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七年,今年盛安早早的就下了雪,寒雪夹着冷风灌入马车内,比起身子冷,江婉的心更冷。

    江婉的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江家二房怀孕的时候差点滑胎,家中又怪事频出,江父请了个道士来看,说江婉是个不祥人,继续留在这个家会克死所有人。

    江父就把三个月大的江婉送回南汀她外公家,十六年来一次也没去看过她,就当没这个女儿一样。

    几日前盛安来信,说江淮清病了,让江婉回去尽孝。江婉虽然对这个父亲陌生,但还是漏夜赶着马车来到盛安。

    江淮清根本一点事都没有,召她回来就是想让她代妹妹江凝出嫁。

    敬国公的儿子沈昭,是病秧子。一次醉酒的时候江淮清上了头,说出愿意把女儿嫁入国公府冲冲喜的话,敬国公放心上了,次月就带着聘礼来江府。

    敬国公可是两朝元老,地位极高,人人都赶着巴结他,可不是他江淮清能得罪得起的。

    柳氏知道了是哭啊闹的,说这是想让女儿去守活寡吗?寻死觅活的想出一个办法,江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还有江婉!

    江婉知道回来是要替江凝出嫁自然是不愿意的,她与亲生父亲都不熟,更别提异母的妹妹了,江家之荣她从未享受过,凭什么要共苦?

    江淮清甚至说不配为她的父亲,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算什么父亲,不如断绝关系好了。

    江淮清苦口婆心的说:“婉婉,现在满盛安都知道敬国公府跟礼部侍郎家订亲了,我是不能拂了他的脸面啊。能攀上敬国公府你知道是多大的福气吗,这平常人磕破脑袋都求不来的。”

    江婉毫不客气的说:“这种福气还是给你宝贝的江凝吧,我回到这个家,连杯茶都没喝到,甚至连你们谁是谁都不知道,我不配为这个家的人,不配享受这份泼天的富贵。”

    柳氏赶紧为江婉斟茶倒水,说:“婉儿坐下好好说,不要动气。”

    江婉冷笑:“婉儿?不要叫得这么亲昵,我是个不祥人。”

    江凝听到江婉不愿意,掩面哭哭啼啼。江婉看她这幅模样更觉得恶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江婉是外公外婆养大的,江家视她为不祥人,苏家却视她为珍宝。所谓的不祥人不过就是柳氏为了赶她走的手段罢了。比起不祥人这三个字,江家的人才个个可怕,父亲自私,后母阴毒,妹妹白莲花,他们一个个才是毒瘤是祸害。还好三个月的时候自己就被送走,否则在这个家怕是没长大就得变成一捧灰了。

    江婉不愿与他们废话,气得拂袖离去。若不是雪太大她已经连夜回南汀了,眼下只能随便找间客栈住下。

    她泡在浴桶里,这几天的疲惫才舒缓了不少。她回想今天的对话,更觉得好笑。她还真应该感谢那个病秧子,若不是有此因缘,她还看不清自己的父亲,以为他谈吐得体,温文尔雅。今日一看,完全破灭。真是白瞎了自己为他十几年的缺席找理由。

    她正发着呆,突然听见外边有搜房的声音,京卫司正在全城搜找刺客。

    她刚穿上里衣,一把冰凉的锐器就抵住了她的腰部,她知道这肯定是把匕首,而握着匕首的人身上充满了血腥味。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这种事都能被她遇见。

    她低声求饶:“我要命,不会大声喊叫,不会轻举妄动,您放心。”

    黑衣男子将抵在她后腰的刀尖往肉里面陷,威胁道:“你若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江婉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不敢不敢。”

    门外突然响起了拍门声,黑衣男子没有多想,直接把江婉抱起来往床上一扔,自己也跃进被子里。

    黑衣男子的匕首始终抵着江婉的腰,说:“你叫。”

    江婉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直言:“我不会啊。”

    黑衣男子掐了江婉的腰一把,江婉痛得忍不住轻吟出声。

    “就这样,你叫。”

    江婉为了命也是豁出去,放声吟叫着。门外那群士兵都被叫酥了,领头的人挥了下手示意搜下一间,门外才没了声音。

    待确定门外没人了江婉才停止叫声。

    黑衣男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背对着江婉说:“若你将今日的事情说出来小心你全家的命。”

    江婉又害怕又委屈,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在江家被欺负,出来还被一个陌生男子欺负,若是那些士兵推门进来,自己怕是也没命了,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黑衣男子有些不耐烦的问:“我都还没杀你,你哭什么?”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我这命比苦瓜都苦,我为自己难受不行吗?”

    “要多少钱,我给你。”

    “如果钱能解决就不是难事,我是有满肚子的委屈没有地方诉说。”

    “你没朋友吗?”

    江婉的确没有朋友,小时去书舍,别人都嘲笑她没爹没娘,不愿意跟她交朋友。她的朋友就是猫猫狗狗,可它们听不懂人话,无法跟她共情。

    黑衣男子知道外边都在寻他,没那么快能走掉,听她说得可怜巴巴的一时发了善心:“我听你说。”

    刚答应他就后悔了,江婉废话很多,连盛安路途中遇到一只白狐狸她都要说,还要描述狐狸的眼睛像一颗红色的宝石一样。讲了许久终于讲到自己的父亲如何无情,后母如何歹毒,妹妹怎么样装可怜。

    “那你答应了吗?”

    “我不答应啊,可是他都答应别人了。指不定会用什么手段把我抓去成亲!”

    “简单,我帮你杀了那个将死之人。”

    江婉叹了口气,说:“算了吧,他身体不好已经很惨了,或许还能活个一两年,你再去补一刀,就真的惨绝人寰了。”

    黑衣人瞧不上她的话,语气冷漠:“事在人为,既然不想抵抗命运就不要嫌自己命苦。”

    江婉自嘲的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力抵抗,长这么大我未曾在这个家享受过什么,还要为他们的行为买单。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

    “你不怕我?”

    “我都饿了一天了,要死也得当个饱死鬼吧。”

    黑衣男子突然觉得这姑娘还挺没心没肺,上一刻还埋怨自己命苦,下一刻就肚子饿了。

    小二很快就炒了几个菜上来,江婉与黑衣男子面对面坐着,江婉每个菜都吃了两口说:没毒。

    黑衣人还是不放心,用银针试了下才敢动筷,两人同桌而食,画风诡异。一个妙龄少女面若桃花,一个黑衣男子面如冰霜,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画风。

    江婉猛喝了一碗水:“盛安的菜还挺辣的,不符合我的口味。”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在南汀长大,我们那边偏甜口。”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埋头吃着。

    江婉觉得他有些可怜,光顾着吃。

    她说:“看来刺客这个行业也挺辛苦了,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点。”

    “食不言,寝不语。”

    江婉消停了一会,又问:“你们杀手是不是都这么冷酷啊?”

    黑衣男子停下筷子,问:“你知道我刺杀的是谁吗?”

    “我知道啊,景王。”

    “你当真不怕我吗?”

    江婉咬牙切齿的说:“景王刚愎自用,疑心深重,斩杀手足,对心腹也手段残忍。为了他的一个梦,三千百姓被活活烧死祭天,他该死!”

    “所以你认为我是好人?”

    江婉点点头,低声说:“难道不是吗!”

    “... ...”

    饭饱后黑衣男子与江婉辞行,跃出窗外消失在了黑暗中。

    江婉望着他的背影倍感孤独,此时能陪她说话的竟是一个亡命之徒。

    次日江婉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南汀,掌柜说昨夜下了大雪,南下的路都堵住了马车过不去,怕是还得再住几天了,江婉抿抿嘴提着东西又上楼了。

    晚上,她坐在窗边发呆,窗外又飘下细雪,这雪真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外公外婆如何了,肯定想念极她了,书信也过不去,不然还能托信回家告个平安。

    “你果然还在。”

    昨夜那黑衣人静悄悄的出现在她身后,她又惊又喜,像是跟老朋友说话一样,嘴唇不自觉扬起:“你怎么来了!”

    “昨夜大雪,我就知道你一定走不掉,给你带了点吃的。”黑衣人将手中的油纸袋扔在桌上。

    江婉低头轻嗅:“真香啊,是烧鸡对不对。”

    黑衣人:“是甜口的烧鸡。盛安能找到甜口的东西不多,你凑合着吃。”

    江婉欣喜:“你特地给我找的?”

    黑子人顿了顿才说:“刚好路过。”

    江婉就知道这人是面冷心热,她开心的吃着烧鸡,长这么大除了外公外婆她就没受过别人的特殊照顾,这个亡命之徒是第一个。

    “你方才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

    她停下了嘴,指了指桌上的信封说:“路堵了我还回不去,给我外公外婆写了封信想给驿站的,才想起来驿站也停了,正想着他们会不会担心呢。”

    “我有办法给你送过去。”

    江婉惊喜:“当真?”

    “嗯。”

    “那我得怎么感谢你呢,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你的钱,昨日你帮了我,今日我也帮你,两清了。”

    “那多不好意思呀,你又给我带吃的,又帮我送信,这信我给驿站加钱人家都不送,你肯定也得费好一顿功夫,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说着从腰间拿起一块玉佩递给他。

    她说:“我出来得急,身上就剩十两了,得用作这些天的盘缠。身上这块玉佩还值五百两,你若不拿去,便不必帮我送了。”

    黑衣人拗不过她,只得勉为其难的将玉佩收下。

    “你的信我一定帮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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