热情又冲动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份道歉礼物的喜欢。

    “凝凝?”

    沈霁俊朗的脸上被蹭了血,更狼狈,也更浓艳迤逦,带着无言的诱惑。

    他僵直背脊,惊讶不止。

    宋妤凝眼神迷蒙眼帘半阖跪坐在他膝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啄吻着他的下巴、嘴角、鼻尖,却囿于从未有过经验,望着那片红嫩润泽的唇瓣既想要又不敢下口。

    脸颊边的温润触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沈霁垂眸,轻易看穿了她的想法。

    ——可爱又意乱情迷的想法。

    沈霁喉结微痒,抑制不住上下滚动,氛围变得无比暧昧。

    “小花猫。”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扶稳她的腰肢拿起方才那张湿手帕,温柔细致擦干净她小脸的血渍。

    天色昏暗,雨大如洪,天地间仿佛挂起一道巨大的水帘,遮住所有视线,令人压迫感满满。

    宋妤凝愣愣地呆坐着,见沈霁克制又隐忍地缓慢擦掉她唇瓣上快干涸的血迹,然后,扣住自己的后脑勺,带着不容拒绝地强势,轻压过来,蓄意满足。

    轻拢慢捻、唇齿相依,好似所有情绪都有了发泄口,她所背负所忍耐的都有人去为她承担,她终于不用再压抑想法勉强自己,能放空大脑遵循本能去享受这个带着茶香味儿的亲吻。

    沈霁虚虚揽着怀里的小姑娘,唇齿间轻轻触碰、摩挲,再到吮吸,他动作很轻柔,很珍惜,带着无尽的眷念和试探,缓缓加深。

    像是迷雾重重的原始森林被一道冰刃强行破开,森林里的露珠并没有被冰冻反而蒸腾着升华了。

    宋妤凝的毒渐渐解了,意识也逐渐恢复。

    “凝凝。”沈霁额头汗珠滴下来,他俯身轻吻她的唇瓣:“别忍着。”

    她满面薄红秀眉紧蹙,娇美的唇瓣紧紧抿着不肯发出声音。

    事已至此,她除了忍着再没有其他什么好给出的回应。

    见她眉间带着愁绪,一直不专心,沈霁掐上细腰,压抑着喘息在她耳边低低承诺:“别担心,我会负责的。”

    霎时间,宋妤凝面色苍白眼睫颤抖,一双含情眸盛满了慌张:“不、不要!”

    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

    绝对不可以!

    闻言,沈霁停了,像是不可置信。

    他不明白,都这样了,她居然还要拒绝自己。

    宋妤凝垂下眼帘不敢看他:“我们、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他们这样的关系一旦暴露,自己除了去给沈霁做妾之外再无出路!

    她都不敢想,要是娘知道这件事会有多崩溃!

    这个支离破碎的小家,实在再经不起任何风波。

    “你确定?”沈霁眸色沉沉,逼近。

    她闭上眼侧头不去看他,一锤定音:“深谢表哥体谅。”

    真是个心狠的小姑娘啊。

    那早两年往他这儿送的艾草熏香和桂花密糕又算什么?

    窗外电闪雷鸣掩盖了满室春情,沈霁不自觉加重身下力道,不顾她支离破碎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好,依你。”

    窗外雨点渐小,宋妤凝抖着手系好禁步,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体面。

    沈霁面色不虞,总感觉两人虽有过一段,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愈发遥远了。

    “今日之事,我希望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宋妤凝面色苍白,闭眼开口,“就像是那日在绸缎店,我帮你保守的秘密一样。”

    沈霁简直要气笑了。

    与他在一起究竟什么奇耻大辱?欠她如此重要的人情竟让她用在了这上面!?

    他心中恼怒,利索答她:“你放心,沈某既以答应过你,自言出必行。”

    宋妤凝松一口气:“如此,多谢沈世子体谅,我先走了。”

    好呀,好得很呀!

    现下连‘大表哥’也唤不出口,这是摆明了要翻脸不认人!

    沈霁心口憋着气,咬牙切齿:“不、送。”

    雨虽停了,天色还阴沉沉的。

    沈霁透过轩窗看见小表妹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向外挪动,想起刚刚她才吃过的苦头,实在是看不过眼,起身出门打横将她抱起。

    “沈霁!”宋妤凝惊慌失措,连忙看向四周,幸亏是没人。

    沈霁向上颠了颠,制止了她的挣扎把人紧紧扣在怀里:“真想被人看见你一瘸一拐?”

    宋妤凝全身一僵。

    府中人多眼杂,男女之事多有能看出原委之人,若是被人看出并猜到……

    察觉到怀中之人不再挣扎,沈霁微微侧头看向暗处,暗卫立刻心领神会,提前出发为主子警戒。

    风寒、中药、疲累,颠簸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宋妤凝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干爽躺在闺床上。

    房间里空无一人。

    “凝儿。”柳夫人听见声响敲门进来,“现在好些了么?”

    宋妤凝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娘有没有见过沈霁,紧抿着唇瓣没有开口。

    “若是身子不爽利,今日这伯爵府不去便不去,也没什么的。”柳夫人惆怅,“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在知晓你爹的事后绞尽脑汁想为家里出一份力。”

    柳夫人温柔抚摸女儿的头发:“可娘还在呢,你一个小孩子别压那么多心事在心里。”

    娘温暖的关心让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因为委屈,因为愧疚。

    当初她不理解娘的良苦用心,甚至对巴结逢迎小伙伴之事多有抵触,所以在和沈霁相处时她从来是按照要求分毫不差地完成,而后再不肯多付出一点心力,以致于让自家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可现在,她明明还有机会取得老夫人的垂青嫁入伯爵府,也因为今晚之事,永无可能。

    宋妤凝压抑着哭声,肩膀止不住抽搐,泪水很快晕湿被面。

    柳夫人吓一跳,忙上前把女儿搂在怀里:“怎么了凝儿?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在伯爵府受委屈了?”

    她抱着娘哭得泣不成声,哭自己将来的日子,哭自己失去的东西,哭远在岭南受苦的父亲,哭一直跟家里作对的命运。

    没多久,宋妤凝便喘不过气哭晕了昏睡过去。

    把女儿的被角掖了掖,柳夫人拭掉眼角的泪珠,心里十分难受。

    凝儿长这么大,何曾像今日这般嚎啕大哭过?她向来懂事,小时候被琴弦割破手指为了不让自己担心都硬挺着不说。

    现在却哭成这样,得、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罢了,罢了……

    柳夫人疲乏的眉眼又苍老几分,父母的苦难又何必再搭上儿女一辈子,兴许这就是命。

章节目录

谋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眼京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眼京华并收藏谋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