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喝完,病也该好了。

    黄月茹递了上门探望的帖子,宋妤凝病中多愁思,如今见着好友忙起身相迎。

    “小舒,你来了。”

    黄玉茹疾走两步过来把人按下去:“瞧你,瘦成这副模样还不好好歇着。”

    她坐在软塌边上,牵起小凝消薄的手背,关心地问:“身子怎么样?可好全了?”

    宋妤凝点点头,把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都好了,只是大病初愈身子发虚,多休息养一养就好。”

    黄月茹眉眼弯弯:“没想到我带来的东西还正合适,那阿胶是我外祖父专门托人带回来的,最是滋补。”

    两人说了点最近京中发生的趣事儿,而近来闹得最大的事当属赵家和文昌伯爵府的牵扯。

    许是为了给病中的人解闷子逗趣儿,黄月茹说得眉飞色舞,比绿袖半道听来的要丰富精彩得多!

    “话说那一日,本是秋高气爽天气晴朗,赵家七拐八拐和伯爵府三房的夫人有姻亲,赵夫人带着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前来赴宴……”

    那日大雨冲刷了所有痕迹,除了沈霁和他身边的人,没有谁知道赵鸣的消失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妤凝当然不会蠢到自乱阵脚,当即摆出认真听戏的模样聚精会神看着小舒,恭候下文。

    铺垫结束终于要说到重点了,黄月茹提前抿一口茶水润润嗓:“且说那赵家人直接抬了棺材来找伯爵府要尸体,还请了哭丧仪队在府前门又哭又闹,那场面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听说伯爵府的老夫人是气得晕了醒醒了晕,家里人要出门谁都不敢往正门去,而赵家人还不罢休硬要人赔他一个儿子,说是既然长房长子不行,还没成亲的二公子总能过继来吧,逼得伯爵府差点就要拿状纸去告御状了!”

    “然后呢?”宋妤凝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黄月茹:“后来大理寺知道了这件事便接下差事,多番寻摸排查,终于在城南找到了个目击证人,说是亲眼看见赵公子骑着骏马冒雨赶出城去,大理寺的人又追去城门口盘查询问,守城官兵都说那日大雨见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公子骑快马离开城内。可惜时间太久当时雨又很大,他们也记不太具体到底去了哪个方向。”

    听了这话,她便猜到里面定有沈霁的手笔。

    沈霁不可能说服那么多人作假证,只能让他的人穿上赵鸣的衣服亲自演这么一出戏来以假乱真。

    故事讲完,黄月茹吃了点心喝了清茶,把小蝶和绿袖都支使开,扭扭捏捏开口:“小凝,你知道的,我初来酆京其他闺阁小姐都嫌弃我是乡下来的不愿意跟我玩,只有你长得这么漂亮,心地还很好,也从来不嫌弃我。”

    宋妤凝诧异地看过来,语气调侃:“怎么了这是?突然就开始给我戴高帽了?”

    她咬咬唇,显得有些羞涩,支支吾吾开口:“上次、就上次咱俩不是去法华寺求了菩萨么?菩萨显灵真让我遇见个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等你风寒好些了咱们再去一趟法华寺,你也去求求菩萨,我也顺便还个愿。”

    这件事她憋在心里好久,谁都不敢说,快要憋死她了!

    “啊?”宋妤凝当真是惊讶极了,“你从哪儿遇见这么合心意的郎君的?该不是你许愿时被人家听见,故意做局来骗你的吧?”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这么羞人的事我当然是默念的啊!”黄月茹有点不好意思,瓮声瓮气:“就、就是不小心闯我禅房的那个人。”

    刚向菩萨许了愿自己转眼就遇见了心仪的人,谁不夸一句法华寺的菩萨真灵验啊!

    宋妤凝看着好友眉目含春、桃羞杏让的小脸,问:“真喜欢啊?”

    “嗯、还可以吧,他人挺好的,闯禅房也是误会。”黄月茹含羞带怯,“这件事我谁也没讲,第一个就跟你说了,你可要帮我保密啊!”

    “这是自然。”比起小舒只着眼于感觉,宋妤凝身为局外人要更理智些,“不过,你觉着要是同他成亲,你父母能同意吗?”

    一说到父母事,黄月茹泄下两分心气,期期艾艾道:“我瞧着他穿着打扮都不差,家里应该是有几分薄产的。”

    宋妤凝直言:“黄大人如今官居正四品,你又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江湖人士毕竟是三教九流,我估摸着黄大人绝对不可能同意。”

    闻言,黄月茹小脸一垮,那丧气的模样谁看了不说一句心疼。

    宋妤凝忙哄:“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的。”

    “他既是江湖人士说明身上定有几分功夫在,咱们大齐除科举入仕外还能考武举。若他真心实意想娶你,沉淀几年考个武状元伯父伯母自然就没有异议了。”

    黄月茹眼睛一亮,攥着她的手左摇右晃地撒娇:“你真是太聪明了小凝!哈哈哈,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法子告诉他!”

    宋妤凝看着她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

    虽说小舒从生辰上来看比自己还大了一个月,可两人相处起来她总是下意识把小舒当妹妹照顾着。

    这姑娘在江南水乡放养长大,心眼实诚性子单纯,心里想什么都搁在脸上,和她聊聊天也算是一种治愈。

    至于那位江湖侠客。

    若是他真心喜欢小舒,必会欣然接受去考武举,到时候身家背景朝廷派人一查便清清楚楚,祖上三代是不是根正苗红的好人家,家里人有没有犯过事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至少能兜个底。

    若他不愿意去考武举,相信小舒自己都会对他死心,一个都不想着为了两人美好未来奋斗的郎君,要来何用?

    绿袖掀开门帘进来:“小姐,老夫人那边听说您药喝尽了,送来了一份老山参让您掺入饮食中温补气血。”

    明日十五,是府里小辈给姑祖母请安的日子。

    宋妤凝点点头:“收进库房,明儿个一早我们去慈安院请安。”

    .

    在下人们看来,今年表小姐可能在犯太岁。

    春日里病着,盛夏也病着,熬到秋天好不容易出府一次,谁知在路上碰见狂风暴雨惹上寒气,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可不是倒霉么。

    今晨起得早,宋妤凝穿了件衬气色的橙绿色襦裙,对着镜子瞧了瞧,总算没了那份大病初愈气血不足的病气。

    深秋的天色亮得越来越晚,主仆俩早早就来了,绿袖照例等在慈安院外,宋妤凝跟在丫鬟身后来到香堂。

    侍女:“老夫人刚起正梳妆呢,表小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宋妤凝垂眸:“多谢。”

    此番殷勤前来,一是想给姑祖母卖个好,二……是她实在不想碰见沈霁。

    许是有人去回禀了老夫人,不消一刻钟,老夫人扶着竹姑姑的手走进香堂:“凝儿怎生来得这般早?你身子才好,该在房里好好歇着才是。”

    宋妤凝站起身来请安,还未蹲下就被姑祖母拉着不让动:“瞧瞧你这小脸,瘦得都没二两肉了。”

    她温和笑笑:“前些日子正病着,不敢来请安唯恐过了病气给姑祖母,如今身子总算好些,凝儿担心再不来慈安院晃晃,怕是姑祖母心里都没我这号人了呢。”

    老夫人哈哈笑说:“你个小嘴真是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来,过来陪我用点早膳。”

    侍女们鱼贯而入,捧着蜜糕清茶清粥小点一一摆放在香堂侧间的八仙桌上。

    宋妤凝自当从命:“早听说姑祖母院子里的蜜糕一绝,今日可算是有口福。”

    一老一小相携入座,还未等正式动筷,竹姑姑从门口进来:“老夫人,世子爷来跟您请安了。”

    老夫人挑眉:“哦?”

    自观瑾入职大理寺后愈发忙碌,初一十五来慈安院请安的日子除非休沐,平时他都是派人过来告罪,并不亲自过来。

    她不着痕迹扫了眼侄孙女色若春花的清丽容貌。

    ——瘦了,却也更招人心疼。

    老夫人含笑吩咐:“去,再添一副碗筷。”

    话音落下,沈霁由竹姑姑亲自领着进入香堂。

    他今日当值,身穿大理寺少卿官服,绯红色圆领宽袖放量有度,外面系着墨色披风垂坠至地面,衬得整个人身形挺拔英姿勃发,把满屋的丫鬟侍女看红了脸。

    沈霁躬身请安:“孙儿请祖母安康。近来秋风萧瑟逐渐寒凉,祖母要记得添衣保暖,切莫染上风寒。”

    随后他直起身,目光落在恨不能把小脸藏进阴影里躲起来的小表妹身上,温和有礼:“表妹也在呢。”

    无法,宋妤凝只得起身,垂着头也不看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表哥安。”

    那日之后,两人再未见过,比之以往更加生疏。

    沈霁适时接过话头:“听闻表妹近来染上风寒在房中病了许久,如今病可好些了?”

    宋妤凝低声答:“好多了,多谢大表哥关心。”

    新的碗筷置上,老夫人招呼:“观瑾用过早膳没,不若陪祖母再用些?”

    沈霁解下披风递给侍女:“孙儿正饿着呢,多谢祖母宽宥。”

    小小的八仙桌,由于一位肩宽腿长的男子到来,显得逼仄又拥挤。

    宋妤凝背脊僵直,指尖一瞬间捏紧又慌忙放开。

    虽然她一再暗示自己,没有人会知道那件事,不要太紧张,不要方寸大乱,不要惹人怀疑。

    可是,当对方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深秋寒气包裹而来时,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仍旧霸道侵占她的感官,不给她一丝淡忘的机会。

    因着是随茶便饭,饭桌上规矩没那么多,老夫人语气和蔼:“瞧观瑾的衣着今日该是要去上值才对,怎得还来慈安院请安呢?可别耽误了官署里的事儿。”

    沈霁放下筷子,礼貌回答:“今日临出门前,卢大人派人匆匆赶来,说是过两天他有要紧事要办,想与我换班让我行个方便。”

    老夫人点点头:“同朝为官,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帮一帮也无碍。”

    沈霁:“祖母所言极是。”

    一餐早膳,宋妤凝尽量正常地同姑祖母说话,在面对沈霁偶尔的发问时也客气有礼地答了,并未故意疏远。

    然吃完早膳,两人拜别老夫人离开慈安院时。

    小表妹攥紧帕子抿着小嘴脚步忙得像是身后有厉鬼在追,沈霁简直要气笑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洪水猛兽?

    连私下里说句话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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