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宜出行。

    叶则清踏上前往太原的路。

    当社火节的喧嚣声在太原城的大街小巷中弥漫时,她也顺利抵达太原。

    时隔六年,她又一次踏上太原的土地。

    按照张子凡之前的部署,他们应该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炸药换成了烟花,这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绝对不能有闪失。

    叶则清行走在城内街巷,目光突然一转,瞥见了墙面上一道隐秘又熟悉的标记。

    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了然,他们已经成功了。

    夜幕降临,原本应该是热闹的节日,但太原城今天的夜晚并不宁静。

    李星云堵住李嗣源的车驾,和李存礼打的昏天暗地,难解难分。

    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纵横。

    叶则清长身玉立,静静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旁观着这场注定了结局的战斗。

    风掀起了衣摆,一丝凉意随之而来,寂静得与那边的热闹恍若隔世。

    “叶大人。”

    一群黑衣死士仿佛鬼魅,出现在她身旁。这些皆是李嗣源的亲信,但她心中清楚,其中或许还混杂着李存礼的眼线。

    他们看似恭敬地行礼,头领说道:“监国请您一叙,还望您能随我们离城。”

    倒是有礼貌,如果忽略他们背后紧握住剑柄的手的话。

    叶则清神色自若,依旧淡淡地伫立在那里,全然不像是一个即将被捕的人质。

    她轻声说道:“别紧张,我此番前来,本就无意动武。你们稍等片刻,过会我自会去找李嗣源。”

    “可是……”

    黑衣死士们有些迟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叶则清生擒,然后迅速带离太原城,如今叶则清的拖延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李嗣源此刻都还未离城,我又何必着急。放心,待李嗣源出城之时,我自会跟你们走。”

    叶则清语调和缓,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威严恍若实质一般,瞬间朝着众人压迫而来,强大的气场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们紧紧包裹,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他们顿时明白两方的差距究竟有多悬殊,一旦真的动起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拦。

    叶将军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程度。

    李存礼那边的战局也有了变化,李星云不幸被擒。

    然而,这一切都在李星云的预料中,他提前准备的两颗炸弹此起到了威慑作用,李嗣源投鼠忌器,不得不放了姬如雪。

    眼看着整座城可能要葬生火海中,死士们不知道要不要强行带走叶则清,毕竟李嗣源最终的要求是让他们把她平安带离太原。

    “李嗣源埋下那么多炸药,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炸药点燃之前全身而退。但若他走不了,那我就一起留下来以身殉城,给一城的百姓陪葬。”

    说到动情之处,她的眼中泛起一片晶莹。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姬如雪离开太原,所有人都以为李星云不会丧心病狂的拉开炸药。

    没想到,他猛地拉开机关,刹那间,天上炸开大片绚丽烟花,瞬间点亮整个夜幕。

    叶则清被这绚烂的烟花吸引,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不知不觉中,移步来到了附近的屋檐之下。

    她清楚地记得,那年的烟火那是最为盛大的一年,烟花整整绽放了一夜未曾停歇,那是李存勖送给她的礼物。

    李存礼也抬眸望向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在这璀璨的烟火之下,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六年前。

    那时,他们也曾一同看过一场盛大的烟花。烟火五彩斑斓的光倒照在彼此的眼中,满是璀璨与憧憬。

    蓦地,一股冰冷的寒意涌上心间。

    那时的他们,想过前行的路上或许会有艰辛,会有磨难,但只要他们彼此依靠就能够跨越。

    然而,却从未预料到,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他和阿清相互扶持,他亲眼看着那个十五岁活泼肆意的女孩学会隐藏锋芒,成长为不动声色的将军。

    他,也同样如此。

    往昔肆意隐于岁月跌宕,昔日执着没入迷茫渊薮。

    坐在檐上把酒言欢的少年们历经风雨,不复当年。

    那些美好憧憬如同破碎的镜子,拼凑不出曾经的完整模样。

    他们像这漫天烟火,晋国何尝不是如此。

    天下没有恒久之物,终有聚有散如流沙。

    他看到不远处的阿清,四目相对,所有未言之语尽在那相视一笑中。

    于这乱世飘摇之际,重要的是,在这有限的时光里,能紧紧握住眼前人的手,守护那一抹温暖的存在。

    不问来日几何,只愿此刻相伴同行,

    如此,纵岁月沧桑,亦无悔矣。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请到了天子,连叶将军也来做客。”李嗣源对高处的她道,“夜里风凉,将军和天子一起回去吧。”

    “监国盛情,岂能推却。”她看上去正强忍着怒气,眼里满是愤怒,“正好我也有事要与监国商谈。”

    她被安排在曾经在通文馆的住处,除了有重兵把守,不能外出,一切衣食皆无忧。

    而且说是有重兵和高手包围,但早就换成自己人。就算有李嗣源的亲信,她也有把握混淆视听,让他们听不到他们的真实谈话。

    不过还是与看着她的死士发生几次冲突,这样李嗣源才不会太怀疑。

    但天子待遇就没这么好了,李存礼说,李星云被押入地牢,李嗣源吸了他不少内力。

    “那李嗣源定然很开心,李星云师承袁天罡,又学了气功,内力深厚不容小觑。”

    “是啊,他这几天神清气爽,好像年轻了几岁。这么吸也不怕爆体而亡,不过李星云那些内力也到不了那个效果。”

    李存礼微微眯起眼睛,像狐狸一样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转而看向身边的人,话锋一转,“罢了,不说他了。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如意?”

    叶则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缓缓向后面的椅背仰去,手指朝着不远处的梳妆台一指,说道:

    “我自然是过得很好,说起来,我还真得好好感谢李嗣源。若不是他,我哪有机会重回这故地。

    她顿了顿,“我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曾经,我就坐在那里,我二哥还亲手为我梳头……”

    或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忆如潮水涌上心头。

    小时候的她,总是故作老成,明明喜欢那些精美的发饰,却一个都不肯戴,总是将头发梳成大人的样式。李存勖每每见到,都会忍不住叹息,念叨着好好的孩子为何要把自己打扮成这般模样,还说她第一次来通文馆时梳的头发好看。

    后来,随着与二哥李存勖的日渐亲近,她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那潜藏已久的孩子脾气也慢慢显露出来,穿着打扮也越发符合自己的年纪。

    李存勖总是寻来漂亮的珠钗,还会亲手为她梳理头发。

    “阿清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穿喜欢的衣服,不需要压抑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手法愈发娴熟,会梳的发式也越来越多样。

    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心生温暖。

    “二哥小时候还总想梳我的头发……”

    “但是你跑的比兔子都快,二哥抓都抓不到哈哈哈。”

    “我能不跑吗?”李存礼有些无奈,“他自己不束发,散着半边头发,给我梳的头发简直是……不忍直视。”

    也就给叶则清梳的双髻拿得出手。

    一连几天,李嗣源忙着和李星云打交道,没空找她。

    终于这天早上,吸足了内力的李嗣源过来了。

    “清儿难得回来一趟,这回可以多住一些日子。”

    “我就算不想,也回不去燕云。”她望着外面驻守的死士,自嘲一笑,“监国真看得起我,出动了这么多高手,就算出了太原,也回不去燕云。”

    她似乎有些痛心疾首,“监国为了毁掉龙脉,不惜炸城,如今龙脉已毁,心愿达成了,又为何要将我困于此地。”

    “清儿放心,我留你在此,是为了大业。你在太原消息闭塞,自然不知漠北已经在伐岐的路上。”

    “伐岐?”她一愣,片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岐国一直不服你掌控朝廷,你就把我引到太原,好让漠北能够长驱直入,替你伐岐。”

    她猛然拍案而起,愤怒地瞪着他。“你这是在与虎谋皮!漠北岂是好相与的,你就不怕他们调转枪头,把燕云拿下。”

    李嗣源勾起唇角,双手紧紧握拳。“放心,我既然敢做,就有十足的把握。漠北也好,不良人也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等我把不良人灭了,登临帝位指日可待。”

    “穷兵黩武的代价有多高我们都知道,现在的百姓需要一个安定的天下,再也经不起波折了,那你除了不良人之后能给他们想要的太平吗?”

    “自然,等铲除掉不良人,再灭了漠北全族,只要我除了一切反对之人,能稳稳拿到天下,到时太平自然就有了。”

    “漠北扎根关外数百年,岂是那么好打败的,不知要动用多少兵力……”

    “中原地广辽阔,最不缺的就是人。十万不行,就五十万,一百万,我就不信,区区漠北,能翻出什么浪花。”

    李嗣源站起身,抬步朝外走去。

    “你好好待在这里,等一切结束了,还需要你出来稳定燕云的民心。”

    “大哥。”她出声叫住李嗣源,“为了你的帝位,难道百姓都可以不顾吗?”

    她长呼一口气,接着说:“先收手吧,反对的人一直会有,只会铲除异己,就算当了皇帝也不长久。你现在得了民心,帝位已经是十拿九稳,为何不徐徐渐进,太过激进不是好事。”

    “那也要当了才行,只要能拿了天下,区区几条贱命算什么。”

    叶则清望着他的背影,闭目久久未语。

    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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